老倔的退休生活

松树镇的大人小孩没有不认识老倔的。老倔是松树镇毕家庄人，在小镇信用社工作了一辈子。

老倔不姓倔，姓毕，名福来，乳名来娃，和中央电视台大名鼎鼎的《星光大道》主持人毕福剑一字之差。不同的是毕福剑是央视的大腕，人称老毕或毕姥爷。而毕福来只能算松树镇的名人。小时候父母唤他来娃，成年后人叫他老倔。只有户口本上署名毕福来。

拿小镇人的说法，毕福来算得上是英俊潇洒的人尖子。虽无潘安之貌，却也风流倜傥。高大魁梧的身材，标准的国字型脸盘，两道剑眉，一双眼睛不怒自威。性格耿直豪爽，爱主持公道，平生最恨恃强凌弱之人，遇到不平之事，他的解决办法首先就是给过错方一顿棒喝臭骂。然后才是心平气和地给双方讲道理。他骂起人来仿佛红脸关公，脖子上青筋凸显，声如响雷轰顶，振聋发聩。再激烈的争吵打闹，顿时偃旗息鼓，鸦雀无声。有人夸张地说，老倔一声吼，地球抖三抖。

说来奇怪。不管是家族内部的纠纷，还是邻里之间的鸡零狗碎，抑或是单位里的勾心斗角。往往一些看似棘手的事都在他山呼海啸般地怒骂劝说中迎刃而解。骂的当事人百口莫辩，心服口服。他这种颇有震慑力的独特的解决问题的方法，渐渐为小镇人所接受和推崇。因此人们善意地送他外号“老倔”。他不但不恼，还颇受用的样子。

寿宴

老倔过60大寿。儿子从省城赶回来要在县城最好的酒店置办生日宴。老倔不同意，儿子无奈只好把鸡鸭鱼肉买回来在家里操办。没有人下厨，儿子到县城酒店请了大厨。今年的生日不同往年，过完60大寿老倔就要退休了。老倔想借生日宴和单位领导同事告个别。另外，也想和酒友牌友联络一下感情，免得退休后孤单寂寞。所以老倔格外重视。过去每年过生日准备5桌还坐不下，今年特殊，老倔特意让儿子准备了8桌，并且叮嘱大厨凉菜上“9长寿”，热菜上“8大件”。

一大清早，花喜鹊就在房前的桦栎树上喳喳、喳喳、喳喳叫个不停。昨晚的一场雨让早晨的空气格外清新。院里东北角上的石榴树花开的正盛，翠绿茂密的叶片中间点缀着娇小火红的花朵，煞是好看。西北角的紫紫荆树下已经铺上了薄薄的粉色地毯，那是昨晚风雨的杰作。空气中飘散着青草和花朵的芬芳。天空瓦蓝瓦蓝的。老倔抬头看看天，眉开眼笑地自言自语：今天真是个好天气！

这喜鹊也知道凑热闹。老倔顾不得搭理喜鹊，他要忙着打扫室内外的卫生。房子空了一年没人住了。他先打开前后窗通风，把墙角的蜘蛛网扫了。又把三间房子的地面细细打扫一遍，接着擦洗落满灰尘的家具，清洗茶杯。最后把院子扫的一尘不染。这才洗漱一番换上新装。老倔今天上穿圆领白底暗条纹衬衫，下面深蓝色西裤，脚蹬锃亮的休闲皮凉鞋。背头发型梳的纹丝不乱。红光满面，精神的很。

