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录时代、守望社会,感同身受民生的冷暖、希望、激情与忧患。怀抱着家国情怀和新闻理想的媒体人,一直在体会着与时代、公众和国家“同命运,共悲欢”的职业情感,从昨天到今天,从今天再到明天……
张季鸾灵骨回迁,是乡人之幸,也是媒体人之幸,省委常委、宣传部长景俊海批示:希望榆林把“报界宗师”的精神挖掘好、发扬好。如今,我们可以近距离仰望一个高度,见贤思齐。又一个记者节到了,追思过往,整装待发,做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的传播者、践行者,新时代的新媒体人一直在路上……
有什么东西能像风,无形而有力?只有岁月。撕不了几页日历,这一年便又要翻过,风吹日月又一年。有什么东西虽经历了岁月,依旧如昨?只有精神。百年长风吹过日月,身形已灭风骨犹存,薪火相传世世留存。
泱泱大漠,陕西之北,报界宗师张季鸾先生的陵墓千亩松林环绕、万分静谧安详,大师早已远去,但岁月刻下他留给后世的风骨、风度、风格……他一抹悠长淡远的背影里,刻着民族薪火相传的基因,学养兼备,淡泊名利,取之有道,恪守底线,患难中不忘国恩,隐微处无愧青天,一代宗师之风,后人高山景行。
一、百年第一国士
张季鸾从事报业30年,个人一直以国士自诩。国士,即国家的士兵,承担保家卫国的职责,与国家唇齿相依、存亡与共。
在担任孙中山秘书期间,他发出中国近代报业史上第一份新闻专电,为民主革命大造舆论。辛亥革命的胜利果实被袁世凯窃取后,张季鸾以新闻为武器,积极参加了反对袁世凯的斗争。1913年,张季鸾在报上仗义执言,揭发“宋教仁暗杀案”的真相,痛斥袁世凯暴行。4月26日,袁世凯同英法俄德日五国银行签订了善后借款合同,规定中国的盐税今后由外国人控制,张季鸾采访到这个卖国合同的内容后,立即在上海《民立报》上发表,在全国激起轩然大波。袁世凯对此痛恨入骨,逮捕了张季鸾,张季鸾坐了3个月牢才被营救出狱。1918年,张季鸾又因揭发段祺瑞内阁非法签订《满蒙五路中日借款合同》的新闻被抓,两度身陷囹圄,但张季鸾从未动摇。于右任回忆这段过往曾说:“危哉季子当年!泪洒桃源,不避艰难。恬淡文人,穷光记者,呕出心肝。”勾勒出他持正不阿、不为权奸威胁所动的大无畏精神。
1937年“七七事变”爆发,正式揭开了中国人民抗日战争的序幕。张季鸾主编的《大公报》发表了许多坚持抗战、反对投降、鼓舞人心的好文章,提高了全国人民抗日的积极性。其中蜚声一时的社评《最低调的和战论》指明:只要大家“不分党派,同心奋斗”,“中国就永不亡,民族精神也永不至衰落”,力言和局之不可保,只有继续抗战这一条路。文章颇具感染力和说服力,使“空气澄清,群疑一扫”。
日本帝国主义侵略者进犯我国后,张季鸾写了大量社评,控诉日本罪行,对抗战胜利充满信心,即便是身患疾病,他都一直在战斗。著名记者王芸生和张季鸾同事十二年,如师友一般。他回忆,1941年8月18日,正是敌机轰炸之时,他去看望病重的张季鸾,谈到敌机的轰炸,季鸾先生说:“芸生,你尽管唉声叹气有什么用,我们应该想一个说法去打击别人!”“敌机来了毫无抵抗,我们怎么可以用空言安慰国人打击敌人呢?”张季鸾忽地拥被坐起,很兴奋地说:“今天就写文章,题目叫《我们在割稻子》。就说,在最近的十天晴明而敌机连连来袭之际,我们的农人,在万里田畴间,割下了黄金之稻!敌机尽管卖大力气,也只能威胁我们的少数城市,并不能奈何我广大的农村。况且我少数城市所受的物质损害,较之广大农村的割稻收获,数字悬殊,何啻霄壤?让你来看我们割稻子!抗战到今天,割稻子是我们的第一等大事,有了粮食,就能战斗!”
