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将尽,在远离城市中心的地方,我们响应号召外出拾荒,这让我想起法国画家米勒的油画作品《拾穗者》。只是我们垂向土地的时间不同、地点不同、目的不同,当然风景更是不同。《拾穗者》中的母亲们,她们为遗落的金黄的麦穗躬身,她们用手指的温度去碰触一种丰收和喜悦。画面中高高堆起的两个新麦垛正在眺望它赭色的天空,天空安谧、宁静而辽阔,飞翔着自由的鸟群,一辆装载着麦捆的大车正在驶向母亲的村庄。画中的母亲们,她们生活贫穷而精神饱满,相比于同样在土地上行走的捡拾者,我们内心的苍白,较之于前面的画面,是残缺而空洞的。面对一片肆意堆放乱石和杂物的、白色垃圾横飞的、可用来耕种却被完全荒废的土地,我有一种莫名的刺痛和感伤。
面对一片狼藉的土地,我们已缺失了基础的信任。白色的手套,超大的口罩以及专门用来拣拾垃圾的器械,让我们与土地产生出巨大的隔膜。扭曲的环境造就了扭曲的心理,在杂草丛生、乱石成堆的荒废的土地上,我们只是一群应运而生的图景,只是为一个口号,或只是为瞬间的风向而打开。
如果没有一片碧绿的视野托付你,你还能不能够爱上这厚重而热忱的土地?面对一捧黄土,我们希望它是松软而干净的,干净的母土之上还应有良知的子民。在《左传》一书中,曾记载了晋公子重耳逃亡的故事,故事说,重耳日夜兼程,身心俱疲之时,向田间一位耕作的老农乞讨食物,老农捧起一把泥土递给他,一言不发。重耳正要发怒,却被随从劝阻并耳语了几句。之后,重耳跪倒在地,叩头感谢上苍,然后郑重地捧起一把黄土放到车上继续逃亡。一捧黄土的意义,何其深远而智慧。而对于土地的漠视,我们还能否因故事而更改而批判?
1938年,著名诗人艾青在他的诗歌中写道:“为什么我的眼里常含泪水,因为我对这土地爱得深沉。”
是的,对于土地,我们应该满含热泪,万物生,那是我们仰慕它、敬重它的最高的理由和出处。
我们很多人都是从土地上生根,而后遗失在城市的道路,对于土地,我们有天生的敬畏和依赖,当我们迷失在狼烟满地的原野,我相信,我们都可能瞬间成为一只悲伤的鸟,从内心深处发出自己的哀鸣。
现在,如果米勒还活着,如果用他的思想来表达今天我们站在土地的行径,该会用到什么样的色彩和主题。《拾穗者》与《拾荒者》,哪一个将更具有批判现实主义的意义?如果我能成为一幅作品画面里的主人公,我愿意回到《拾穗者》的油彩和线形中去,我愿意成为那三个衣衫褴褛而内心丰盈的母性之一,而拒绝成为《拾荒者》中总与土地保持距离的冷漠女子。
如果还有机会让我回到土地中去,我一定要带一只普通而实用的篮子,在更为广阔的五月到来之时,俯身于生长苦菜及其他植被的土壤中去,带一只神奇而巧妙的剪刀,剪下它们状若蝴蝶的蹁跹样子。拾穗与拾荒,我更愿意靠近那些金黄的事物。
编辑:秦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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