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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晋,五胡十六国,赫连勃勃,统万城。 静夜,这一组文字如同窗外的风掠过,像一首诗里的意象,也像一阕词里的平仄,起伏着、跳跃着、委婉着、朦胧着。而我,则是一粒音符,或一滴水珠,被时光的风啸带到很久,或者隔绝到很远,飘散、蒸发;又像是寻梦的旅人,正艰难地跋涉在毛乌素沙漠深处,寻找一个曾经的好梦。这个梦不只属于我们,也属于那个叫赫连勃勃的匈奴人。 赫连勃勃,一个执着于寻梦的人。1600多年前,他和他的骏马,奔驰在苍凉的大漠中,想要寻得一个遥远而神秘的梦境。当那个梦就展现在眼前时,他兴奋如孩童、浪漫如诗人,发出了“美哉,斯阜”的感叹,之后,便还原为一个野心勃勃的王,于是,一个“一统天下,君临万邦”的帝国之都,便在这水草丰美之所拔地而起。从此,鄂尔多斯高原烽烟四起,灼热了整整一段历史。 可叹,在他辽阔的版图上,早已预设了一场楚河汉界的角逐,一个浪漫如诗人的王,终究还是如暴君一般,去侵占、去掳掠、去杀戮,当霸气与残暴一起肆虐的时候,他健壮的体魄与他雄伟的梦想一起坍塌,历史云烟瞬间湮没了他的辉煌,只在这茫茫沙海中,徒留了那颗他用心安放的棋子。那颗白的亮亮的棋子,便是统万城。 向往这座城池已经很久,总以为,会在哪一个略有落寞的黄昏,夕阳西下,橘黄色的光柔和地包裹着它,让它的容颜不至于那么白的刺眼,那满身千疮百孔的荒凉,也会蒙上一抹温暖的回味;或者,那断壁残垣的景象也会在天际彤云的映衬下无端地有些诗意;或者,是一个蒙蒙细雨的早晨,它也会在经年的沉睡中渐渐醒来,有了雨的滋润,它也不至于如此干涩,如此不堪。 但终究什么也没有,那座千年古国灰白色的残垣断壁在沙漠炽热的艳阳下闪着耀眼的光芒,令人心疼。而我,还是在亮眼的白光里,看到亮眼的它,赤裸裸地,毫无遮掩毫无陪衬毫无装饰地袒露在我的眼前,如一个婴孩。我在短暂地驻足之后仓促走近,我的心和被阳光灼晒的皮肤一样,有些微微的痛。但是,我必须前行,必须面对,必须体味,这,由不得我自己。 于是,我便站到了久远的“五胡十六国”时期,站到了古老的大夏国的都城,站在了这座都城赤裸着的城墙头。我知道,我站得这么高,并不是因为我征服了这高高的城墙,而是,那浴血的历史、岁月的风啸、经年的沙尘,早已吞噬了它高大挺拔雄伟的体魄,它如此不堪地匍匐着,却也是如此昂然地雄视着,就像它曾经的主人。 可叹,1600多年的历史风云终究淡去,那个足智多谋、胆略过人、壮志雄心、气吞山河的乱世英豪,早已远逝,只有残存的遗迹和古老的传说在倾诉着曾经的灿烂辉煌。我站在城墙垛的最高处,试图望一望那辉煌的影子,却只看到沉没在沙海里的城郭轮廓。断壁残垣的周边,散布着沙丘土堆,和一些不知名的沙地植物,泥土混合砌成的城墙,摸上去仍坚硬如岩石,但已经很难还原它当年的雄伟了,只遗留残破不全的某一个片断,让人空留叹惋。 我坐在城墙头,看着眼前无边的荒草、沙漠,不知道这漫漫黄沙深处,究竟埋藏了多少故事?多少活泼的生命?多少温润的美好? 或者,那古老的角楼,还有年轻的男子,在等他心爱的女子来赴约,那女子正偷偷地藏在城角,偷偷地看着搔首弄耳焦急等待的恋人,笑意盈盈;或者,正是风吹草低见牛羊,黄昏时分,也会有一个妇人,望着夕阳西下,轻轻低吟:君子于役,如之何勿思!君子于役,不日不月。曷其有佸?鸡栖于桀,日之夕矣,羊牛下括。君子于役,苟无饥渴? 好像真的,一切如昨,他们,都还在。 一只乌鸦飞掠时空,在蓝天的背景里划过,它黑黑的影,将我从诗意的怀想中拉回。也许,它正在这里筑巢,成为这座巍峨城池的主人? 当我离开,仍在想,一定要在夕阳西下的时候,安静地坐在颓圮的城墙垛头,看看被塞北的风抚摸过的草丛,听听已经干枯千年的河床里会流淌出什么样的声音。 此刻,静夜里,倘若那个久远的大夏故都的城楼角上,也悬上一挂紫风铃,塞北的沙漠里,于暗夜,风中是否也会响起动人的铃声,如驼铃一样?
编辑:秦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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