上午9点，就陆陆续续有客人来。但都是己亲内戚左邻右舍，拿的礼物也是五花八门。有的是两块熏腊肉，几十个土鸡蛋；有的是两只公鸡仔，一捆手工红薯粉条；还有的拎着自家种的香菇和木耳……老倔乐呵呵地一一笑纳，连声说，谢谢，谢谢大家！在世俗人眼里，也许这些算不上什么值钱的礼物，但老倔打心眼里喜欢。老倔认为，乡亲们送的不是礼，是一份敬重和心意。老倔心里清楚得很，这些亲戚和邻居都是最厚道最懂得感恩的人。当年张家盖房缺少资金，李家孩子上大学没有学费，王家媳妇难产需要救命钱……他只不过是在国家政策允许的范围内给这些远亲近邻解了燃眉之急。在他看来这是再平常不过的事，可在乡亲们心里却铭记一辈子。

11点30分，单位的领导和同事还没有来。酒友牌友也没有到。老倔虽然不动声色地陪着在座的客人喝茶聊天，但心里却像打翻了五味瓶不是滋味。真是人没走茶就凉啊！老倔不由得回忆起10年前在领导的位子上，过生日那个风光呀！那些求他贷款的企业老板、个体户，不让来涎着脸变着法子要来。如今，自己老了没有利用价值了，邀请也没有人上门了。也只有这些亲戚和乡邻不离不弃。

12点整，倔老大宣布开席。本来儿子准备好的祝寿词也不让念了。来的客人勉强坐了4桌，儿子俯在老倔耳朵上说，再等等吧！老倔倔劲上来了，说，还等个球毛哇！爱来不来，来了老子也不稀罕了！儿子再也不敢吭声。一向酒量超好的老倔只是喝了十几杯敬酒就已经晕晕乎乎了。老倔的六十大寿过得是没滋没味。

落寞

老倔过完60大寿就退休了。老倔不想退休，他害怕形单影只的日子。但国家退休政策不能因为他不想退而改变。自从一年前老伴去世，老倔的精神支柱倒了，老倔一夜之间仿佛老了十岁。儿子怕老倔住在老家孤单，让老倔退休后去省城居住，磨破嘴皮老倔死活不去。说到最后就发倔，你再逼老子去省城，就等着给老子收尸吧！

老倔自由惯了，受不得约束。一方面住不惯鸽子笼一样的高楼，另一方面也受不了城市没日没夜的喧闹；更受不了儿媳不准吸烟的禁令以及对儿子指手画脚、颐指气使的那副德行。唯有聪明伶俐的孙子是老倔快乐的源泉。可儿媳说了，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乡下人粗俗，没文化，没教养，不利于孩子的成长。啧啧，老倔还敢让儿子周末带孙子回毕家庄么？唉，可怜的老倔连含饴弄孙的权利也被剥夺了。

儿子劝不动老倔。只好把年久失修的老房推倒，重新盖成冬暖夏凉的4间砖瓦结构的新房。又让工匠在最敞亮的房间里修了供暖的地炉子，买了自动麻将机，买了电脑拉了网线。还在院里修了两个大花池，开辟了一块菜园。目的无非是让老倔种种菜、养养花、打打麻将，学学上网来打发无聊寂寞的时光。老倔退休后回到老家——松树镇毕家庄，感到特别不习惯。似乎一下子英雄无用武之地了。一日三餐不再按时开饭，开会没了听众，安排工作没人执行。每天只有他的影子陪着他。他的三大爱好如今只剩抽闷烟看电视。因为喝酒打牌是要有人陪的，现在的毕家庄哪有闲人陪他呢，青壮年都出去打工了，三十多户人家剩下的都是些老头老太和孩子。老头留守在家种几亩责任田，老太太到镇上学校附近租房照看孙子孙女上学或者到儿子儿媳打工城市照顾孩子。人说少来夫妻老来伴。为了儿孙奔忙一辈子的老人到老了却要过牛郎织般的两地分居生活。

看电视也有看烦的时候。老倔觉的自己仿佛成了废人。不被重视，不被需要。仿佛被父母遗弃在荒郊野外的孩子，没人管，没人要。每天除了看电视，就是坐在院子里晒太阳发呆。有时几天都找不到人说句话。儿子要给他报团出去旅游，他说整天都在大山里住着，外面的山有啥看的?儿子说那就去看看海吧，老倔总能找到拒绝的理由。说自己有恐水症，一看到海水就头晕。儿子没辙了，只好每天一个电话，老倔高兴了和儿子聊几句，心烦了就会冲儿子吼：老子还没死呢！

