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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北返列车上我看到,无定河,这条在我童年与北方历史深处汹涌、万里黄河第二大的支流,干涸成了一条小溪。记起前年,一个炎炎夏日正午,一个带血丝的声音在街头告诉我大地的噩耗:那条哺育黄土地的生命之河断流的消息—— 我听到北方那条大河断流的噩耗/上午十一点钟在烈日当空的街头/我看到一条大河被连根挽起/一头栽倒在尘土里的身影//我听到那条喂养北方的生命与岁月之河/在我内心断流的声音/干涸的声音/那条浑浊的河,米汁的河/在早晨和傍晚金光灿灿的河/在冬天像一条玉带让衣衫褴褛的北方/静穆的河//正值上午十一点钟的街头,在车水马龙的闹市/我听到给我带来消息的兄长/喉咙里苍老疲倦的声音/他带血痂的声音被市声湮没//我听到一条得了肺痨的大河在烈日下的尘土中/干咳的奄奄一息的声音/我并非农民的儿子/却始终像老农一样惦记着土地与收成//我的兄长从干涸中来/他一向高大结实的身躯在微风中佝偻着/沉重而干渴的目光眼睁睁地看着/更多的兄弟姐妹流离在城市街头/在烈日下汇聚成另一股时光的洪流//我听到喂养北方的那条米汁的河在我们心头/断流的声音被连根挽起/一头栽倒在尘土里的身影/我高大结实的兄长在上午十一点钟的街头/喉咙里带着血痂的声音/我听到北方在尘土里“铿铿铿”干咳(拙作《夏日干燥的皮肤在我们内心已经皲裂》) 第二天又看到本地报纸转发新华社消息《中国最大的沙漠淡水湖或将成为第二个罗布泊》:位于神府煤田的红碱淖海子水面以每年60厘米的速度下降;1996年67平方公里水域面积现已缩减至41.8平方公里;17种野生淡水鱼及52种受保护鸟类也将消失或灭亡。 与此同时我们不断听到的是在“沸腾的矿山”整座村庄塌陷的消息。看过李杨导演的《盲井》《盲山》,李杨对“盲”的解释是亡目,是眼睛之死。红碱淖被称为“高原的眼睛”或陕北的明眸,红碱淖的枯竭,就是我们眼睁睁地看着我们自己——陕北的失明,高原的眼睛变成一个黑窟窿。其实,红碱淖的枯竭,应该是神府东胜煤田“沸腾的矿山”加速开发导致的地下水位沉降,而并非由于“经济社会用水增长过快,水资源过度开发利用”所致。我的看法,根本还是人的观念、整整一个时代的思维所致,一是毫无节制地开发与对自然的索取,二是对加速度的盲目崇拜。当人类对自然的穷兵黩武纵欲过度,自然便只能以自身的骷髅给人类扮鬼脸。 年初在一次会上,我曾犯颜直陈,我们(“沸腾的矿山”)不想成为克拉玛依第二。几位领导在会后对拙论深表赞同,但“你可以说,我们不能说”,“不能说”是因为现在都讲经济社会。 在当今中国,有两件事早已十万火急,它可能并不见得是日趋尖锐的左右派之争与局部骚乱对社会矛盾的引爆,而是——一是人类赖以生存的自然力的丧失,二是农耕之死与田园将芜由之带来的纯朴的原生产力,也即民族原动力的丧失。它远非单纯的环保问题。再大的动乱乃至战争也会最终平息,但它“田园寥落干戈后”(范仲淹诗句)的再生与复原能力呢?
编辑:秦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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