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生存的雾霭中颤栗

在生存的雾霭中颤栗

——王彩利小说集《父亲准备去赶集》序

      对于大多数人来说，生存就是一团浓重的迷雾。就像王彩利的小说《偶像》中的主人公吕芳芳，为了活得明明白白，她无法忍受丈夫的背叛，毅然离婚过上了单身的日子。谁知生活就像一个骗局，吕芳芳陷入的是这样一团迷雾，看起来它是绚丽多彩的，却也是让人眩晕的——就是这团迷蒙的生存雾霭，让吕芳芳这样鲜活的生命陷入了险境……
     这是让人震颤的情景，翻读王彩利这本小说集，我能时时感到这种震颤。
     是的，我们每一个人都可能遭遇这种生存的险境，这些时候，生命宛如细细的琴弦，震颤着、挣扎着、疼痛着，发出脆弱的哀鸣，令人倍感悲悯、疼惜。在王彩利的小说集《父亲准备去赶集》中，我们能感觉到作者对于这些鲜活生命的悲悯和疼惜。她笔下有一群鲜活的女性形象，她们是善感而有情的，她们对生活充满了期望和耐性，她们也是对人生充溢着热情的。但是她们在生活中受到伤害，遭遇险境，生存对于她们来说，充满了危险和不可知，宛如一团潮湿、森冷、神秘的雾霭。读这些小说的时候，我会忍不住想伸出一只手，去扶她们、拉她们一把，因为她们一如我们自己，在这团生存的迷雾中，越陷越深、越深越挣扎、越挣扎越疼痛……
     中篇小说《梦断漳水》中的林桂珍，是一位年轻的农村妇女，她善良朴实，丈夫离世以后，为了生活，她不得不离开深爱着她的男人朱旺发，从农村来到城市；朱旺发后来也来到城市里，和她一样，在这座城市里打工，一心想创造一点儿属于他们自己的生活。正是为了这个自己多少年来一直爱着的女人，朱旺发最后走上了不归路，企图用生命来换得金钱，为她谋取幸福的未来。这是一个催人泪下的故事，林桂珍所经历的生存困境，不单单是物质上的贫困，而是精神支撑的失去，她得而复失的爱情，是不得已的，几乎与她的性格无关。《你是我的女神》中的刘薇，虽然结了婚有了孩子，却对自己青梅竹马的往日情人一往情深，当她满怀热情地和他相会，却发现他早已变成了一个挥金如土、花天酒地的大毒贩。看到这样一些情景，我们会和主人公一样的颤栗，因为生活总是比我们庞大，在这团生存的迷雾中，我们渺小而且无力，我们一如小说中的刘薇一样，被碰得满身伤痕，只能在背风处抚摸自己的伤口。
     每一个小说家都在努力创造属于自己的小说世界。小说是一种叙事艺术，从古老的时代起，讲故事和听故事就是人类生活中不可缺少的生活内容。故事的意义在于，它让我们暂时走出我们个人的现世生活，进入到故事的氛围中，去经历故事人物所经历的生活。听故事当真，看戏流眼泪，并不是可笑的事。因为小说让我们进入了别人的生活，去体味别样的生存况味，会让我们意识到自己的生存处境，并且满怀同病相怜的悲悯。这种悲悯和怜惜，乃是我们对自己的一种抚慰，让我们能够修复我们被伤害的生命热情。
     在这部小说集中，这些鲜活的女性，她们的故事、她们的情感、她们对于生活的想象和热情、她们被生活伤害着并且寻找着希望……都令人产生自然而然的怜悯和疼惜。小说家讲述故事，不是为了让我们玩味她们的命运，而是让我们感受到这一团湿润、粘稠、森冷的生存迷雾——在这团迷雾中，我们每一个人都在奋力挣扎，有时候我们命悬一线，无法自救，生命脆弱得像风中的丝线，一如《偶像》中的吕芳芳，她只能用上吊自杀来了结自己无法承受的生存伤害。小说家用小说来提醒我们，让我们真切感受到这团生存的迷雾，但是小说家并不能解决我们面对的生存困境，小说没有这些技术性的实用功效——小说家所能做的就是讲述，讲出一个生命个体它所遭受的痛苦与伤害，它的迷茫与忧伤、它的疼痛和悲鸣，让我们读者与这些生命个体一起经受着、感慨着、并且寻找着。
     生命是鲜活的，但是生命的过程就是一个被理不清的雾霭包裹着的过程，我们鲜活的生命热情往往在这团浓重的迷雾中消磨一尽，这是生存所无法避免的。小说的力量不单是让我们感受到这团迷雾、体味到命运之无常，而且让我们在这震颤和悲悯中发现我们自己的生命个体存在，自我的发现，才是对生命最好的抚慰和呵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