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聂睿吾
我的屋后有一条河，她是我心中的河，父亲说我出生时的胞衣就埋在河床的下边，说是因命中多木要给补一些水。我当然不相信这些，但是，听了这个往事，也便不由自主地对这条河产生了特殊的亲切感，以至于我童年的快乐、少年的忧伤、青年的爱情、中年的思索都在她的身边寄托。她泽被家乡这方沃土，首接母亲河——黄河，尾达塞上明珠——乌梁素海，全长81公里，她就是义和渠。
说她是渠我一直不舒服，因为渠在我们的辞典说的是水量、长度和宽度不够宏大，间或是指人工开凿。我曾在大运河边生活过，它的宽度也不过如此，水量甚至不足于此，但人家却谓之河，这真是对义和渠不公。甚至从运输功能上讲，她也堪与大运河媲美。因为义和渠自先贤王同春率众开挖以来，除灌溉功能之外，另外一项重要功能就是担当过由黄河上、下游往来于当时的名埠——塞外商贸重镇隆兴昌的重要交通枢纽。听岳父说，他们小的时候就是举家从托县上船，一路由纤夫拉着经黄河溯流而上，自义和渠顺流而下来到隆兴昌的。在他每次谈古论今说到这同样的一件事情时，我甚至也能体会到在义和渠中顺流而下的畅快与黄河逆流而上的艰辛。因为义和渠的浇灌才使我的家乡，这个在关内人看来寸草不生的苦寒之地变成穷苦人走西口向往的乐土；因为义和渠水路贯通黄河，连接呼和浩特、包头、银川各大塞外名埠，才使我的家乡，这个在关内人想来荒无人烟的空旷之地成为晋陕英豪屯田、经商、发财的地方。所以，我说她是我心中的河，是我心中一条崇高的河。
我们的家乡本属于半干旱区，终年降雨较少，能有一条河流穿过真是一件了不得的事，至少她能使好动的孩子们，不会因无水而成为不会游泳的旱鸭子。我的一大爱好就是游泳，这全拜义和渠所赐。孩提时代，没有现在这么重的学习任务，也没有那么多的玩具，大人们忙于政治斗争也没功夫管自己的孩子。我们家属院的一帮孩子，也不关心谁的父母是哪个不同的派别，在夏季，大家都会个个相约、成群结伙地到义和渠中游泳。所以，我们家乡的中年人几乎没有不会游泳的。我曾在黄海、渤海中击水戏浪，让南方水乡的人刮目相看。我也曾在七八百米的段面上横渡过黄河，让同行的朋友赞叹不已，可以说这是义和渠所赐。
有了河便有了风景，有了风景便有了谈情说爱的地方。人们都惊叹上海外滩拥挤不堪、鹣鹣比肩的情侣，也羡慕苏堤柳荫下卿卿我我、挽手搭背的红男绿女，我们的义和渠何尝不担负着这样美丽的使命。至少我爱人在北大桥的晨光中的秀丽剪影，在沙枣树黄花掩映的、芬芳的河堤上那惊鸿一瞥，让我没齿难忘。就是在这条流水汤汤、芳草青青的河畔，我收获了我的爱情。
生活中会有许多的不如意，当我最郁闷的时候，我会在义和渠高高的河堤上走一走，和远山对话、和流水对话、和戏水的紫燕对话，快乐便涌上了我的心头。最让人刻骨铭心的是2003年非典时的那段日子。因为爱人在医院工作，虽然不是一线人员，但那时只要沾个“医”字，人们就会避之如瘟疫。当时他们全部被隔离，一天她打电话回来问我：“上边让我们回家，我怎么办？”我说：“你回来吧，有难我和你一起扛。”当时我的心情很沉重，就像压了一块千钧之石。在众人畏医、谈医色变的时期，过来的人一定知道其中的分量。可我说话的时候没有丝毫犹豫，我知道，她的压力更大。当时我考虑了一切可能，首先把孩子托付给岳母，然后买了两份意外保险，最后带着惴惴不安的心情把她接回家。单位也因为她回家给我放了假。那是孤独的一个月，是无助的一个月，是焦虑的一个月，空旷的街道，闭门的店铺，处处都让你感到是世界末日，唯有我屋子后边的河，还河水汤汤、芳草青青地在接纳着我和我的爱人。当时我随心所欲地写了一首小令：“晨曦酽酽似醪，义和渠上人潮，老赵圪堵到了，乡间空气真好。月中玫瑰妖娆，侬卿抗非还了，相惜相敬强笑，天天等待发烧。”
若说生命是一条河，那在我生命的履历表上，我会在证明人的栏中郑重地填上你的名字——义和渠。我不会再因为你不叫河而叫渠感到不快了，因为，你不仅证明着我的生命，也在证明着和支撑着我家乡的富足与文明。
编辑：秦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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