每个周末儿子风尘仆仆从省城赶回来陪他，是老倔最高兴的时候。爷俩下下棋，凑人打打麻将，晚上炒几个儿子爱吃的菜喝个小酒，借着酒兴话匣子就打开了，儿子故意扯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说，大呀，您年轻时可真是海量，儿子老崇拜您呢！您要是把酒量遗传一半给儿子就好了。还说，大，您老年轻时力气可真大，那年发大水，您一手提溜一个救了十几条人命呢！老倔笑眯眯地说，好汉不提当年勇啊！如今你老子只是个没用的糟老头子喽！儿子手搭在老倔肩头上说，现在社会40-50岁是壮年，60-70岁是中年，80-90岁才进入老年。您吶，还不老，好日子还在后头！老倔听了儿子的话却低下头暗自垂泪。哽咽着说，要是你娘还在就好了！

儿子知道老倔又想娘了。但儿子找不到合适的话去劝解。儿子借口困了倒在老倔床上佯装打起了呼噜。去去去，回你房间睡去，都多大人了，还赖在老子床上睡觉。老倔嘴上一边大呼小叫，一边摊开被子给儿子盖上，又轻轻掖了掖被角，才小心翼翼地躺在儿子身边。儿子心里一阵温暖。儿子何尝不想娘呢，每每想起含辛茹苦一辈子的娘没过上一天好日子，儿子心里就刀绞一般的疼痛。此时此刻，他能在父亲面前哭娘么，当然不能。他只有蒙着被子咬着被角饮泣。

儿子也有周末回不来的时候。儿子每个周末回家陪老子，儿媳不答应了。说一个糟老头子没病没灾的有什么好牵挂的。你当孝顺儿子我不反对，但有人每个周末霸占我的老公我绝不答应。我就问你一句，你到底是要老婆孩子还是要那个糟老头子？儿子被问的张口结舌，望着胡搅蛮缠的老婆无可奈何。儿子气的嘴唇打着哆嗦，一字一顿地说，我郑重声明：他不是什么糟老头子，他是我的父亲，是咱孩子的亲爷爷！

儿子明明在电话里说周末要陪客户回不来，可老倔仍然一次一次跑到村口的大槐树下张望。直到暮色四合，倦鸟归林。不知什么时候东边树林里哟哟鸟一边飞一边鸣叫着：哟，快回去——哟，快回去——哟，快回去——在这落日黄昏，这拖着长调的鸟鸣显得格外空旷、沧桑、凄凉、惊心。这时老倔才不得不收回失落的眼神，揉揉酸涩的眼睛，长叹一声怅怅地往回走。老倔总抱有幻想，认为儿子送走客户说不定会赶回来。夜里还出现幻听。睡到半夜，迷迷糊糊听到车喇叭声，一骨碌爬起来去开门。开门声惊得房后树林里的鸟扑棱棱直飞。外面漆黑一团，只听到村里此起彼伏的狗吠声，汪，汪汪，汪汪汪……老倔失望地回到床上，再无一丝睡意，瞪眼等着天明。

儿子回来听邻居说了老倔在村口的望眼欲穿和等待的失魂落魄。心里又是翻江倒海地难受。觉得父亲太孤单太可怜了，这样下去会出事的。儿子对老倔说，大呀，给您请个保姆吧？老倔说，我又不缺胳膊少腿的，请保姆弄啥！儿子寻思该给老倔找个伴了。

