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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一个元宵夜,一阵浑厚清脆的烟花爆竹声惊醒了我酣睡的梦魇,披衣下床,正值华灯初上,万盏明灯把小城映的如白昼般明亮,空气中似乎还弥漫着一丝淡淡的年味,我贪婪的呼吸着,涌进肺腑的却似是来自乡下老家那个山旮旯里的另一种味道,那是我浓得化不开的记忆中珍藏的浓得化不开的年味。 相对我现在工作和生活的这个小城来说,老家的年味似乎来得更早一些。当时间老人的脚步一踏破冬月的大门,乡村的上空便会时而荡起肥猪咆哮嚎叫的声音,此起彼伏,声声入耳。我一直固执的认为,老家的年味便是被入冬后的这第一声猪嚎搅活的。按老家的风俗习惯,杀过年猪这天一定要选择一个属牛或属马的良辰吉日,也称肥日,预示来年猪养的肥大且肯吃肯长。杀猪时,先还要请把式(即杀猪匠)和二把手,准备“卯子”(就是用棕叶扭成,以备缚肉块之用)。并讲究一刀毙命,称之为“过山快”,预兆来年槽头顺。毛要刮得干净,肉也要砍得周正。杀猪匠从脊背处“开边”,看是否“通脊”(就是首尾膘的厚度是否均匀),围观者多用手指插入量出几指膘来。割下猪头,往往要先称一下,好预测净重,一般是一比十,就是猪头30斤,净肉就是300斤。下来就是实测,也就是将砍下的半边一称,就会得出整条猪的实际重量,此举称之为“吊边”。这时候,内当家便会很自信地走出来,一边享受人们的称赞,一边将未冷的猪血,倒进早巳准备好的豆腐盆里,再加上蒜瓣、花椒之类的佐料,捏成疙瘩放在火炉上面熏干,这种“色香味”俱全的血豆腐干,老家人称“血粑粑”,是炒腊肉下酒的上等佳肴。 乡亲们杀年猪,主人定会用刚杀出来的新鲜肉置办一桌酒席,犒劳杀猪匠和前来帮忙的乡邻,名曰吃泡汤肉。老家人厚道,遇上谁家杀过年猪,不论生人熟人,只要赶上了就是客人,就得入席就坐,如果过多谦让,主人反倒不高兴,说你见外,还真有点梁山好汉“有难同当,有福同享”的味道。泡汤肉一般用的是“槽头”,因为这儿的肉块头大,一块就是十几斤,而且有肥有瘦,便于厨房调理。待头蹄下水收拾停当,刚把烟吸过,茶喝罢,当家主妇便向客人们亮出了自己的拿手好菜,鲜美可口的泡汤肉就端上了桌,几碟子几碗,有炒有炖,猜宝划拳打通关,一片欢声笑语,气氛十分和谐,直闹到夜深人静方罢。 吃过泡汤肉,女主人便会将剩下的猪肉抹上盐和花椒等佐料,依次挂在专门的或木质或金属的横担上,少的挂一排,多的挂两排,然后开始用柴火烘炕,头三天用大火,主要是把肉里面的水份焙干,防止变味,后再用文火烘炕十五天左右,色泽金黄、味道醇香的腊肉便做成了。这时,主人便会将其置于干燥通风且老鼠光顾不到的墙上或屋檩下晾着,以便过年和平时家中来了贵客享用。 老家人称过年为忙年,一个“忙”字到是对过年作了最好的诠释,忙在年中,年在忙中,年前忙准备,年后忙拜年。时序一进入腊月,一些跳出“农门”“走西口”的男女老少们便陆续背着大包小包舟车劳顿风尘仆仆的奔回家中了,平时有些寂静的乡村立即增添了不少人气,突然热闹了起来。乡间的阡陌小径和田间地头上,到处都是忙碌的身影和打招呼开玩笑的声音。特别是平时人影稀朗的集市,似乎顿时庞大拥挤了许多,烘场的时候用接踵摩肩来形容,似乎一点也不为过。朋友和熟人见面后问的第一句话,大都是:“过年货办齐了没有?”答的人总要谦逊的说:“没办个啥。”其实早已把白米细面、油盐酱醋、烟酒副食等过年必须品往家中背了好几背篓了。 一切齐备后,腊月二十三扫尘,据说因“尘”与“陈”谐音,新春扫尘有“除陈布新”的涵义,其用意是要把一切穷运、晦气统统扫出门。这一习俗寄托着人们破旧立新的愿望和辞旧迎新的祈求。每逢春节来临,家家户户都要打扫环境,清洗各种器具,拆洗被褥窗帘,洒扫六闾庭院,掸拂尘垢蛛网,疏浚明渠暗沟。