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张中行先生的文章,我深深地迷恋于他那平静如水的心态和干净洗练的文字。著名红学家周汝昌曾这样评价张中行:“他的文,不像老年人,生气流动,精光内蕴,不同于枯寂沉闷的一般死笔呆文字,像一颗橄榄,入口清淡,回味到甘馨邈然有余。这里面也不时含有一点苦味。”周老先生所言甚是,张中行的文风是一般作者学不来的。其一,一般作者无他饱读沃阅的知识储备;其二,一般作者无他洞悉世事风云后平静、自然的心态;其三,一般作者也无他入古融今的文字功力。人是社会人,在尘世的罗网中构织生活,要超然物外的确很难。然而张中行的确超然了,他的文字有种“景素如心”的魅力,虽寥寥几笔,却能传达一种人生境界,令人回味无穷。
在阅读张先生的《负暄琐话》时,我注意到其中的《香冢》篇。这篇介绍京南名胜陶然亭内“香冢”的散文,一下子勾起了我的回忆,因我与陶然亭也有过一段交往。读中学的时候曾学过郁达夫的名篇《故都的秋》。文中有这样的景致:“陶然亭的芦花,钓鱼台的柳影,西山的虫唱,玉泉的夜月,潭柘寺的钟声……”这些景致总体上有素雅宁静、清淡自然的特点,当然也符合我的心绪。八十年代进京求学后才发现,文中的“钓鱼台”已成为普通人望而却步的国宾馆,西山、潭柘寺又太远,自然也不可能品虫唱、赏夜月、听钟声了。然而,陶然亭就在学校不远处。“蒹葭苍苍,白露为霜”,芦花飞白之处,便是我心灵的归处。当跨进陶然亭公园之后,却找不到长满芦苇的池塘,找不到野草围拢着的野冢。相反,它却是经过人工改造后的景致公园了。公园里绿草如茵,湖水荡漾,全然一派人工景象。后来,当我把京城的公园逛了很多再回头看时,觉得还是陶然亭好,他最符合我的心境。颐和园、北海公园金碧辉煌的样子,皇家粉气太重,在视觉上存在着“以势压人”之感,但陶然亭不是,仿佛邻家小妹,大大方方,不亢不卑,以其清纯、自然吸引着我,使我越来越有好感,隔三差五就去那里逛。有时,也邀好友划船或到陶然亭畅谈,到林间散步。陶然亭湖心岛上有现代著名作家石评梅和其恋人高君宇的坟墓,墓碑上有石评梅的诗句:“我是宝剑,我是火花,我愿生如闪电之耀亮,我愿死如彗星之迅忽”。石评梅和高君宇的爱情故事也成为我们评点的对象。其实,有这样一种铭心刻骨的爱情也是人生的一大财富。
言归正传吧!张中行先生在《香冢》一文中这样写道:“几处满生芦苇的池塘,小丘上野草围着一些荒冢,一派萧瑟景象。每到秋风送爽的时候,银灰色的苇梢随风摆动,伴随着断断续续的蟋蟀的哀吟,使人不能不感到春光易尽,绮梦难偿。这正是文人墨客愿意经历的,所以二三百年成为京城士女的吊古伤怀之所”。
中行老还说:“陶然亭是清朝康熙年间江藻所建,所以又名江亭,在外城先农坛之西,南距城墙二三百步。其实这里并没有亭,只是高基上一个南北略长的方形院宇,南西两面向外都是窗,登其上,南可以望雉堞,西可以望西山。”
当然,我求学时的陶然亭公园已经有“陶然亭”了,那是钢筋水泥的产品。登临其间,一番意气奋发、慷慨激昂的事情是经常有的。不过,那是二十年前了。
编辑:秦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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