再娶

为给老倔找老伴儿子又犯难了。老倔是个挑剔的人，不是谁都能和他搭伙过日子的。长相和茶饭一般的农村老太太都难入他的法眼。儿子只好央求心灵手巧能说会道的林荷花婶子给老倔物色一个合适的。荷花过来问老倔，想找个啥样的?男的我不要，要女的;丑的老的不要，要好看的嫩的;死懒好吃的不要，要会下厨、会喝酒打牌的……老倔边说边意味深长地盯着林荷花嘎嘎直乐。挨刀的老倔，我就知道你难伺候，你干脆给王母娘娘磕头，让她把七仙女许给你！荷花娇嗔道。老倔说，不用给王母娘娘磕头。我不要七仙女，只要林妹妹。说着上前拉着荷花的手含情脉脉的唱道：天上掉下个林妹妹，似一朵轻云刚出岫，娴静犹如花照水，行动好比风扶柳，眉梢眼角藏秀气，声音笑貌露温柔，眼前分明外来客，心底却似旧时友。荷花没想到老倔会借助歌声来直抒胸臆，顿时双颊绯红，急抽回手捂着脸逃开了。

也许是幸福来得太突然。她有种恍然做梦的感觉，但右手上残留的余温以及淡淡的烟草味告诉她这一切都是真的。她想对着旷野呼喊，让毕家庄的人都能听到她的喜悦。让毕家庄的一草一木都为她作证。老倔终于向她表白了！牵手的感觉真好! 林荷花沉浸在无边的幸福之中，她想仰天大笑，却禁不住潸然泪下。30多年的默默守候，让她已经心如止水。她想，就这样在心底静静的守候自己的初恋直到终老又何尝不是一种幸福呢！至少林荷花是这样认为的。

怎么说呢，确切地说，老倔算不得荷花的初恋，只能说荷花暗恋老倔而已。林荷花的思绪一下又回到了特殊的学生时代。荷花和老倔是隔山邻居，两家中间隔道山梁，却分属不同的大队，和老倔同学六年，荷花虽然对老倔喜欢的要命，却碍于少女的羞涩再加上自己是富农成分，一直不敢高攀根正苗红的老倔。在那个唯成分论的年代，富农子弟处处夹着尾巴做人，招工和推荐上大学想都别想。高中毕业，老倔顺理成章被推荐上了工农兵大学，荷花回到生产队劳动。地位的悬殊，加上摘不掉的富农帽子，林荷花只有把春心荡漾的爱恋默默的珍藏心底。

荷花的漂亮是骨子里带来的。凹凸有致的身材，典型的瓜子脸白皙红润，天生的长睫毛下黑葡萄似的大眼睛顾盼生辉，勾人魂魄。樱桃小口，笑起来一对深深的酒窝妩媚动人。两条乌溜溜的大辫子直垂腰际，走路时辫梢在屁股上跳舞，动感十足，不知道让多少青春躁动的男人浮想联翩呢。每每遇到大队看电影，一帮年轻小伙子都爱在荷花面前扎堆献殷勤，有送手帕的，送钢笔的，送围巾的，还有冬天送炭火的……可荷花不为所动。提亲的人踏破门槛荷花一概拒绝。直到老倔大学毕业娶了大学女同学她才仓促地嫁了人。巧的是正好嫁到老倔这个村子的一个富农家庭。

岁月无情催人老。一晃30多年过去了，荷花也由当年俊俏的少女变成了徐娘半老，但依然风韵不减当年。成熟，知性，练达，宽容是这个年龄段的女性最吸引人的地方。一年前，荷花的老伴遭遇车祸突然离去，他婉拒了女儿女婿让她进城居住的好意。留守在毕家庄。白天打理一亩三分地的庄稼，晚上邀上一帮老姐妹在自家院子里扭秧歌，跳广场舞，日子过得充实而快乐。怎么说呢，毕家庄是她离不开的故土，有她扯不断理还乱的情思，住着她红尘里最牵挂的那个人。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今天，她的心上人终于向她求婚了。尽管晚了30多年，有什么关系呢！莫道桑榆晚，为霞尚满天。梅开二度的爱情更诱人！能和心爱的人携手走完人生最后一程该是怎样的造化哟，也算是有情人终成眷属吧！