到处洋溢着欢欢喜喜搞卫生、干干净净迎新春的欢乐气氛,相当于时下流行的爱国卫生运动;腊月二十四又称“小年”,是祭灶的日子。传说每年的这天,灶王爷都要上天向玉皇大帝禀报这家人的善恶,让玉皇大帝赏罚。因此送灶时,乡亲们都要在灶王像前的桌案上供放糖果之类的祭品,还将糖涂在灶王爷嘴的四周,边涂边说:“好话多说,不好话别说。”这是用糖塞住灶王爷的嘴,让他别说坏话。 忙碌的日子过的总是如飞一般的快,因此腊月素有“正半年、腊半月”之说。腊月二十五洗衣被,二十六熬糖,二十七炒花生、包谷花、红薯条、土豆片,二十八二十九磨磨芋豆腐,条件好的家庭还要磨豆腐,一晃就是腊月三十了。这天更是全家总动员,女主人准备团年饭,男主人和家里的小孩子忙着贴春联、年画、窗花、门神,还要倒贴个“福”字,表示“幸福已倒”或“福气已到”。然后是趁天黑之来到逝去的亲人坟上去“上亮”送纸钱。忙完了这些,就是吃团年饭了。团年饭非常丰盛,有炒有炸有煎,只是没有汤菜。据说,如果团年饭喝了汤,第二年种庄稼“请活路”(请人帮忙干活)总会下雨,让主人白准备一场。此忌讳虽是老辈人传教,没人试验过且也毫无科学依据,但老家人却对此深信不疑。 吃团年饭之前要先斟满酒、盛满饭菜、烧着纸钱请逝世的祖先回来团聚,祭祖之后便是家人围坐在一起,或是左邻右舍都围坐在一起,开始享用用一年的辛劳才享饪出的一顿饭,这也是年味最浓的时候,席间的祝福声、话语声、碰杯声、欢笑声,声声悦耳,声声动听,组成了一曲美妙的交响乐,在除夕的夜空中荡漾着,许久,许久……。席间,晚辈还要向长辈拜年。长辈受拜以后,不仅少了平时的威严,还要把事先准备好的“压岁钱”分给未成年的晚辈。据说压岁钱可以压住邪祟,因“岁”与“祟”谐音,晚辈得到压岁钱就可以平平安安度过一岁。 “一夜连双岁,五更分二天。”除夕之夜,家家户户还要生一炉特别旺盛的大火,并把家里所有的灯火都点亮。全家人吃过团年饭,便围坐炉旁闲聊,通宵守岁,象征着把一切邪瘟病疫照跑驱走,期待着新的一年吉祥如意。过了晚上十二点,家家户户都会敞开大门燃放烟花爆竹辞旧迎新,老家人称之为“出天星”,霎时间,鞭炮齐鸣,光芒四射,乡村的夜空中顿时呈现一片璀璨瑰丽、蔚为壮观的景象来。此情此景,之于稍大一些上过初中后的我,心中总会不由自主想起王安石的《元日》来:“爆竹声中一岁除,春风送暖入屠苏。千门万户曈曈日,总把新桃换旧符。”心中在感叹自己不知不觉长了一岁的同时,又欢喜又一个春天、又一岁年华来临了,便总会生发点惆怅和失落却又浮起许多希望来。 大年初一,大人小孩都早早起来,穿上最漂亮的衣服,打扮得整整齐齐,吃过饺子后,便出门去走亲访友,相互拜年。一般是先给同姓家族中的长辈拜,然后再给临近异姓家族中的长辈拜,一般都是兄弟爷们三、五人一伙,家族大的十几人一群,也有单溜的。串门拜年时,走到哪家,在当院先称呼一声大爷、大娘或大叔、大婶,给您拜年了!老家的拜年就是磕头,长辈也不用送红包,他们会笑容满面地迎上来,有的老人会拉住不让磕,说:“不磕了,来了就行了”。有的拜年者诚心要磕,拉也拉不住。那就干脆让他磕去,磕过头后,老人会客气地让到屋里喝茶、吸烟,还给小孩抓花生、瓜子吃。人们外出相遇时也要互道“恭喜发财”、“新年快乐”等吉祥的话语。左右邻居或亲朋好友还要相互登门拜年或相邀饮酒娱乐,这样的日子一直要持续到正月十五之后方才结束,似乎要把一年的汗水在这几天全部兑现成甜蜜,把一年的辛苦在这几天全部兑现成幸福。 近几年的春节都是在小城过的。较之老家,这里过年似乎简单得多了,基本上就是亲戚朋友间走一走、聚一聚,甚至足不出户,一个电话或一条短信就表达了心意,简便且快捷。但我总感觉缺少点在老家过年时那份醇厚甘美、浓郁绵长的年味。
编辑:秦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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