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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天的眼泪是红色的、黯黄的、扭曲变形的、触目惊心的;秋天的眼泪是绿了整整一个长夏的树的锦衣华服,在短暂的生命里完成了朴素的使命,从容优雅地死去。 一片片,在风吹而过时,淅淅沥沥,旋转飘落,落叶如泪。凋零而不悲伤,凄美而不绝望,就这样打湿了长久枯燥的眼睛。 南方的秋天,暧昧模糊,不似北方家乡的秋天斩钉截铁。树依然是绿的,虽然像个脱发的中年人,但总还是有的,不至于秃顶。白的、红的花依然春天般热烈,成串成堆拥拥挤挤挂在枝头。对于时间观念恍惚的人,轻易就能蒙蔽了透亮的眼睛,以为时光从来不曾流动过,只凝固在夏天,有种隔世般的不真和虚幻。 风偶尔悄悄走过,摇落一地年华老去的叶子。有一片调皮地钻进了赤裸的脖颈,仿佛是你冰冷的手指忽然抚上来取暖,惊悚过后有无奈而甜美的欢喜,因为都是自己深爱着的,不掺半分娇情和虚饰。 那时,坐在大青石上,背抵着篮球、面目寂静年轻的女子,才真切地感到了南方的秋已快要谢幕了。只是她有一张春天般的容颜,尽管稍稍颓败,却依然美丽。而我们,始终都在旅途上,沿路随缘而过,留下最多的是落叶如泪的记忆。人生从来忧伤要比快乐锋利,容易叫人铭心刻骨。 忆起老家的院子,阔大有如富豪之家的别墅,错落有致地分布着十几棵挺拔的梧桐,有五棵两个大人都合抱不住的粗壮苍桑的香椿树。香椿树春天新吐的嫩芽采来做菜,烙煎饼,拌凉皮,香窜骨髓,风味尤其别致。总有三邻五舍明里暗里地采撷,但并不影响它们长成像夏天时的浓荫蔽日。一棵树冠,大到足以笼罩两间房子。然而当渐入深秋,北风在一夜之间,就能落尽千万棵大树的叶子。那时,清晨的天空变得分外澄净。因为遮蔽了目光的绿叶已集体谢幕,如此悲壮宏大,铺在地上是厚厚一层黄金般的毯子。 最是院门外沿路的一棵一抱来粗的皂角树,它的叶子椭圆细小,轻盈精致,漂染过的黄,密密实实铺了一地,像遗落的一个梦境。久久伫立在旁,不能说话,怕惊扰了藏在其中的精灵。蓄满了勇气轻轻踏上去的一瞬间,是窒息般的晕眩,仿佛做了不可能的事,热泪盈眶,心跳加速。 母亲一大早催着我去扫落叶,我一再拖延,并连姐姐也拦着不让扫。只是不舍,是不被理解的不舍。为了这世间深深感动我的景色,说不出原因。 你说过很多的话我都不记得了,只是有一句,我想用我的一生也难以淡忘。 我最爱的是秋天。当一个人郑重其事,一再重复地向另一个并不熟悉的人说出自己喜爱的格调和事物时,没有别的原因,一定是因为爱。 我也最爱秋天。没有对你说,因为我原本就是秋天的孩子,用不着任何多余的表白。 北方的深秋,这样深地长在我心里。你看见过的,一直装在我的眼里心里的秋天。 长大以后,几乎所有的时间都流离在外,仿佛是没有家。因为没有家,所以仿佛处处都是家。自己在哪里,哪里就是家。然而在某个南方的秋日,当风吹过,淅淅沥沥,落叶如雨的那一刻,我忽然开始想念家,想念爱我和我爱的人,方才明白,真正的家园一直都在心里,从不曾远离。 落叶如泪的秋,一生的追求和等待。人生中华丽和颓败交汇的极致,从中收获成熟的累累果实,以期度过漫漫长冬,而那是一定需要我们拥有一颗返璞归真的采摘之心。
编辑:秦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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