披红（外一篇）

披  红（外一篇）

文/鱼在洋

到乡下走走，发觉乡土就像非物质文化遗产越来越需要保护了。年青人走了，移民的走了，草长得跟庄稼比高，到处可见没有人住的空荡荡的老房子。城市化让人向高走却失去了乡情的温馨，尽管伤感显得不合时宜却是挥之不去的美好的哀愁，淡淡的，留给自己当作记忆的干粮。

在柿子树上挂满灯笼的日子，到山里去吃老人过三年的酒。到那个山坳里小村落，先看见当年晃晃悠悠的小木桥成了水泥桥，跟那竹林边小桥人家的意境比起来土豪多了，乡亲们说方便了，汽车能开到门口了。我无言，文人喜欢的东西都是有闲有情调不能当吃不能当喝的玩意儿，没有打败世俗的力量。山里的风俗得吃上十几道菜，上到黄豆芽时，鞭炮就响了，不是让人起席的起身炮，倒是宴席到中间的仪式开始了，老少舅家给主家披红。国人觉得红色喜庆，表彰总拿红的东西，比如说红花，红被单，红绸子。想起来人死了过了三年就成了先人，是最后一次对人间的评价，说你好你就好不好也好，说你不好你就不好好也不好。披红便成了故乡民间的奥斯卡，马虎不得。人站了一片，都是三姑九姨的亲戚，每个后人身上都左右挂满了红绸被单，亲戚们跟着下跪，感谢行情的帮忙的，隆重而温情。老少舅家像纪检委，按说要依法办事该双规就得双规，却不料演变成了排排坐发果果人人有份走了形式。这一点我不能不说我的亲戚死的原因便是儿子不孝，几个儿子轮流照看到了31号的时候多了一天没人管了，老人就走了。过三年的时节老者一定要给那些外甥们个个披红，我咋也不同意。老者说人都走了不能再让他们弟兄没有面子。丢了一回人不能再丢人了。这话让人没法反驳。当老者在父老乡亲们的目光里把绸子被面搭到他们和那些麻糊的婆娘们的肩上时，我眼前一片红光，他们的脸好像红了，不知是绸子的反光还是他们想到了自己也有老的时候，知道了世上还有羞愧二字。不孝的人也有儿女，当众披红至少让他们有个脸红的机会，多个改正的空间。就像我当年做老师写的操行评语，写缺点只写希今后云云。人都有脸面，老人们常说要给人留脸，可要真的不要脸咋办，无解。

脸面对于国人来说相当于政治生命，谁都不想没了脸面。有个名人说，表扬让人进步。实际上这也是口头披红，叫人往好处学哩。世上没十全十美的好人，也没有十恶不赦的坏人，给人点阳光，也就是给了点灿烂的念想。当然也有不要脸面的人比如说贪官。也许他们头一回收钱的时候脸还发红，心里还忐忑，可日子久了就心安理得了。自己比谁都坏还坐在台子上口若悬河教育同志们手莫伸。尤其是东窗事发坐在监狱里竟然说要当个老百姓过平常日子。这话分明是把老百姓不当人，要让老百姓说你连做人资格都不够还想混到我们中间哩，

呸，还嫌你给百姓丢脸！

苍蝇的脸太小看不大清，老虎脸张狂到额颅上还写个王字，它是没遇上武松，要不早明白了啥叫低调。嗡嗡的苍蝇叫人烦，虎势狼威的山大王也是靠着有管山林的大权耍戏人呢。这回上头下了硬茬，要老虎苍蝇一起打，三锤两梆子就让一些做报告的人写悔过书去了，赞一个。只是别一股风，得一直猛打下去。

乡村一天天人少了，不要没了人情味儿，披红这个风俗还得传下去。表彰好的德行也是给人树标杆，给不孝的人披红就算正面引导为主，也是弘扬正能量的方式。就像树上的柿子，高高的立在树上，也是给美好的风景画龙点睛哩。

招  魂

记不清多少年前，我曾经写过一篇叫《招魂》的小说，发在四川的一家杂志上，写的是个小孩不知道关心别人的故事。小说里用了我故乡的一个古老的风俗，说是当发现小孩子不识礼节表现异常的时候，当娘的就觉得娃魂丢了，在黄昏的时节，手拿一只空碗，用筷子敲打着，叫着孩子的名字，狗子哟，你回来哟---！你回来哟。。。。！那个叫狗子的娃就回应着：“回来了！回来了！”等月亮出来的时辰，魂就招回来了。当然这没有多少科学道理，显得有点愚昧。不过，在几十年前的确是管用的。如今想起来可能是小孩良心发现的原因，让人们误解了而已。前些天回故乡问起个老者还有没有人给娃招过魂，老人说，倒是当奶奶的给爱上网的孙子搞过，可孙子呆在网上硬是不下来，只落得老人老泪纵横。老者的眼睛湿了，我也无语。

  乡村的官路早成了水泥路，楼房也多得一眼望不到头，可乡村早不是童年的那个乡村，住在低潮老房里的老人们，守护着只有老人和小孩的荒草丛生的家园。城市早就把年青人的魂勾走了，谁也没法招回来。陌生的城市有着比水泥森林还冷酷的面孔，民工们付出的汗水并没冲刷掉城里人目光里的异样，可开了眼界的乡下人怀揣着对生活的梦想早习惯了白眼，总是希冀着幸福藏在城市的哪个地方。

  前些天，听个神神叨叨的老同学说，谁谁谁让中国人站了起来却让神没了，谁谁谁让中国人富了起来却让魂没了。这话细品品还不是没道理的。有点阅历的人都知道，原先的时候，乡村不光有庙有祠堂，更有人品让人信服的乡绅当人民调解员，不是大事不用报官更不用上访，早就在家门口说下了。后来革命来了，先把人的命革了，又搞文化大革命把神像砸了，把庙和祠堂也毁了。世上一下没了神，每个人都成了喝令三山五岳开道的活神仙，连肚子都吃不饱还自我感觉良好，喊喊叫叫要去解放水深火热的亚非拉。还得感谢老邓，这个不爱说大话的小个子让中国人一下子来了精神，让大家发现了钱真是人见人爱的好东西。肚子吃饱了，腰板也硬了。好多人却把魂丢了，他们把钱当成了神，为了钱六亲不认，有了钱就忘了自己是谁。就连妇产科的大夫也能为了钱贩卖刚出生的孩子。上到网上看到的不少是挑战人心里底线的奇闻异事。自己受了不公待遇把仇恨转嫁给小学生身上，转嫁到公交车上无辜的人们身上，戾气让人发指。叫人让人怀疑这社会哪里病了，为啥好多人都失格失态。怪不得有个小学生在作文里写道，他想生活在CCTV的新闻联播里，天天过上莺歌燕舞的幸福生活。

中国像个大单位刚刚来了新领导，大伙都很期待。八项规定弄得不错，管住了领导的嘴让他们出入大酒店像当年进歌厅似的不好意思见人，赞一个。打老虎也打苍蝇，让想伸手的官人们打个尿颤，也有威慑力量。把群众当人，当成官人的神，基本路线的教育才不会又走过程。照照镜子洗洗澡只是形式，给他们招回丢了的魂才是正主意。老百姓别名叫群众，他们要是成了领导们生怕得罪的神灵，成了他们不敢丢了的魂魄，天天喊叫的中国梦才能从电视上走下来，老百姓才会天天生活在新闻联播里过上莺歌燕舞的幸福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