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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已是好多年前的事了,其时我尚在县城中学初中部就读,还是一懵懂少年。她是位惯于在各类竞赛中首开先河的巾帼同窗,只是平素总给人不苟言笑心事纷繁之感,她始终穿着随意自然,身上一年四季散发令人心醉神迷的浓烈芳香。一次,老师兴致勃勃问及我们日后人生理想,又是她率先起立发言,说将来要像陈景润、华罗庚两位数学大家一样,发明以自己姓氏命名的定理,时隔多年,我仍然记得她和唐代别号四明狂客那位诗人一个姓氏。其时我与她比邻而坐,看到由于语气急促,她脸色绯红,胸膛微微起伏,体内弥漫着惯常使人迷醉的香气,我被她宏大的抱负所震撼和折服,发现她超凡脱俗、内外兼修的美。 最后一次见她是在晚自习铃声响彻黑夜笼罩的校园之后,那晚我神使鬼差走在她后面,借着月光和路灯惺松的睡眼,我看见她一身淡雅的装束,秀发随晚风轻轻起伏,与我始终保持一小段距离,但或许就是这一段近在咫尺的路程,使我永远无法轻松逾越。只见她时而低头缓行,时而快步疾走,偶尔回首的一瞬,我看到她眉峰悬剑神情严峻,起初很是不解,难道一贯以豪爽干练著称的她,还有什么深藏不露的隐情?这样想着,她已拐进一条幽深的小巷,我彼时热衷朦胧诗,不由从心底吟出顾城的两句诗,“小巷又弯又长/我用一把钥匙敲着厚厚的墙”。 我在自设的虚幻而美丽的氛围中迷失多日,一再荒废课程。此后不久,我参加了当地某银行组织的招工考试,被推荐入省城一所金融技校。我开始怀念从前远逝的光阴,当年钟情的她,如今又在哪一方热土默默耕耘?惴惴不安之下,冒昧向她放飞一鸿,很快便收到她的回函,她依然保持着女生应有的尊严和矜持,除了对我的关注表示得体的感谢外,再无任何只言片语。此后再没有关于她的一点消息,她终于雾一般在我置身的空间彻底消散。后来我才得知她的身世,总角之年即丧严父,及至豆蔻年华又失慈母,她在邻居亲友资助下成长。 她如今在我故乡的那一个方向为生存日夜奔波,每当挫折坎坷之时,我便仰望神秘的穹苍如是想,或许她……恍如隔世。目睹自己像一棵度尽繁花似锦日子的柳树,正无可避免走向衰亡之路,此时,我一如既往沿记忆的陡峭山路,回到那年那月,在那里,我会重新邂逅一位丁香般忧愁的少女,她在生命的每个清晨和黄昏,尽情释放浓烈的醉人芳香,只是目光碰撞的一瞬,竟将我整个青春岁月全部醉倒…… 其实人生之路处处不乏记忆的片断,它们多数犹如秋天的枯叶,总要从成熟的枝桠飘落,融入脚下的泥土很快消失,但其中尚有鲜亮嫩绿的一枚或数枚叶子,如同记忆篇章中最扣人心弦的部分,孤零零挂在枝头,始终不肯回归大地的怀抱。这些不同驿站的无数片断,装订成一个人厚重的生命卷册,供我们于昏昏灯火下重新翻阅,而在这样一种心无旁骛的阅读气氛中,某些被时间尘土掩埋的往事就会亮丽清晰一如昨天。
编辑:秦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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