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住在黄土高原上的佳县大佛寺长塄村,四面环山,一条小河绕村流过。祖祖辈辈耕种在沟坝,劳动在坡峁,一年四季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朴朴实实地为生活而艰苦着、奋斗着。村里中湾,有一排面朝东南的窑洞,大院里安放着石碾、石磨。窑洞的大门立柱前面刻着对联:数百年旧家积德,第一件好事读书。门楣:光前裕后。
新中国成立后,是党确定了新的教育方向,学校必须为工农开放。全国开展识字教育、减少文盲的运动,解放区的人民积极响应。当年的村长借用了个人的窑洞,院外长着几棵高大的榆树。请来一位老先生,办起村里从未有过的小学。那时我正是六七岁的儿童。
吃过早饭,母亲给我洗了脸、穿好衣服,跟上父亲去上学。一路上嘱托:听先生的话,好好读书。走到学校里,父亲把自带的书桌摆在土炕上,自制的写字土盘盘放在桌面。我也坐在自己的书桌边。不知什么时候,先生在靠墙的黑板上用白粉笔写下几个字:“大羊大,小羊小”,并用木棍指着引读。我们就大声地念字,生怕先生听不见自己的声音。随后,我一边看着黑板上的笔画,一边在土盘盘上歪歪扭扭地写着。
六年过去,小学毕业,我参加了县上举办的升学考试。暑假里,邮递员送来录取通知书,全家人为出了个“中学生”喜笑颜开、奔走相告,特地请左邻右舍、亲朋好友喝喜酒、吃喜糕。
考进的中学,正是1958年大跃进时建立的。学校坐落在偏僻的山沟里,背靠黄土大山,面对百十米的石崖。学校仅有三层窑洞、六间教室、十几个教职工。那时党提出的口号是:教育必须为无产阶级的政治服务,必须与生产劳动相结合,培养又红又专的接班人。全体师生必须参加建校劳动,用土车、平车推出小的体育场,平整坡地建菜园。这对于农家子弟来说,不是难事。最难的是,正赶上国家三年最困难时期,大家都“饿肚子”。伙食是用小米、高粱、黑豆渣做的和菜饭,有时清水煮白菜、洋芋、青瓜,不少人饿得浮肿。在困难面前,大家都以革命英雄为榜样,向雷锋同志学习。我暗暗地在自己的日记里写上:勤学各科书、苦练基本功。三年坚持下来,我顺利地考进高中。
文化大革命期间,老三届学生响应党的号召,下乡上山到广阔天地农村去。我自然而然地回到家乡的窑洞里。接着是革命深入,破旧立新,全民办教育,村里办起了戴帽中学。我幸运地当上了民办教师,实行工分加补贴计酬形式。开学期间,除课堂教学外还要配合队里的政治运动。出墙报、写标语、办政治夜校,当然就是民办教师的事了。星期天,寒暑假,要参加队里的集体劳动,否则就拿不到工分。当时最让别人羡慕而自己喜悦的是:每月给补贴四元钱。
斗转星移,到了1978年,十一届三中全会后,出现了万象更新的新局面,恢复考试制度,为经济建设选拔急需的科技人才。从此我白天教学劳动,夜里自学备考。夜深人静,独自坐在童年时用过的书桌旁读书,在那微弱的煤油灯光下,翻阅中学时读过的旧书,记定理公式、背时政要闻,如同强渡大渡河般的紧张激烈。每当疲劳困倦想睡时,又记起“有志者事竟成,苦心人天不负”的古训名言。再揉一揉眼睛,多看几页书。虽然屡败屡战,但还是鱼跃龙门,考成公办教师。经在职进修,取得大专文凭,后调入县办中学。
沐浴着改革开放的春风,学校也与时俱进,旧貌换新颜,原有的几排窑洞周边矗立起教学楼、图书馆、实验室,不远处是新修的宽大的体育场。学校每年向高一级学校输送成百上千的优秀毕业生。看着山沟里走出来的农家子弟,有的到西安、进北京、闯上海,也有的返回家乡办企业、搞专业,创业致富,我心里有着说不出的高兴。
是啊,知识改变命运,过去是这样,如今是这样,今后还是这样。
编辑:秦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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