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办公桌上的日历又换新的了，厚厚一叠，换下来的那本被同事随手丢进了垃圾桶。一年就这样匆匆地、毫无知觉地过去了。翻看自己的工作日志，似乎每天都有事情要做，但真要说清楚这一年都做了些什么，却并不容易，因为没有什么值得深刻记忆的事情。平凡、平淡的日子仿佛就是这一页页薄薄的纸片，365页在不经意间杳无痕迹地轻轻翻过。
办公桌上、电子邮箱里，有好多贺卡，大多是工作中往来的一些熟人，反倒是来自素日里感情不错的朋友的并不多。大家都很忙，平日里没事的时候电话都很少打，哪里还会想得要寄贺卡给对方。现代人所谓的简洁高效在如今的贺卡上体现得淋漓尽致。网络上可供选择的贺卡很多，有专门“制作加工”的网站，画面非常精美，背景音乐也很动听，更为重要的是，适应了现代人的快节奏和力求简单，只需轻轻点几下鼠标，祝福便轻松送出。当然即便是纸质贺卡，也同样简单“速成”。祝福的话很通用，送给谁都不会有问题。无非是“身体健康，工作顺利，合家幸福”诸如此类。以楷、行、草各种字体印刷妥帖，只要填上姓名和落款即可。每逢新年，单位里都会大批量印制，简简单单，无需动脑，效率很高。面对这些模式化，没有情感与温度在里面的贺卡，似乎让人能够闻到冷冰冰的印刷机的味道。好多人选择了与“印刷机”一样的淡漠与不屑，把贺卡从邮箱里永久删除，堆放桌边甚或丢入垃圾桶，好像如此做，也不会生出丝毫有负朋友的愧疚。
不知是随着年龄的增长、阅历的增加，心变得迟钝与麻木，还是面对如此被大批量复制、千篇一律的祝福失去了感觉。总之，如小时候收到贺卡时的那份喜悦与激动是断然没有了。
记得上小学的时候，我们也送贺年卡，其实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贺卡，充其量也就是张明信片。两块钱一套共10张，图案大多是80年代最为流行的《红楼梦》《西游记》剧照，也有卡通的，唐老鸭、米老鼠、花仙子，这些都是刚刚乘着改革开放的春风刮进中国孩子视野的新鲜形象。那时的小孩零用钱并不是很多，有的孩子几乎没有零用钱，所以往往提前好几个月就要开始为这笔巨额投资做好积攒。送贺卡是那时在大人眼里毫无意义且奢侈的消费，而在孩子眼里却是最为重要且关系面子的大事，看来中国人的面子问题从孩子的时候就已经存在了。班里的同学都要送，一个也不能少，其实大家每天都见面的，着实没有必要用这种方式来表达友情。买好贺卡，先在练习纸上写好祝福的话，反复修改好了，才认认真真地抄在明信片上。给每位同学的祝福是不一样的，有的会写上“祝，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在新的一年里百尺竿头更进一步。”有的是“愿我们共同努力，为祖国四化建设做贡献！”也有“桃花潭水深千尺，不及某某送我情（李白要是知道，准从坟墓里跳出来打击盗版），愿友谊地久天长！”还有“梅花香自苦寒来，宝剑锋自磨砺出，愿早日成为祖国栋梁之才。”每个时代都有它的流行语言。我们小时候的流行语大约就是这些，至于什么是四化，什么才算祖国栋梁，好像并不很明白，就像今天讲的小康社会，社会主义新农村，具体什么样，谁也说不大清楚。但这些话作为祝福语送给朝夕相处的同学，用蹿红今年各大媒体的流行语来说，那是很给力的。
明信片本应当是通过邮局寄出的，但我们省了那个环节（这当然大大减少了邮局叔叔阿姨们的工作量），由自己亲手郑重其事地交到同学手中。有时也会乘下课，不注意的时候，偷偷夹进同学的课本，悄悄躲在一边，等着看他或者她收到贺卡那一刹，兴奋的抑或灿烂的表情，那一刻，自己的心里也是一片阳光。
收到贺卡和送出贺卡同样令人喜悦与激动，迫不及待地想要看看朋友们今年对自己的期望和美好祝福。所有贺卡都小心珍藏，整整齐齐码放在一起，舍不得放在家里，一直随身装在书包里，得空了便拿出来仔细欣赏品味。对于小姑娘而言，那么多精美的贺卡，就像穿在身上的新衣服一样，是值得向朋友们大肆炫耀的。
再后来的贺卡要更加精致丰富一些，有朦胧卡、音乐卡，金属卡，一直到中学毕业好像还在延续这种颇有人情味的祝福方式。到不是要提倡纸质贺卡，那样也太不低碳环保了，有悖国际大趋势，只是从心底里非常怀念那种真挚、单纯与朴素的情感，短短几行字却饱含着深厚的情谊。
现在的贺卡，连同年节朋友们发来的祝福短信好像都是模式化批量生产出来的，几乎不能引起阅读的兴趣，只要知道是谁发来的就足够了，至于内容，好像真没什么区别。或许是工作生活的节奏太快了吧，连食品都在追求速度，人们都“被速食”了，更何况像贺卡之类的非主流物品，自然在劫难逃。
最近因为出差，一连几天都在外面。回到单位后，办公桌上和报纸一同送来的贺卡有好几张。在这些“规模生产”的雷同祝福中，有一张是一位相识多年但平日里却很少联系的朋友寄来的，画面很普通，一条深邃的林荫小道，也是单位集体印制的那种，背面落款是某某单位。但是让我觉得有一丝丝温暖的是那份和画面同样普通、简单、朴素的祝福：“这一年还好吗？如果累，就停下来歇歇；如果烦就出去走走，没什么能比有个好心情好身体更重要，请多多保重。祝平安健康，神采飞扬！”并不华丽，更谈不上文采，但用手去触摸，好像指尖能感觉到一点点温润。小心将它放进抽屉里，存好……
这张有温度的贺卡让我想起了另外一件事情。去年教师节的时候，上幼儿园的女儿满怀激动地要我陪她一起动手制作贺卡送给老师。我们用棉花、彩纸、亮片制作了雪人和小动物。“祝老师节日快乐！”这几个字是女儿坚持要自己亲手写的，虽然歪歪扭扭，但我知道，那是孩子的心里话。然而教师节后，女儿情绪很低落，我问她：“为什么？”她说：“老师把我们制作的贺卡丢进了垃圾桶。”“是不是我们做的贺卡不好看，所以老师才会不喜欢？”面对女儿的质问，还有那双如秋潭水一般清澈的眸子，我不知道该说什么。我想说，明年吧，明年我们送给老师购物卡，这样就一定不会被丢进垃圾桶里了。可是，我可以这样说吗？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人们对感情和友谊的衡量标准更多的体现在了实际的物质价值上，换句话说，就是走向了货币化改革的道路，情感的过程与含量已经不再重要，重要的是“含金量”。所谓的“人类灵魂的工程师”在丢掉贺卡的一瞬间教会了多少孩子金钱至尚的处世定律。
或许从内心来讲，我依旧属于那种较为传统与温情的人。案头的贺卡，安静地躺在那里，一一拆开，堆放整齐。虽然大多祝福的话都是整齐划一的铅字，虽然很怀念小时候收到贺卡时的那份喜悦与温暖，但是，在百忙之中，还有人能记得我的存在，已经很让人满足了，所以还是要真诚地向朋友们说一声：谢谢！
编辑：秦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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