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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是儿女的一层天,可我的天却在突然间坍塌了! 时光在不经意间快速溜走,头七、二七……尽七,百日,周年,又一个清明节也马上到了,一个个纪念日或平常的日子里,父亲的身影不时闪现在我眼前,如同氤氲在老家的一团云,时而模糊时而清晰:依然戴一顶老式“前进帽”,依然在每次饭后都要用羊腿烟杆抽水烟,依然一刻也闲不住地用皴裂的双手做营生…… 那是农历二00九年十月十八日凌晨四时一刻许,仿佛有心灵感应似的,在神木县城一个宾馆里熬夜写稿后的我正心烦意乱、辗转难眠,手机突然响了。舅舅在电话中说,和他一起去内蒙古参加一位亲戚葬礼的父亲在招待所突然发病,很严重,让我马上赶去。虽未明说,但我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果然,两小时后,当我驱车疾驰到达那里时,舅舅说,父亲起夜回来后忽然叫醒他,说自己气不好出,他马上起来把父亲扶到床上然后出去找医生,医生还未找到,父亲就永远告别了这个世界,来不及留下半句遗言。未等舅舅说完,我扑进父亲住的房间,抓住父亲那曾经一遍遍抚摸过我和姐姐的已略显僵硬的手,泪水如江河决堤般夺眶而出。 就地入殓上车后,天忽然落了层薄雪,似乎也在表达哀伤;扶柩返回的路上,父亲一生中的许多场景、片段像过电影般在我的脑海中浮现,令我心酸,更让我心痛。 父亲属虎,但却虎落山村——降生在一个贫穷且多子的农家。爷爷奶奶不识字,不会给他们的“作品”命名,大伯生在院子里,就叫“外子”;二伯生在羊圈里,就叫“满圈”;轮到父亲出世时,恰是戊寅年,爷爷奶奶不知怎么也文化了一回,给父亲起名为“戊寅”。由于家贫,父亲只念过几年冬书,但在村里,已经算得上一个文化人了。从我记事起,父亲就是生产队的会计。由于父亲管账不贪不占,所以前几年父亲再次回到村里居住时,在乡亲们的推选下,又帮着村里算账、管账。父亲去世后,从他的柜中翻出的账本一目了然,结余的现金夹在其中,数来分文不差。父亲也是一位乡村“书法家”,多年前,每逢年关,父亲都要义务给乡亲们写春联,我参加工作后,父亲就把接力棒交给了我。父亲还无师自通,学得木匠手艺,村民盖房,或需要案板、木箱、板凳之类的家具,他总是有求必应。孙女丹丹上小学,他一连几天废寝忘食,用上好的木料做了一张书桌。上世纪90年代初,父亲随当乡村医生的母亲到矿区开诊所时,不仅发挥他的手艺做了药柜和桌凳,而且还在矿区购置地基盖了两间房,后来因煤矿占用得到五万多元的拆迁补偿,成为他一生中最大的一笔收入。也许正是这次经历,让父亲有了盖房情结,几年前,本来已随我在榆林城定居的父亲农忙季节坚持要回老家居住,并不顾我的反对在老家的院子里盖了房。 父亲一生历经艰辛,从小吃不饱穿不暖自不用说,就是到了上世纪80年代,虽然一年四季辛勤劳作,但到头来依然要为衣食而忧。那年,我和姐姐同时高考中榜,拿到录取通知书的那刻,父亲喜得合不拢嘴,可想到将要带的学习费用,父亲又愁得吃不下饭。几天后,当他终于找村信贷员贷来一百元时,攥着钱的皴裂的右手在我和姐姐面前晃来晃去,高兴地说:“能念了!”艰苦的经历使他一直勤俭度日。后来虽然生活好多了,但他在矿区与老家间往返时,为了节省几元钱,总是放着面包车不坐,而坐违章拉人的三轮车,为此,我从安全的角度说了多次,他却照坐不误。再次返乡居住后,为了过年时不花钱买羊肉,他每年都要瞒着我喂养两只羊,以致在一次上树给羊割树叶时,摔断了肋骨。前年秋收完后,父亲把他喂养的两只羊杀了,和我通电话说计划农历十月二十日回榆林,可没想到,十月二十日竟成为他回归黄土的日子。 父亲是我和老家联系的纽带。那几年,每次回到城里,父亲都要向我说起乡亲们的事情,谁家又盖新房了,谁家又娶回媳妇了,谁家生下大胖孙子了,说得不厌其烦,有滋有味。乡亲们谁家有了红白事,我家总是父亲去应事。他不仅每次都要参加,而且还要帮忙招呼客人。就在去世的前几天,他接连在村里的两起白事上招呼,累得够呛,有邻居说见他几次流了鼻血。 父亲的勤劳与善良,赢得了乡亲们的尊重。按照乡俗,在外地去世的人是不能入村的,但乡亲们在村口为父亲搭了灵棚。葬礼上,乡亲们这家30元那家20元自发集资买了一只羊为父亲祭上,并争相为父亲抬棺。棺木入土上盖后,两天前曾落雪的老天爷又化雪为雨,泪水般落了下来。 父亲离世后,我每次回到老家,看到整洁的院落、新盖的房屋,心里总要痛上一阵。 “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前几年,每年都欲带父亲乘飞机去旅游,但因工作繁忙,只到北京、北戴河去了一回,而且那时榆林还没有直达北京的航班,只好辗转乘火车来回,以致父亲一生中从未乘过飞机,回想起来,真感到遗憾。 我曾写过一首题为“对话”的小诗:那年/父亲背我过河/问我/他老了/谁来背/我说/我;那天/我背儿子过河/问儿子/我老了/谁来背/儿子说/买把拐杖。可是,看上去健康的父亲未等及我背他过一次河,就已悄然到达人生的彼岸。 我不抽烟,但爱嗑葵花籽,所以父亲每年回老家后,都要种一片向日葵,由于那几年天气干旱,葵花籽空壳多,父亲便一簸箕一簸箕地迎风筛选,把饱满的装起带回城里。吃着父亲种的一粒粒饱吸阳光的葵花籽,看着一本本好书,我郁闷的心便总会豁然开朗、充满阳光。可现在,我却再也不能有如此享受了。想到这些,我积聚了多日的泪水再次夺眶而出—— 父亲,我的天哪!
编辑:秦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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