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门前,远近所有深青浅黛的群山就纳入视野,纤缓的山坡互连着展开,有着一种女性般圆润优美的起伏;当然,还有流水,如织的溪水悄悄流经家门;每天黎明或黄昏,也有各种叫不上名的鸟儿竞相辉映……或许这就是乡村。但我却一直很讨厌乡村之个词,它总能勾起人一种莫名的欲望——袅袅炊烟下,一只牧笛从远处悄悄弥漫,庞大的水牛低头不语,绿的地毯和香飘四季的花……这一切就如梦中的童话诗一样,是人们永恒的向往;可又有谁真正去看过乡村的人和事?真正去了解一直在古诗里读到的田园风光。
城市看乡村,总是一种居高临下的态度,这也不如意,那也不顺心;要是在乡村里住过几天,那就更不得了。某些杂志对城市和乡村的调侃也就从另一个方面掩隐了城市的趾高气扬和飞扬跋扈;而乡村却是饱含血泪与沧桑后的一脸无奈。从人的角度而言,乡村要比城市宽容得多,但城市却以自己的变质和狡诈任意凌辱着乡村的这种宽容。余秋雨笔下有一则故事,说是某上海女人见一外地人上公交车,便嘟哝了一句“乡下人”。那外地人的情绪一下子激动起来:“论存款,你比不上我一个手指头;论学历,我两儿子都是大学本科。”于是乎,上海女人窘得话也说不出来。
可这种表面的快意恩仇却容忍了太多的忧伤与无奈。我在乡下生活过十余年,我明白隐藏在乡村深处的焦迫与期待。西部某县,那时大中专毕业生还由国家分配,于是每个回乡的本专科生便被告之将到基层锻炼(这基层就是乡村),而那些委培甚至通过各种关系混了一张文凭的权贵子弟却在小小的县城里坐起了办公室。谁不希望自己拥有华丽而完美的生活?当自己的奋斗一次次被蚕食,我们还能说乡村是一脸的质朴与宽容吗?城市的边缘是乡村,但这种边缘已经异化甚至敌对。于是城市每每看到乡村的不足就到喊缩小城乡差别,殊不知其始作庸者就是城市自己。
除了憎恨乡村这个词,我还憎恨那些蓄意扮演乡村的人。某官东窗事发后痛哭流睇:“保住我一条命,我情愿回乡下当个农民。”“我把自己混同于一个普通老百姓。”难道农民和普通老百姓就是那种只知道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机器。城市嘴里的乡村就如城市本身一样,正在坠化和变质,这也就是那些扮演“村流子”的人的得意之作;魏得胜《夜读拾零》里的那几则故事就是最好的佐证。
我特别怀念我在乡村任教的那些年月。虽然清贫,虽然艰苦,虽然尴尬,虽然无奈,但它让我懂得了什么叫乡村。辣椒拌饭、酱油拌饭是孩子们的主食,他们眼中的飞机除了课本上的图片就是天空落过的那一道白烟。但这种清贫与尴尬并不能阻挡他们改变自己的想法。当时,我还一直很后悔自己从城市再次转入乡村——苦读十有余年,不就是为跳出“农门”吗?可在深入后,我才发觉自己是多么的幼稚与无知!那些憨厚的父老乡亲,是现代社会里最值得尊敬的人!除了他们,谁还会如此彻底而顽强的坚守在乡村?用一年四季的辛劳无偿去供养那些所谓“谋”的肉食者。
一次,我曾陪同我们的校长去参加一位代课老师的婚礼。主宴只有五道菜,唯一的荤菜也只是用熏得金黄的腊肉切成小块熬的萝卜汤;酒是自酿的苞谷烧;烟是仅仅五毛钱一包的“银象”;这在当时还是不错的。也许某些人的一顿小酒就抵得上这位老师婚礼所有的开支,可他并没有显得半点沮丧。或许这就是鲁迅先生所说的民族的脊梁,尽管他本身也或许具有或多或少的不足。
城市的边缘是乡村,但乡村却不需要城市的半点可怜和同情;也说不上乡村是愚昧和落后,或者是不幸与不争。如果城市真要以一种居高临下的态度去看待乡村,那生活在夹缝里的就是那些走出乡村却还未走进城市的人:像各种招聘启事的招聘说明,各对乡村来说就是一种无可奈何的惆怅——歧视——职业选择的限制,放假前各单位的告示,似乎都在说明乡村低人一等。那假种子假农药假化肥又在诋毁谁的良心?乡村在城市的嘴里一次又一次被意淫!这决不是生养了我们并承受过种种季节的乡村。
编辑:秦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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