儿女们商量着要在松树镇为两位老人办一场盛大热闹的婚礼。可老倔和荷花都是低调不爱铺张的人，坚决不同意办婚礼。老倔还开玩笑说，幸福要自己品味，不便与人分享！儿女也只好尊重两位老人的意见，挑选了一个阳光灿烂的好日子两人喜滋滋地领了证，两家人凑在一起吃了顿团圆饭，老倔就算把林妹妹娶进门了。婚后的生活甜蜜而温馨。两人一起种菜、浇花、做饭、洗衣，爬山、跳舞，扭扭秧歌，打打麻将，上上网。日子过得惬意而浪漫。不管走到哪里，夫唱妇随，形影不离。

爱好

老倔年轻时有三大爱好：喝酒、抽烟、打牌。退休后，有了林荷花的陪伴，老倔的爱好得到发扬光大。

说起老倔喝酒那可是小镇一绝。年轻时有“2瓶不醉”的美誉，花甲之年还能保持“8两不倒”的雄风。酒桌上老倔的口头禅：是男人，就要大碗喝酒，大块吃肉，顶天立地，敢作敢为。他嗞溜一声喝下一口酒，再夹一块肥肉填进嘴里接着说，像那种整天叫婆娘管着，酒不沾，烟不抽，牌不摸，像个缩头乌龟似的，那还叫大老爷们么？不如一头插到婆娘尿罐淹死算了！说完，老倔自己哈哈哈哈一阵爽朗大笑，引得满桌人咧嘴大笑。有人故意逗乐，倔哥说的极是，可为啥不能在池塘淹死非要在婆娘尿罐里淹死呢？婆娘尿罐儿骚呗，淹不死臊死！老倔莫非闻过婆娘尿罐哟？我吻过你表妹！哈怂！酒友再次笑得东倒西歪。行酒令往往就在这种热闹的气氛中开始了。老倔喝酒很少用酒杯，大都用茶碗，有时干脆拿着酒瓶吹喇叭。酒量大的还敢应战，有酒量小的一看到这种阵势，先自己怯了，寻个借口溜之大吉。酒桌上，它往往都是担当酒司令的角色，制定一套打关行酒令的规矩。他对划拳猜枚耍滑头、喝酒做手脚的人是深恶痛绝，必以罚酒惩罚决不手软。对那些杯底有酒喝不尽的滴酒罚三杯，还有那种趁人不备将酒倒进袖笼里的或者用白开水遮人耳目的更是加倍惩罚。直罚到对方“现场直播”或作揖告饶为止。而对那些酒量小、老老实实喝酒的人却百般照顾。绝不让你喝的鸡子认不得鸭子。

老倔喝酒也有不识相得罪人的时候。那就是上面领导下来检查工作，作为单位的一把手，肯定要设宴招待领导。和领导喝酒，他没有“我敬您，我喝起，您随意！”的说法，而是“我敬你，要喝起，不许替”的做法，完全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遇到同样性格豪爽酒量大的的领导倒也罢了。若相反，则认为你故意不给领导面子。不爱惜领导身体。让领导下不来台，这样不得罪领导才怪。据说老倔就因为这种耿直的性格和“不识相”的倔劲，错过了几次进城升迁的机会，而只好留守小镇直到退休。

退休后的老倔，酒量仍然比同龄人大。他有个习惯，每天不管有没有客人，晚饭时自己都要小酌几杯。自从娶了荷花，老倔就更有口福了。荷花可是毕家庄的巧人儿，茶饭针线都是一流的。每天变着花样给老倔做好吃的，偶尔还能和老倔对饮几杯。老倔最爱吃的是荷花擀的手工面，薄厚均匀、柔滑劲道、颇有嚼头。荷花知道老倔爱热闹，隔三岔五的会把老倔镇上的酒友邀到家里小聚。酒友们看到老倔面色红润，精神抖擞的样子。打趣说，老倔呀老倔，林妹妹给你吃了什么灵丹妙药，你可是越活越精神哪！你可得悠着点，别掉进温柔乡里出不来哟！你这不是让我们站在岸上羡慕嫉妒恨么？哈哈，哈哈……

