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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虫在墙根的草丛里开始鸣叫。湛蓝的天空有雁阵由此向南飞过，在乡村的树梢上打了几个旋，然后向着更南的方向飞去。
村头树上的叶子不知不觉就变得浅绿淡黄了，仿佛太阳匆忙下山时，遗忘在村西头的一抹阳光。农历八月的月亮将圆时，庄稼地开始成熟了，秋风也变得浓稠起来。庄稼地里溢出的黄豆香，和着村中桂花树的浓香混合着弥漫着。
中秋之夜，玉盘似的月亮还未从村东头的树梢上爬出来，村里人家就已经把晚饭摆在院里了。三五碟可口的家常菜，一盘盘月饼、花生、香梨、石榴，有的人家还摆上几个熟玉米棒子和红薯，一坛新开封的溢着甜香的米酒，一家人坐在一起，有说有笑地边吃边唠家常。有些喜欢热闹的年轻人聚在一起，高声划拳行令，吃菜喝酒。村里的大狗小狗们也都顺着饭味，踏着月色溜过来钻在桌子下面凑个热闹。但多数人家是不多喝的，因为吃过晚饭还要去“偷秋”呢。
“偷秋”，是件有趣的事情。
人们在八月十五到来之前，就开始盯着小花家的秋梨大概不酸了，玉玲家葵花子该熟了，栓子家的秋黄瓜可以吃了，西头彭庄地里的西瓜……只要是能吃的，别说是长在庄稼地里，就是长在厨房前后菜园子里，人们也要想着法地去偷。因为“偷秋”不算偷，即便被发现甚至是被逮住了，顶多也就是被主人笑骂几声：你们这群贼羔子，啥时候瞅上俺家的东西啦，看俺不打断你的腿！说是要打断腿，其实也只是吓唬一下，“偷秋”的人一跑了之。
月挂中天的时候，孩子们便三三两两地出了村，顶着月光摸到济河坝上的果园里，摘下一个秋梨，在衣服上蹭一蹭便放进嘴里吃了起来。这些早就被坐在“瓜庵子”里生产队派来看秋的“二瞎子”听得一清二楚，但他不去喊，任由孩子们偷摘几个尝鲜。但也有的孩子会拿“二瞎子”找乐，知道他眼不好使，非要对着庵子喊“偷秋了”。“二瞎子”装着没听见，任他们坐在果园里吃。
这个夜晚，孩子们是最不知疲倦的。往日里他们渴望吃到的东西，今晚都要想着法儿“偷”回来，然后堆放在自己的床头，抱着这些“偷”来的东西甜甜地睡去……当然，“二瞎子”也会去邻地里薅几秧子花生，掰上几个玉米棒子，坐在庵子里喝上二两老白干。之后，一抹嘴倒头便睡……
后来，听妈说“二瞎子”其实并不瞎，只是眼神不好，属于色盲加近视。平时能看到人影晃动，不到跟前，分不出男女，所以村里和他同辈的人就叫他“二瞎子”，喊久了小孩子们也跟着这么叫起来。“二瞎子”眼不好耳朵倒挺灵，他完全靠听觉去分辨村里人。因他孤身一人，生产队就派他去济河坝上看果园。
村子里有许多“偷秋”的趣闻轶事。比如村东头的麻老二看上了董老六家一个黄色的歪脖大吊瓜，“偷秋”时就偷回来了。第二天早上一看，不是那个金黄色的吊瓜，变成了一个绿皮冬瓜，结果空欢喜了一场。
村西头朱大牙的儿子顺利，借着“偷秋”跑到小河庄去和一个叫春美的姑娘约会，恰巧被“偷秋”的春美她爹碰上了，一直把顺利撵到家门口。
最有趣的“偷秋”是到济河北面的杨庄偷西瓜，去的时候是几个人从闸上过去，回来的时候便把裤子脱下来扎住裤腿脚，把西瓜塞进里面，一边凫水一边扯着走。现在想想，真有点像童话里的老鼠偷鸡蛋……
搁在平时，村子里的人最瞧不起的就是小偷，但“偷秋”却是例外。听老人们说，秋是要“偷”的，你不“偷”一点，那些好收成就会被日子带走了。“偷秋”，就是要“偷”来好收成的种子。明年后年，要风有风要雨有雨，肯定会有好收成好运气。
一年一度的中秋夜，他们从劳碌的生活中“偷”出了一缕缕温馨和情趣……
编辑：秦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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