此时距离张季鸾逝世仅3个星期,《我们在割稻子》成为抗战精神的象征,代表了中国人民的坚毅精神,代表了中国知识分子不苟的气节,《我们在割稻子》成为张季鸾的人生绝唱。
张季鸾逝世后,国共两党最高领导人都对他作出极高的评价,毛泽东称他“团结抗战,功在国家”,蒋介石称他“一代论宗,精诚爱国”,中华民国史上第一次为一报人举行国葬之礼。
二、报人天职 曰忠曰勇
从事新闻工作,经常会扪心自问,在经济社会发展浪潮中,媒体人应当做什么?媒体应当有如何的担当?
时下,媒体过度娱乐化,情感类节目把感情的神圣美好丢得一干二净,只剩赤裸的欲望交易;电视剧狗血剧情不断,但屡获高收视率;无所不知的网络里,用恶俗新闻来吸引公众眼球的做法风靡,具有美好享受和精神营养的新闻少之又少,媒体是推波助澜当道德滑坡的帮凶,还是坚守阵地做高雅文化的卫士,结论不言而喻,但现状不容乐观。
这些思考冲击着具有良知的媒体人的心灵,而早在几十年前,张季鸾已经有了答案,他在遗嘱中这样写:“余平生以办报为唯一职业,自辛亥以还,无时不以善尽新闻记者天职自勉,期于国族有所贡献……”发愿终身作记者,春风吹动耐寒枝。张季鸾常言:报人之天职,曰忠,曰勇。忠即忠于主张,勇则勇于发表。
张季鸾是中国新闻界资产阶级新闻自由的倡导者,力图使《大公报》成为一份反映中国自由舆论的喉舌。他在《大公报》创刊号社评《本社同人之志趣》中提出不党、不卖、不私、不盲的办报方针,“不党”就是纯以公民之地位发表意见,此外无成见、无背景。凡其行为利于国者,吾人拥护之;其害国者,纠弹之。“不卖”就是不以言论作交易。换言之,不受一切带有政治性质之金钱补助,且不接受政治方面之入股投资是也。是以吾人之言论,或不免囿于知识及感情,而断不为金钱所左右。“不私”就是除愿忠于报纸固有之职务外,并无私图。易言之,对于报纸并无私用,愿向全国开放,使为公众喉舌。“不盲”就是不盲从、不盲信、不盲动、不盲争。
无论是斥军阀虐政,促国运统一,还是指摘内讧,鞭挞时政,亦曾数忤政府,张季鸾的主张屹然不变,始终保持着民间报人的独立立场,尤其令蒋介石不安的是他对中共的同情态度。1927年4月12日,蒋介石以国民革命的神圣名义大开杀戒,无数进步青年倒在血泊中。4月29日,并未信仰共产主义的张季鸾发表《党祸》,字里行间充满了人道主义的痛惜:“青年血气方刚,不论其思想为左倾为右倾,凡能如其主张敢于冒险力行者,概属民族之精英,非投机取巧者可比,轻加杀戮,无异于残害民族之精锐,将成为国家之罪人!”
1930年至1931年,当蒋介石调集大批军队对苏区频频发动围剿之际,大公报却刊出“红军纪律严明,百姓拥护”、“吃民间饭,每人还给五百钱”的消息。1934年,大公报子报《国闻周报》以连载的形式刊登了《赤区土地问题》,肯定苏区的某些制度值得认真思考和研究。1935年,大公报特派记者范长江报道了长征后九死一生到达陕北的红军,这些文章轰动全国,扩大了人们对共产党及红军的了解和认识。1937年,范长江在津沪版大公报发表《动荡中国之西北大局》,报道了共产党的抗日民族统一战线的方针政策,这与蒋介石在三中全会上的报告口径大相径庭,蒋介石大怒,斥责张季鸾,但他仍然坚持让大公报刊发范长江的通讯。
历史学者、当代中国著名知识分子傅国涌曾说,大公报担当起了一个媒体能够担当的责任,它已经超出了一个媒体的功能,它不光是一个媒体,而且它的影响面不仅是政治的,同时也在经济上、文化上、各个层面影响中国。包括它的文学副刊,对中国文学史的影响非常大,通过大公报走出来的作家、诗人很多,包括剧作家,都是通过这个报纸作为载体。它所奠定的文人论政的传统,今天只能去仰望,在很多新闻从业者心目中,它永远高山仰止,是一个可以不断去找到资源的地方,一个精神的宝库。