老倔开始学抽烟时不大讲究。没钱买纸烟，就用学生娃的旧作业本裁成二指宽的纸条把烟叶子卷成喇叭筒抽。参加工作了，经常走村串户深入田间地头办业务。往田埂上一坐，老百姓捧上的旱烟锅，水烟筒，遇着什么抽什么只要能冒烟就行。后来，随着地位的变化和经济好转就慢慢抽上纸烟。羊群，宝成，大前门，红双喜，哈德门、金丝猴都抽过，再后来，儿子大学毕业参加工作，每次从省城回来都要给他买好烟好酒，起初是好猫、芙蓉王，再后来就是中华、苏烟。目前他抽过的最好的烟应该算南京了。儿子买好烟本来是给他享受的，老倔为了笼络人到家里打牌喝酒或者故意显摆一下，把儿子买的好猫、中华拿出来发给打牌的人抽，抽惯烟叶的人，还嫌他给的烟没劲，他若给人说中华烟一支好几元钱呢！那些没抽过中华的老头会说，锤子，还没我的旱烟有劲呢！秀才遇见兵，有理说不清，老倔也懒得争辩，只好哑然失笑。

老倔对麻将是爱到骨子里了。就像吃饭睡觉一样不可或缺。据说年轻时玩麻将，最高纪录是三天三夜不下牌桌。退休后更是迷恋麻将，三天不摸手痒。他家里收藏的麻将几十付，不同材质，不同规格，不同颜色，毫不夸张地说，他家麻将集在一起，能开一个小型麻将超市。如果仅是收藏倒也罢了，要命的是他天天都想玩。玩儿就玩吧，还要下注。起初是纸烟，毛票、啤酒，慢慢赌注日增。陪他玩牌的张表叔和毕二爷不愿意了。说老倔你有人给你发工资，细水长流。这个月没了，下个月又来了。我们祖辈土里刨食。可不能天天既赔时间又输钱，你这样玩法我们陪不起。说着还真是几天都不来陪老倔玩了，把个老倔急得坐卧不宁，茶饭不思。

知夫莫若妻。荷花看在眼里急在心里。他知道老倔死要面子拉不下脸求人。就暗暗做张表叔和毕二爷的工作，条件是每周陪老倔玩一次，她每次付给每人50元。但好景不长，玩了不到半年张表叔和毕二爷先后患了脑梗、偏瘫。老倔也发现自己摸牌时右手直抖捏不住牌，已经影响到吃饭夹菜。颈椎、腰椎僵硬酸痛，便秘、痔疮也找上门来。再加上老倔和荷花一起去看毕二爷，看到坐在轮椅上的毕二爷口眼歪斜，涎水流在胸前湿了一大片，右边身子毫无知觉知。看到老倔，毕二爷浊泪横流，说不出的恓惶和凄凉！老倔也禁不住红了眼圈。这时的老倔才意识到都是打麻将惹的祸。才下决心戒了麻将瘾，和荷花一起加入了村上的老年秧歌队，锣鼓队。还在网上交了一帮老年驴友一起徒步登山，旅行。现在，老倔是身体倍儿棒，吃嘛嘛香，心情愉悦，一觉天亮。

老倔深有体会地逢人就说，人老了锻炼和保养身体才是王道，其他“神马都是浮云”。

其实，老倔退休前就查出患了胃癌。他瞒着所有人，包括儿子和荷花。如今，老倔还活得好好的。老倔想：是狗日的机器误诊？还是……

老倔暗自得意：幸亏老子不是胆小鬼，否则，还不早见了阎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