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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年2月23日,张邦玺老师的生命之钟停留在他92岁的刻度上,再也不走了。顿时,天地间少了一棵参天大树,珍爱的家园少了一道令人敬仰的风景。
我们这些曾经在大树下玩耍的孩子,面对顷刻间失去的精神凭依,先前那些最柔软的存储,突然间,好像整个都被暴晒在苍白的空洞里。此刻,有一种你想哭都哭不出声来的折磨,包围了整个身心,脑子里只剩下回忆,回忆那些同喜同乐的日子;牵挂,牵挂那些挥之不去又无处不在的点点滴滴。尽管现在,你很苍凉,也很无奈,但你不得不去想一个问题:人死不能复生,死者将离我们愈来愈远,而生活却依然继续。活着,依然需要美好的信仰支撑,需要榜样的精神慰藉!
张邦玺老师的生命本来就是一个奇迹。
他青年时,因病切除了整个胃的三分之二,因此一碗饭需要三次享用。于是,他的宿舍就多了一个黄铜色的炒勺,常常在炭火的炉子上散发着诱人的饭香。张老师是一个有风度、热爱生活而且会生活的人,他吃什么饭都有滋有味,喝什么茶都满口留香。常把一碟酸菜吃成一种造型,把一支香烟品成一种情调,把一杯酒喝成一种醉心的热爱。整个过程,常常是他谈今道古、交朋结友与雨润青苗的精神分享过程。现在,我似乎明白了一点张老师的长寿之诀,那就是倾情人世,爱心如花。
我曾听说,张邦玺老师解放前做过国民党机枪连的连长。他的双肩,平展而宽阔;他的身材,高大而板正;他浓眉亮眼,鼻梁直挺,面颊上的棱角冷硬,配上一套银灰色的中山装,活脱一位威严的大将军。在熄灯铃声响过之后,他也会一反其他老师猫逮鼠的常态,避开手电的强光。他走进宿舍时,裹裹被角,盖盖衣衫,并趁机开个不大不小的玩笑,然后讲点御寒的小窍门,告知大家睡个好觉,尔后悄悄的离去,仁慈得像个温厚父亲。
一日,班里有位同学忽然捂着肚子,大喊大叫,倒地打滚。张老师组织我们将他背起,飞也似的向医院冲去,中途我们过完神河大桥后,实在跑不动了,张老师向下一蹲,将那位同学往背上一架,长长的两手朝后面一掺,“噌”一起身,接着就跑。就在他刚一闪身的当儿,只听得“咯哇”一声,背上的同学对着张老师的脖子喷灌了。未等走进医院大门,那位同学感激地说:“张老师,不疼了,我们回吧!”一头满身污秽的张老师,不光没有责备他,反而像老中医似的对那位同学说:一肚子的熟红苕、生栗子、软柿子,汤汤水水,相反又相克,咋能不疼呢?并嘱咐他以后要千万千万小心!
1978年,我在神河中学读书。
每天都盼望张邦玺老师给我们上地理课。张老师讲地理,首先把一张巨大的地图高高地挂在黑板上,然后儒雅的挥着教杆,俨然是一位将军在研究作战指挥方案。他方着肩膀,老着面孔,从容镇定,儒雅而温文,讲到关键处,总是晃着脑袋;有时锁紧双眉,又耸起两肩,甚至张开手臂,做着“逮住”的手势。一张地图是他与大家共同的战场,一册教材是他与同学们横渡的海洋之舟。许多时间,他把概论变成了描述,把理念变成了情节,把死知识变成了活故事;他千方百计将那些非记不可的东西浓缩成为几粒金豆儿,然后一粒一粒地拨过来,让你入心,让你入脑,让你终生不可忘怀。
1980年,我步行到县城参加高考, 解答地理试卷时,忽然想起,张老师曾像相声演员般的在讲台上说:绵羊尾巴里有一团晶亮肥嫩的肉油,紧紧扣在绵羊的屁股上,还清晰地记着他在说此话时不失时机的在自己的屁股上一拍,做个夸张羊尾巴的动作。此次答卷之一正是简述澳大利亚绵羊油,我一不留神便独自笑出声来,却招惹了监考老师目光的狠狠一撇。
张邦玺老师最令人难忘的形象有三:一是高而直的鼻梁,一看就让人有信任感;二是鼻梁上的眼镜,什么时间都会发出一双热切的目光;三是言谈举止大有相声演员的丰富表情,是修养使然,却毫不造作。即使看他抓握毛笔,运气泼墨,也是一种莫大的享受;就连他从操场归来,脖子上挂着口哨,也是如此夺人眼目。毕竟,他很早就拥有了多项本科文凭,博学的才智与亲善的情商,塑造了他正直善良的优秀品质,在千千万万的学子心目中留下了弥天的风景。
我曾多次写过,神河中学多位老师在生活困难的日子里,以心琢玉的点点事迹。直到张老师晚年,我也常常去悉心讨教,一杯茶,一樽酒,咀嚼那些往昔的文字,每每都是自醉而归。可惜,张老师现在无法看到这些关于他的文字,关于一棵树与一群孩子的曾经风景。
我,沉痛悼念!
编辑:秦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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