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村子里,我们都叫他五爷。也许是辈分使然,也许仅仅出于尊敬。时间久了,我们竟不知道他的真实名字,期间也一直没听别人提起过,直到现在,除了五爷,我们竟不知道再喊他什么。
晚年丧子,孤独生活
五爷住在村南头一个寂静的大院子里,有点偏僻,院子里长满了高大的老枣树。房子不多,只有两间青砖东屋,其中五爷一间,他的傻孙子一间。
五爷因为晚年丧子,平日里话不多,整个人显得寂寥苍凉。只有他那个傻孙子经常叨咕一句话“爹死了,娘嫁了,只剩江妞我在家……”“妞”,并不是对女孩子的称呼,农村人简单,喊人的名字从来不完整,好在名字的后面加上这个字,“江妞”、“河妞”、“文妞”地喊来唤去,亲切而温暖。
忘年之交,情来有故
记忆里,五爷弯着腰,拄着一根手杖,留着白色的“山羊”胡子,见到村里的孩子们,脸上总是堆满了笑容。我爱去找他,每一次到了他家门口,我都要大声喊“五爷,五爷!”若是他在家,就会应着声从屋子里迈出来,“大嘴儿啊,快来,我还给你留着几块儿糖呢!”他爱这么叫我,“大嘴儿”就是他给我的昵称。
据母亲讲,第一次去他家里玩时,我只有三岁。五爷就逗我,只要我能把拳头塞进嘴里,他就给我糖吃。谁知我一下子就做到了,看着我的傻样,五爷兴奋得不得了,还自言自语道“男孩嘴大吃四方,以后一定有出息。”这大概就是五爷喜欢我的原因吧!有了第一次馋嘴的经历,此后去五爷那吃糖也是常有的事情。
其实,我到五爷家里,并不是讨糖吃的,比起糖,我更喜欢他家里各种各样的药瓶子。母亲说,以前五爷当过县医院的院长,后来退休回家里。五爷告老还乡后,并没有放弃老本行,经常给村里的人们看病,他的药瓶子理所当然就多。
有时候我去的太频繁,有些药瓶子里还有药,五爷就把药倒出来,用纸包好,再把瓶子给我。他从来没有让我空手而归过。为此,我们爷孙俩的感情特别深,因为,我们知道彼此喜欢什么。
五爷馈赠,引以为傲
那些药瓶子是我童年时,在伙伴中最值得炫耀的资本。那时候家家户户都很穷,小孩子没有什么玩具,而这些大大小小的瓶子就自然成了稀罕的物件。
我喜欢这些瓶子的最大理由,是因为可以把金龟子、知了、蝈蝈……还有许多不知名的小虫子,一个一个装进去再塞到裤兜里。其他小伙伴没有这样的瓶子,那些小虫子没有地方养,常常围着我小瓶子里的虫子羡慕不已。
到了冬天,我还可以在小药瓶里装进沙土,用沥青封住瓶口,粘上一粒钢珠,制成陀螺,与那些司空见惯的木陀螺比起来,那可真算得上稀罕物,全村的孩子除了羡慕还是羡慕。
阴阳两隔,愧疚交加
突然有一天,母亲对我说,五爷走了。母亲还说:“五爷一直都很关心你,问过我很多次关于你上学的情况,总是提起你当年把拳头塞进嘴里的事儿,一直夸你长大肯定有出息。五爷没有什么亲人,他很喜欢小孩子,尽管咱家与他没有啥关系。可人老了都害怕孤单,所以跟你格外亲……”母亲还在说着什么,可是我却什么都没听进去,心里只有一个想法——我再也见不到五爷了。
转眼三十年过去了,他给我起的“大嘴儿”的昵称,偶尔还会被街坊邻居们这么叫。那句“男孩嘴大吃四方,以后一定有出息”的预言,却一直让我心存愧疚,对五爷也是对自己。
编辑:秦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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