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赶牲灵》与米脂婆姨

    走头头的那个骡子哟三盏盏的那个灯，哎呀戴上了的那个铃子哟噢哇哇的那个声。
    白脖子的那个哈巴哟朝南路段那个咬，哎呀赶牲灵的那个人儿哟噢过来哟噢。你是我的那个情哥哥招一招的那个手，哎呀你不是我的那个情哥哥走你的那个路。
    这一首原汁原味的陕北民歌，以其优美的旋律和独特的内容，唱响了长城内外，流传到大江南北，把一个陕北女子和一个赶脚的受苦汉的爱情故事演绎了整整半个世纪，至今传唱不已。这其中也有米脂婆姨的一段动人故事。《赶牲灵》的作者叫张天恩（1911-1970年），吴堡县张家墕村人。闹秧歌、唱民歌是他的拿手好戏。从青少年开始，他随父亲赶牲灵、走三边、上草地、过黄河、下南路，从事运输货物和贩卖牲口的行当。虽目不识丁，但见多识广、朋友众多。因为他的职业、因为他的爱好，张天恩在漫长而孤独的赶牲灵路上，走一路唱一路，走到哪唱到哪，而且不打重板。赶牲灵的人们都愿意和他结伴相跟，他们知道，哪里有张天恩哪里就有红火。张天恩的名声也越来越大，一路上的很多骡马店，只要张天恩来住，从不收钱。25岁那年，也是在赶牲灵的路上，遇上了比他小7岁的白家塔村的白来英。一来二去，两人经历了由相识到相恋到相好的过程，结为夫妇。这也许是他创作《赶牲灵》的最初念头。1938年，他在延安为边区政府拉盐送炭的时候，认识了鲁艺学院音乐系的王元方。共同的爱好，使他们成了莫逆之交。
    王元方（1913-1993年），山东单县曾岗集人，1931年入上海同济大学。“九一八”事变后，积极参加爱国学生运动，并于1933年春秘密加入中国共产主义青年团。1937年抗日战争爆发后，只身奔赴延安，第二年5月入鲁艺学院音乐系学习，并结识了张天恩。他佩服张天恩的唱歌天赋，也为神奇的陕北民歌所折服，于是两人就成了好朋友。可惜当年11月王元方随军开赴前线，在八路军一二○师战斗剧社任音乐组长。其间创作了不少战斗歌曲，还指挥剧社演唱《黄河大合唱》等，受到抗日将士的欢迎。1942年王元方回延安鲁艺继续深造。1944年开始，先后担任陕甘宁边区绥德分区文工团音乐股长、指导员、团长等职。这时张天恩已加入了边区运输队，王元方又聘他为义务宣传员，把张的两大特长发挥得淋漓尽致，而张对这份差事也乐此不疲。王元方全身心地投入到抗日宣传和解放全中国的文化动员中，创作了大量革命歌曲，并第一次为毛泽东《沁园春·雪》谱曲。同时，组织人员搜集和改编陕北民歌，《东方红》就是他们收集好后，经张天恩的口，第一次在延安唱给党中央和毛主席听，后流传越来越广，李有源也随之有了名气。文工团在米脂宣传活动期间，发现了边区米中进步青年、文艺活动积极分子杜锦玉，就动员其加入文工团。从此，这位和郭兰英齐名的米脂婆姨走上了为解放全中国而奋斗不息的艰苦道路。她和王元方，就是《赶牲灵》这首脍炙人口的陕北民歌中的人物原型；她和王元方的恋情，才是这首经典民歌诞生的根源。
    杜锦玉，1926年出生于米脂东街小巷子，幼时入女子小学，1939-1944年就读于米中，并加入中国共产党。杜锦玉从小热爱文艺，能歌善舞，特别是对陕北古老的民间艺术情有独钟。上学后，受进步思想的影响，积极投身学生运动，带头抵制封建礼教，冲破家庭的束缚，走上了革命道路。在校期间，她就主演过《农村曲》《兄妹开荒》等进步剧目。1943年冬，被组织选派到鲁艺文工团培训。1944年4月正式加入绥德分区文工团，先后主演过《二流子变英雄》《李兰英翻身》《血泪仇》《白毛女》等10多部戏。其中扮演《白毛女》中的喜儿，轰动了全专区，发生过战士持枪跳上台来要枪毙黄世仁的事件。《白毛女》因此也成为解放战争时期西北野战军阶级教育的活教材。这期间，王元方既是她的师长，又是她的朋友，他们之间建立了深厚的友谊和爱情。同时，他们又都是张天恩的好朋友。三人的相识相逢，为他们日后共同演绎传世之作的《赶牲灵》结下了不解之缘。
    1945年春天，绥德分区文工团驻扎在义合镇霍国柱开的骡马大店，张天恩的运输队从这里起身往绥德警备区送物资，王元方和他们同行。就在王元方帮他们抬货物、绑驮子，扬起鞭子、吆喝牲口准备出发时，张天恩看见了目送他们远行、含情脉脉望着王元方的杜锦玉，他的创作灵感一下就来了。用他的话说就是：“头戴三颗镶镜绣球的头骡走开了，大门口蹲着的花腰腰哈巴狗朝南咬开了，一哇声的串铃响开了。面对站在街上恋恋不舍的杜锦玉……目睹此情此景，我来了创作灵感……赶着牲灵出了义合西门，在前往三十里铺的路上就把歌词给编唱出来了。”这就是这首极品陕北民歌诞生的全过程。
    当然，这首歌的酝酿是由来已久的。他和白来英的相恋应该是启蒙时期，到1940年他住过的店多了，就把它定位为《骡马店》，其中一段歌词是：“我赶我的那个牲灵哟，你开你的那个店，哎呀来来往往呀常见的那个面。”到1942年，他开始为边区政府驮盐，就把歌名改为《驮盐歌》，其中一段歌词是：“你赶上的那个骡子哟，三边去驮盐，哎呀我和互助组的婆姨们噢一搭纺线线。”直到1945年，当他见到杜锦玉送王元方的那一刻时，才把歌名确定为《赶牲灵》。这不能不说是这位米脂婆姨激发了他的创作灵感，是米脂婆姨纯朴炽热的恋情，演绎出了这首中国近代民歌史上不可多得的经典之作。只是其中一句“花腰腰的那个哈巴哟，朝南了的那个咬”被改为“白脖子的那个哈巴哟……”
    张天恩是一位天才的艺术家，更是一位杰出的民歌大师。著名音乐家白秉权向他学习过陕北民歌。杜锦玉把他的《赶牲灵》从西安唱到北京，唱到中南海，录制的唱片向全国、向海外发行。1952年他被柯仲平请到西北艺术学院当老师；1953年又到中央音乐学院任教……可惜他撂不下生他养他的黄土地，撂不下他情有独钟、赖以生存的赶牲灵，更撂不下相濡以沫、同甘共苦的妻子儿女，当了三年民歌老师后又回到老家，继续他的老本行。结果还是因为赶牲灵，背上了“投机倒把”的罪名被判了3年徒刑，出狱后还是因为赶牲灵而走上了自己永远的不归路。1970年农历九月初九，张天恩在贫病交加的赶牲灵途中，死于山西柳林县的灰塌子村，终年60岁。
    张天恩一生创作了近百首陕北民歌，文化部命名其为“民间艺术天才”，中国音乐家学会主席马骥先生亲自为他题词：“民歌大师张天恩”、“民间艺术家张天恩”。2007年，吴堡县将张天恩和他的《赶牲灵》申报为国家非物质文化保护遗产。这是告慰这位民间艺术大师在天之灵的最好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