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的黄土地,如一位蹲在斜阳下的老人,显得有些寂寥。一个个凸起的土丘,在低矮蓬松灌木的掩盖下,露出深沉的肤色,若隐若现,大片裸露的土地在层层混着白色泥土和碎石的垒砌下更显空旷。土黄色的沙子散落在没有被植被覆盖的地皮上,在平静的时刻像一张无限宽的网,蔓延在整片大地上,深远而绵长……
冬日的某一天,踏上北去的列车,随着飞驰的车速,两岸渐变的景物,映入眼帘的不再是密集的楼宇,替代的则是满眼的无边无际,那一片呈同种色彩的土层,红柳、石头以及那些或完整或残缺嵌在土层里的窑洞,都在眼底扩散,黄土地就这样与我近距离接触了。于想象中有很多差距,但终究没能脱离心底的那份厚重。不知从何时起,也许是很小的时候,骨子里就有一种苍凉的气息,喜欢很多颓废的,空旷的,荒凉的,寂静的地方。“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是怎样的一种豪迈。时光在岁月中斑斓出许多华丽,唯独没有风化某些永恒。透过车窗,我的眼睛是忙碌的,心是富有的,所有的空间被占满,被叠叠层层的黄土占满。像一位寻找根源的行者,在跋涉中那样虔诚,不想错过任何一处可能留下痕迹的地方……
北方的冬天,寒冷,北方的人,热情。车穿越过一个又一个山岭,把一个个相似的窑洞留在身后,我的心在一点点膨胀。看着车内的温度计,从显示着18度到12度,我裹紧了棉衣。由于坐第一个座位,跟司机和另外两位轮换开车的师傅离的很近,我的动作和表情都被他们看的很清。满车厢几十个人,大都躺在狭小的铺位上,有的闭目养神,有的玩手机,有的听音乐,有的闲聊,只有我一人坐在床位中间,两手抓着两边的扶栏,眼睛紧紧盯着窗外。见我一直不肯松开手中的扶栏也没有躺下去,一位师傅走了过来把放在我脚头的被子抱着放在了我的背后并开口说:姑娘,第一次来陕北吧,靠着被子,会舒服一些,不用紧张,你不会掉下来的。我点头表示默认,然后就聊了起来。知道师傅一直跑西安到神木这条线路,知道许多初上陕北人的心情,当他问我是不是感到很荒凉时。我说我喜欢这里,喜欢这里旷野的感觉,淳朴的民风以及浓厚的历史积淀。我的回答让他很意外,从他的眼里我看到了感动,那是一种发自内心的。其他两位师傅也加入了聊天行列,他们说:很少听到像你这样年轻姑娘说喜欢这里,我们跑车七八年了,之前提起陕北,很多人直摇头,说那里除了黄土就是风沙,不过近几年好了,煤矿开发,油田开采,加之多条干线的贯通,陕北人过上了好日子。
车子呼啸穿行,把近处的灌木,远处的窑洞抛远,只是无论怎样,这样的景象都一直在窗外延续,让我的眼睛无法空洞。三位司机师傅爽朗的笑声,带着陕北特色的口音都随着窗外的风飘到了很远。有那么一瞬间,我的思维开始了停止,那是一种对塞上人民的敬畏与感动,黄土高原特殊的地理环境养育了一代代优秀的塞上儿女,他们热情奔放,粗犷却不失细腻,直率坦荡,有一种狂热的精神。我们的聊天继续进行,天南海北的,讲到高兴处,他们不时低声吼几句信天游:崖畔上开花崖畔上红,受苦人盼望过好光景,打碗碗花就地开,你把你的白脸脸转过来,青杨柳树长的高,你看上哥哥我那达好,马里头挑马不一般高,人里头挑人就数哥哥好;鸡蛋壳壳点灯半炕炕明,烧酒盅盅里量米不嫌哥哥穷……一句句直白,赤裸,饱含深情的歌带着特有的表情,唤醒了车上许多沉睡的旅客,大家鼓掌叫好:再来一个。我本很怕坐车,可这个旅途,竟然没有感觉到路途的遥远,或许这是一种心情,与沿途的景物和人物有关。
车一直在前行,突然有种害怕停下来的感觉,望着窗外,不断张望这片土地。脑海里回想着那句:南方的才子北方的将,陕西的黄土埋皇上,作为古城一片拥有众多传奇的土地,陕北和《赶牲灵》《走西口》《兰花花》等高昂炽烈、悠扬激越的歌声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无论你是一个过客还是生于此长于此的人,都会被感染!当那种狂热的生命精髓在内心跃动着看着奔放的腰鼓,高亢的信天游回荡在沟壑里,所有走进这里的人都能领略陕北人身上所凝聚的那种古老而伟大的精神内涵。是的,黄河流域这块远古而博大的土地,轩辕浩气,仰韶文化在这里孕育了古老悠久的信天游,粗犷的腰鼓、秧歌舞,新月形的窑洞,柔美的窗花……
当我还陶醉在漫天的想象中,一曲穿过玻璃,从对面山坡上传来的歌声将我拉回现实,回神看看周围的人,大部分又开始了自己的活动,八个小时的路程,或许有几分疲惫。于这个有些寂寞的季节里无数的生命已经开始蛰伏,我的灵魂随着车速穿越一道道沟壑,呈现在一片空旷的土地上,多了几分思量?
编辑:秦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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