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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祺相 麦子成熟季节,假如你是一只鸟,从天空飞过,你会看到遍地金黄的麦浪,在暖风吹拂下,一浪高过一浪,像梦中的大海,不过大海中没有渔船,没有军舰,只有映照得山河都变色的欣喜,一种让人间高贵无比的气息。作为一只不是海鸥的鸟,你从未在大海上空飞过,很想落下去,亲近这麦子涌成的海。但是,你又迟疑了,你看到让你心生惧意的麦芒,每一个麦粒上面都有一根尖刺,这比钢针还要细的麦芒,直直地刺向天空,警告着一切来犯之敌。作为麦子的保护者,麦芒这种令人心悸的力量,就像战士举起的长矛。 假如你是一只昆虫,在地上爬的那种,你误入麦地深处,然后遥望蓝天,你会看到金灿灿的麦粒在麦皮的夹裹下,已经丰满圆润,有着大家闺秀的高贵气质,有着成熟佳人的体态。你想一亲芳泽,沿着麦秆爬上去饱餐一顿,但在你向上爬的过程中,被震撼了,成熟的麦秆已经变成一根枯草,里面没有一丝水分,所有的营养都已输送到麦粒深处。你知道,接下来迎接麦子的就是死亡,即便如此,为了麦粒的饱满,麦子们也是毫不迟疑。有人把成熟的麦秆比喻成金条,可在你看来,那只是一根枯草、一根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水分和营养的运输通道,但也是你所崇敬的生存法则,有了麦秆的牺牲,才成就了麦子的高贵。 接下来到了收割季节,农民们收割麦子有一种虔诚,像是宗教的某种仪式。他们先把镰刀磨得锋利无比,只有这样才能减少麦子被割时的痛苦。那镰刀是月牙形的,令人想起凉爽的夏夜月上柳梢头的情景,远处有星星在眺望,近处有人在窃窃私语。麦子在夜晚总是安静的,它们不用去想一切不必要的东西,但把人情冷暖世事百态都看在了眼里。麦子们也会有梦的,梦到自己组成的麦浪,托起初夏的阳光,也托起农民们丰收的梦想。开始割麦了,人们每一次弯腰,每一次都把头低到地面,然后拉镰,然后把麦子整齐地摆放好。在这个连贯的动作之中,农民们是在向土地叩首,是在向麦子致敬,他们保护好每一颗麦粒,不让它们受伤,不让它们走失,要把高贵的麦粒带回到早就为它们准备好的粮仓。话说若干年后,人们不再用镰刀收割,麦田里再也看不到这种虔诚的姿态,麦粒在收割机的轰鸣中难保矜持,难免受伤,但不受影响的只有麦子的高贵,那是与生俱来的气质,是永远不会更改的生存姿态。 收割下来的麦粒开始了一生中最重要的旅行,它们跟着农民回到场上,接受太阳暴晒的洗礼,然后回归粮仓,有了足够休息以后,这些麦粒开始了不一样的命运,有的去往国库,成了国家的储备;有的被机器碾成粉,成为人们的食物;有的来到市场,接受客人精心苛刻的挑选,然后成为商品,最终还是被碾成面粉。成了面粉的麦子,有的被包成漂亮的饺子,有的被蒸成馒头,有的成为压缩饼干,有的被烘烤为松软的面包。所有这些,更改了麦子的形状,唯一不能改变的,就是麦子舍己助人的高贵气质。人与山河自然相比,是卑微的,但麦子却以高贵的气质支撑人类发展;人与鸟兽螟虫相比,又是高贵的,这种高贵让圆润饱满不惧牺牲的麦子更加高贵。
编辑:秦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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