张季鸾一贯认为,报纸如果只是报道新闻,只能算“无负社会”,必须充分发挥报纸评论的重要作用,勇于对国家大事表达独立的见解,才能尽到“对于国家社会负有积极的扶助匡导之责任”。从《民立报》到主持《大公报》笔政,30年间,张季鸾写的评论不下3000篇。“文人论政”四个字精辟地概括了百年中国报业的特点,他主持《大公报》笔政,将王韬、梁启超等开创的“文人论政”的报业传统推向了顶峰,将中国报业带入了一个更高的境界。迄今为止,后世的人们再也没有达到过这样的境界。
张季鸾“以锋利之笔,写忠厚之文;以钝拙之笔,写尖锐之文”,他的政论,不偏不倚,无欲而刚,独立不羁,不任性使气,其论事析理,稳健明达,不温不火,如沐清风,如饮浓茶,娓娓道来,入木三分。李侠文在《季鸾先生的精神》一文中说,先生谈社评写作,第一要不偏,第二要不滥,不偏则意旨平正,不滥则文字清新。至交陈布雷谈先生之文:“眼光四射,论旨周匝,从不作谩骂之文,亦无敷衍之作。”
1941年,《大公报》获得了美国密苏里大学新闻学院颁发的“新闻事业杰出贡献荣誉奖章”,主办方明确表示:“大公报对于国内新闻和国际新闻之报道,始终充实而精粹,其勇敢而锋利之社评影响国内舆论者至巨。自创刊以来,始终能坚守自由进步之政策,最可贵的是,且能不顾敌机不断轰炸,保持其中国报纸中最受人敬重,最富启迪意义及编辑最为精粹之特出地位。大公报自创办以来之奋斗史,已在中国新闻史上放一异彩,迄无可以颉颃者。”
张季鸾知人善任,延揽了许多青年才俊为大公报写稿,范长江在新中国成立后能够出任新华社社长,与他曾任大公报记者的履历密不可分,王芸生、徐铸成等人都是张季鸾培养出来的新闻大家,张季鸾作为一代宗师,对后来者影响至为深远。于右任称其:“先生积三十年之奋斗,对国家有大贡献,对时代有大影响,其言论地位,在国家、在世界并皆崇高。”
三、不求名利而名满天下
张季鸾一生做过两次官,一次是做孙中山秘书,一次是任陇海路会办,在这个肥得流油的位置上,他只干了不到一个月便挂冠而去,“不干这个劳什子,还是当我的穷记者去。”张季鸾一生有许多发财的机会,但一生清贫。他的侄子高集回忆,1935年张季鸾回乡省亲,蒋介石派人送一万元作路费,他拒绝接受;1941年,张季鸾病重时,蒋介石又赠一万元,他还是不要。撒手人寰时,他的口袋里只有十元法币;妻子陈孝侠说,张家“上无片瓦,下无寸地”孤儿寡母的生活,全靠大公报同仁和亲朋照顾。
张季鸾从未把办报视为向上攀援的政治阶梯和盈利机关。他经常以不求权、不求财、不求名勉励报社同仁,“新闻记者不为威胁易,不为利诱亦易,惟不为名惑最难。”在他接办《大公报》后,社论采取不署名制成为定制,原因就在于不署名制,于立言便利,且代表全社,也寓意个人不求名之意。
时下,很多行业的人显得浮躁,有的人脚步还没有走稳就想大步跑,恨不得一夜暴富、一举成名。有的文学创作者刚作出一点成绩、有一定社会影响,马上就想着商业化运作,急不可耐地把名气兑现为经济效益,对此,社会是不认可的。当年,柳青为写作《创业史》,辞去长安县委副书记的职务,定居皇甫村长达十多年。同样,张季鸾不求名,不为名所迷惑,不仅不愿出风头,而且还做好了与流俗作战准备失败的准备,他曾以“不望成功,准备失败”八个字作为办报的秘诀,不受政府或当地官厅的威胁,不怕社会风气冲突,宁可牺牲报纸,也要敢于主张言论。最终,张季鸾担任《大公报》总编辑长达15年,除接办天津《大公报》外,还发行了《大公报》上海版、汉口版、重庆版、香港版、桂林版,从最初发行量不足2000份发展到9.7万多份,使《大公报》成为具有全国影响的大报,他的勇气和魄力不是那些急躁人士所能了解的。
报人生活十分辛苦,但张季鸾却乐此不疲,他主持《大公报》之所以获得成功,这是由“其最高兴趣和最低享受造成”。张季鸾工作相当繁重,总是亲自处理重要新闻、主要标题,对于版面安排,都要斟酌推敲,反复思考。他每夜工作到翌日凌晨两三点钟,遇有重大问题,甚至熬到天亮日出。他“治业废寝忘食,故年甫五十,即发白体羸”。张季鸾一生俭朴,毕生穿的是用粗布缝制的中式长袍。友人曾说:“季鸾先生,容易满足”,从未见他因物质享受而稍有怨言。
