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磨”一词,从《现代汉语词典》讲,把粮食弄碎的工具,通常是两个圆石盘做成的。《康熙字典》讲:磨,谓指石声。春秋战国时就有石室磨击之声,可见石磨的历史悠久。 石磨在我们北方,尤其是陕北黄土高原地带的家庭中最常见。过去,大部分农民家庭中都有石磨,而且家院中必须是左方占碾,右方安磨,谓之:“左青龙右白虎”。宅院中有碾有磨,青龙大吉,白虎呈祥,四季平安,石磨已成为农家的一种吉祥物。 石磨的种类繁多,有面磨、豆腐磨、榨油磨,还有磨花椒、茴香等调料的精巧小磨。 驱动石磨的动力也多种多样,有人力、畜力、水力、电力等。 由于社会的进步,科学的发展,旧的生产工具和生活用品逐步遗弃和淘汰。那些古代遗留下来的石磨也不可避免地被人们遗忘在院落、墙后,有的甚至把它做为院桌、坐墩、磨刀石。 我们家有一盘古磨,它历经沧桑,老态龙钟地坐立在我们家院子的东面。村里人说不清这盘古磨在我们家中传承了多少年、多少代。听爷爷说,我们的老爷爷、老祖爷爷当时是村里有名气的榨油匠,这盘古磨是一盘大油磨,它乌黑油亮,在太阳的照耀下,老远就看见它油亮闪光。每年秋天,家人请来洗磨的石匠,将这盘油磨凿洗的“伶牙俐齿”。地里的油籽收下来后,这盘油磨在一条体肥肉壮的大黄牛的牵引下,源源不断地被喂进芝麻,流出油泥。这条磨油籽的古磨,不知道转了多少年、多少代。 后来,我们的家人就把它供奉起来,每到过大年时,石磨上贴着“白虎大吉”“油神爷爷”的红对联,大人们带着小孩在磨上堆一个泥团,插上三炷香,小孩们在下边磕头。石磨已成为一种象征,一种图腾,一种释然。 时光飞逝,日月轮回。老爷爷年老离世,油坊也不复存在,可这石磨年复一年,传承着人与自然相守相望的神情气韵,勾勒起人们对过去酸甜苦辣的思念。 到爷爷辈时,这盘沉寂了多少年的古磨又派上了用场,爷爷开粉坊了。爷爷用石磨推出来的绿豆粉,加工成粉面,漏成粉条,维持着父亲和他兄弟姊妹一大家人的生活。 新中国成立以后,父亲们弟兄四人传承爷爷的手艺,用这盘古磨推粉喂猪,左邻右舍的人都来我们家换粉条买猪娃,家里逐渐兴旺发达。 这盘古磨,磨盘大,一尺八寸,扇厚,齿密,石质优良,是地地道道的麟州上川石英砂大磨,俗称:“蜜饭石(又称米米石)虎磨”。此磨不知是什么年代的能工巧匠在磨面上刻有“白虎呈祥”四个大字。我上五年级那年,在石磨上写春联,顺便用红漆把“白虎呈祥”四个字涂的古色古香,一年四季耀眼夺目。 1958年,家乡起了变化,先是办起农业合作社,第二年就变成人民公社,集体劳动,集体种植,个户的牛羊、农具都归集体所有,唯独我家那盘大古磨还没有归公,母亲暗自高兴,心里不住地念叨“阿弥陀佛、阿弥陀佛……” 1960年,西安交通大学的师生到农村劳动锻炼,我们温家川是神木县政府的定点社队,故由县政府办公室主任谢忠龙带领西安交大教授陈秉福、沈和珍、柳玉梅等六人住在温家川村。交通大学师生到农村,既参加劳动锻炼,又搞技术革新,科学种田,给生产队里搞土化肥、菌肥,有水资源的搞水力发电,发展水磨等。温家川村搞的是“一畜拉四磨”,这一技术革新项目规模大,投资多,效益高,成为全县推广重点。尤其在面粉加工方面,既加快了速度,又节省了好多劳力。 “一畜拉四磨”,首先要有一头好牲畜(毛驴),一盘大石磨(主磨)。当时队里正好有一头绥米大毛驴,是父亲当年用120个银圆在佳县买回用来推粉磨的。在选磨的时候,除了张喜家一盘、温景周家一盘和温景义家一盘外,就数上我家推粉的那盘古磨,但谢忠龙看后,认为主磨非我家那盘不取。母亲听后,实在舍不得,父亲当时是队干,他哪能说不让用,最后还是让用了。大磨搬来,交大师生要在石磨中心加一木桩和铁制轴承,父亲怕破坏了古磨,心痛了好几天。 “一畜拉四磨”是交大师生发明并经过精心设计的。它以一头毛驴的动力,拉四个、五个、乃至六到八个石磨,一小时可以加工160斤小米、玉米的面粉。磨坊四周同时放四个箩面笸箩,磨不息,人不歇,真正实现了“多、快、好、省”,周围村庄的社员前来参观,连声说好。 时光荏苒,岁月流逝,一晃五十年过去了。我们全家现在都进了县城居住,孩子们有的进了大城市,只有古磨孤零零地遗落在老家破旧的院子里。 今年,我在整修老家旧宅时,特意将这盘古磨恢复一新:磨盘大大的,磨台宽宽的,立于院子的东方,成为人们观赏的古董,同时也让古磨见证着历史的沧桑,社会的发展变化。
编辑:秦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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