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羊湾情事（节选）

女子生巧的

1

　　山连着山来川套着川，

　　四十里的长涧广羊湾。

　　黄土地好比刮金板，

　　撒一升糜子收一石。

　　五月香不过嫩豌豆，

　　六月西葫芦熬羊肉。

　　荞麦花红油菜花黄，

　　玉米棒子就二尺长。

　　前庄圪堆后庄满，

　　家家户户不愁吃穿。

　　黑夜里起床白天里睡，

　　有一个赌博汉叫李丕。

　　放下水地他不种，

　　就靠耍赌过光景。

　　染上赌瘾肚朝天，

　　不顾人情只认钱。

　　赌博场上都是些鬼，

　　你哄他骗混一张嘴。

　　穷猴放不住隔夜粮，

　　一份家产踢踏了个光。

　　荞麦皮皮打糨糨，

　　年年就那个穷样样。

　　黑老鸦报喜名在外，

　　几年跌下一屁股债。

　　思来想去没法子，

　　打定主意卖女子。

　　人家扯锯他拉弓，

　　还说给女儿秀英说下亲。

2

　　二月的小葱三月的蒜，

　　秀英生得俊来长得端。

　　从小没娘吃百家饭，

　　叔叔婶婶们都照看。

　　甜苣芽芽苦菜根，

　　风里雨里长成人。

　　秀英女子生巧的，

　　石榴牡丹冒铰的。

　　上炕裁缝下地厨，

　　家里门外都拿手。

　　“树高头大常招风，

　　女子大了惹事情。”

　　“只要有人肯掏钱，

　　女婿好赖我不嫌。”

　　又找媒婆又托亲，

　　一天打问有钱人！

　　李丕还怕人不知道，

　　端等电视上打广告。

3

　　老牛爱吃个嫩草草，

　　王二强一下动心了。

　　袄没领子裤开裆，

　　老光棍到处跌饥荒。

　　牛羊鸡鸭都不喂，

　　老鼠进家淌眼泪。

　　承包的土地都放荒，

　　庄稼地成了放牧场。

　　担水的兜兜塌了底，

　　没人不笑话“二秃子”。

　　急坏了老子恨死了娘，

　　二位老人前后亡。

　　雀扇过的糜子一把糠，

　　广羊湾就数他恓惶。

　　人懒四个蹄蹄搐一达，

　　就盼着天上把票子下。

　　这一回天上掉馅饼，

　　二秃子睡梦里又笑醒。

　　“有钱能使鬼推磨，

　　这辈子不能白白活！”

　　南梁峁子老祖坟，

　　知府墓埋了三斗金。

　　前几年挖墓一阵风，

　　都怪老大大看得紧。

　　“不怨我，不怨我，

　　怨就怨馋嘴媒婆婆。”

　　“天灵灵，地灵灵，

　　怪就怪钱财不长眼睛。”

　　半夜三更鹚怪子叫，

　　挖开老坟二秃子喜愣了！

　　背回宝贝进家门，

　　才想起留下的黑窟窿……

　　要是能活在梦里头

1

　　眼看女子的喜临近，

　　李丕还像一个没事人。

　　赌场上像有蜜罐罐。

　　脑削成尖尖往里钻。

　　兜里揣上几个钢镚镚，

　　李丕就烧躁得坐不定。

　　秀英一天天干着急，

　　背圪劳劳偷着哭鼻子。

　　冷水烧滚表心意，

　　东坑集上买东西。

　　东街的馍馍西街的肉，

　　又请下川菜馆大小厨。

　　三斤花生五斤糖，

　　烧酒香烟买了一箱。

　　人一辈子装新就一回，

　　说什么也不能太小气。

　　不穿金银戴珠宝，

　　衣裳总还得买两套。

　　难忘老大大生养恩，

　　买一台彩电表孝心。

　　四婶婶照顾了多少年，

　　买一套擦脸油来酬谢。

　　请了舅舅请姨姨，

　　再请上姑姑穿硬衣。

　　心里只埋怨崔换平，

　　你不知妹妹多难为情！

　　吃歪吃好你可不管，

　　照相一个人怎么办？

　　雨淋彩纸落底色，

　　满肚子委屈没处说。

2

　　忙了一天歇不下，

　　半夜二更剪窗花。

　　抓髻娃娃手拉手，

　　金蟾吐子一摆溜。

　　鸳鸯戏水鱼闹莲，

　　剪一个石榴赛牡丹。

　　剪一个娃娃坐莲蓬，

　　剪一个鲤鱼跳龙门。

　　剩下半张大红纸，

　　剪一个喜鹊登梅枝。

　　又剪了一个纸人人，

　　细看就好像崔换平。

　　左一个逼斗右耳光，

　　直打得泪珠扑落落地淌。

　　“叫一声妹妹你不要打，

　　哥哥也有一肚子难肠话。”

　　“有话你就对妹妹说，

　　我不计较哥哥一点儿过。”

　　“心上的疙瘩解不开，

　　老大大不让跟你谈恋爱。”

　　“无风起浪”怪事情，

　　“平白无故”怎请媒人？

　　话没完秀英泪纷纷，

　　倒把“崔换平”搂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