1934年春,张季鸾初患肺病,医生嘱咐他长期休养,他不忍放下工作,仍以弱体支持笔政。抗日战争爆发后,他知道上海必将失陷,决定增出汉口版《大公报》,以树立战时言论之中枢。“八三一事变”后四日,仅率两位同仁,冒险离沪,“舟车毛驴,病不辍行,兼程抵汉”,终于创刊汉口版《大公报》,独立主持笔政。1938年冬,张季鸾赴重庆后,病情时发时愈,但仍然往返于渝港之间,指导两版言论,毫无休养之暇。1939年夏天,张季鸾肺病加剧,遂往南郊汪山静养,而仍念念不忘国事,“病愈入城工作,病发回山疗养”,如此恶性循环,严重损耗身体。1941年,张季鸾因长期患病,操劳过度,在重庆病逝,时年54岁。
四、文化精神永不灭
著名人文学者钱理群先生在北大演讲时讲道:“知识分子、学者,对社会、国家、民族、人类的承担,在两个时刻显得特别重要:一个是外敌侵入,民族到了危难的时刻;一个是社会道德失范的时候,道德失范的时候某种意义上更是民族危难的时候!”
张季鸾先生经历的正是第一种时刻,而时下,物欲横流、道德滑坡,社会思想意识多元、多样、多变更加突出,各种思想文化交流、交融、交锋更加强烈,吾辈如何不随波逐流,不放纵自我?如何拨开表象的重重迷雾,分清楚主流和支流?如何坚守阵地,做高雅文化的卫士?笔者认为,学习、传承和弘扬张季鸾精神尤为重要。
面对国内发展处于关键期、国际局势动荡的局面,我们要学习张季鸾忠于祖国、热爱人民的爱国主义精神,常怀一颗“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的赤子之心,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把国家民族的利益摆在首位,为祖国的前途、命运担忧分愁,少抱怨多奉献,少享乐多创造。
面对行业道德缺失,我们要学习张季鸾“把职业当做一生最大的乐趣”这一可贵的职业精神,执事敬、事思敬、修己以敬,树立职业理想,勤勉工作,笃行不倦。
面对金钱欲、权力欲、物质欲,我们要学习张季鸾静以修身、俭以养德的高贵品质,“淫慢则不能励精,险躁则不能冶性”,摒弃浮躁的心理,静下心来,增长与发扬自己的才干,陶冶性情,培养高尚的节操。
作为媒体人,更要领会和传承张季鸾的精神。传播是我们的天职,要用事实说话,用典型推动,用真情打动人心,在全社会激发和凝聚正能量;面对不良现象要敢于发声、敢于亮剑,做到激浊扬清、扶正祛邪、扬善惩恶;我们是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的践行者,要坚持担道义、守良心、当示范、作榜样,始终坚持新闻党性原则,大力弘扬职业精神、恪守职业道德,牢牢把握正确舆论导向;始终坚持新闻真实性原则,自觉抵制虚假报道;始终坚持政治家办报,讲导向、讲品位、讲格调,做到敢于担当、勇于负责;始终秉承人民至上的理念,大力弘扬“走转改”精神,忠诚地记录时代、服务人民,为实现民族复兴中国梦添砖加瓦。
今夏,先生陵墓回迁故土榆林,安葬于东沙生态公园。先生离世已有73年,但人们至今没有忘记他,就是因为他的人生、他的作品、他的精神。
榆林是一片神奇的地方,在这片黄土地上,我们拥有张季鸾这般的一代宗师,拥有路遥、柳青这样“文学陕军”的领头人,他们影响着一代代国人,立于他们的墓前,我似乎仍能看到他们笔耕不辍的身影,感受到他们内心涌动的思潮和情怀。
编辑:秦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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