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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照我们的审美经验,在城市恐怕是难以听取那如鼓的一片蛙声的…… 那么,听如鼓的蛙声,哪里是最适宜的地方?我们应该在哪里听那如歌的蛙声?应该是在词人辛弃疾《西江月》中所吟咏的“稻花香里说丰年,听取蛙声一片”这种自然乡野之地?应该是在齐白石老人笔下所描绘的“蛙声十里出山泉”的水涯溪畔?抑或在“蛙声/一夜醒着/养育着我梦中的河流”,“ 把五月描写成/一丝清风/二缕荷香/三声蛙鸣……”的文人思乡梦之中? 其实,我也是拥有城市的蛙声的。 那是大约十年前吧,我的居所的不远处,原是一口不大的池塘。城市寓居中,能够临水塘而居,闲暇时,把玩一下池塘的浅绿、平铺的睡莲,聆听几声蛙鸣,也是难得修来的生活福气。的确,现在最难忘的就是这里的蛙声。我记得,每至月朗星稀的春夜、初夏或夏秋的夜晚,隔窗常能听到一阵阵如鼓的蛙声传来。时断时续的蛙声,使这里的夜晚越发显得安静,也让我的一颗红尘中不安的灵魂,开始慢慢变得安宁、静默下来……这自然之声,似乎“潜入”了我的心灵——我知道,这就是苏珊•朗格所说的,由“肉体的听”开始转入“内在的听”了。我想到了朱自清的名篇散文《荷塘月色》,我知道朱自清先生也听到了蛙鸣,那也是一种城市的蛙声。但朱自清的听到蛙声,让我们感受到的却是朱自清在那个特殊的黑暗时代的满怀愁绪、心怀的寂寞……诗人余光中也有他城市的蛙声——只不过雨中的等待,那此起彼伏的蛙鸣,似乎也衬托了诗人等待追慕的伊人静静的心音…… 后来,这里搞土地开发、城市建设,这片水塘,连同那阵阵的蛙声一起被林立的高楼大厦覆盖了……晚来居住的居民,只看到这里公寓的繁华、气派,哪里会想到这里曾经有过一处城市的池塘,池塘中生存活跃着青蛙,青蛙歌手会夜晚给你唱起动听的眠歌…… 我没有乡村生活田园听蛙声的经验。有乡野蛙声催人入梦经验却来到城市生活的人,常常怀念过去淳朴的乡居生活和乡居生活里的蛙鼓蛙鸣,他们诉说“城市无蛙鸣”,“ 远去的蛙声”,“ 蛙声也是一期一会之事,是不可能模拟或重复的……因为久在城里,蛙声就像与我告别了”,“ 迁到城市以后,与蝌蚪不复相见已有多年了。连蛙声也难得一闻。或许在这个农药、化肥时代,青蛙已无处栖身。它的命运或许与恐龙一样吧,听取蛙声一片,渐渐成为我们的古老记忆”……却无一例外的是乡愁,是农耕文明和工业文明碰撞中引起的困惑情感和思索。 城市听蛙和田园听蛙,似乎天然趣味和风致意蕴有别。其实,这些感受正反映了人类的一种天性的倾向。爱听蛙鸣的人,或者难忘过去听觉经验中蛙声的人,他以为人与自然根本互相适应,人的心灵能映照出自然界中最美最有趣味的东西。 从人类共同的生活经验来看,这就像自然歌手华兹华斯所说:人们通常选择微贱的田园生活,因为在这种生活里,人们心中主要的热情找着了更好的土壤,能够达到成熟的境地,少受一些拘束,使我们的心灵更纯朴、更有力,我们的各种基本情感共同存在于一种更单纯的状态下,能让我们更确切地对它们加以思考,我们的热情与自然的美而永久的形式合而为一…… 所以,不论寓居何地,也不拘听蛙方式,关键的是心头常怀“与自然的美而永久的形式合而为一”的热情,对虫吟鸟啼、蝉叫蛙鸣,这些自然中生命的永恒歌唱,常有一种心灵的听、精神的听…… 蛙声,固然属于乡野,属于自然,但城市的蛙声,却把蛙声和城市联系了起来。这种联系,我们说是一种文化的隐喻。城市没有蛙声,那是一种自然的损失,只剩下一种粗糙乏味、千篇一律的工业文明生活;城市有了蛙声,或者城市人听取蛙声,不再是一种奢侈,这是一种对自然的亲近和热爱…… 其实,这种追求与自然的和谐、美好,正是我们文化中不断的一种精神诉求。我们常在文中力求描写和传达那妙不可言的自然的天籁,我们对天风海雨的自然景观充满赞叹和敬畏,我们都有一颗回归自然怀抱的心灵,我们希望诗意地栖居、性灵地生活……实际上,这说明我们与自然的生活已经难以割舍。的确,在自然中,我们丰富了审美的情趣,滋润了我们的性灵,我们的精神放松下来,我们的灵魂找到了皈依之地…… 曾经看过几则报道,一些城市,因为注意生态平衡,生态保护有力,居民居住的小区又可听到蛙声,且歌且唱,但一些居民却不习惯这种蛙声,把它们看做是另类“噪音”……这真让人感到荒唐、无奈。爱默生说,人类具有了解大自然秘密的才能,人类心灵的深处对花卉、动物很感兴趣,这和他对大自然的态度有关……但当我们的生活方式越发快速城市化,或如昆德拉所说:“ 人处在一个真正的缩减的旋涡中,大自然缩减为豪华宾馆里的室内风景。”我们与自然的距离越来越远……这时我们的眼睛便可能不会再注意到自然的美,我们的耳朵可能也不会再去捕捉自然中的那一声声音乐了……
编辑:秦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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