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大爷

　　刘玉凯，笔名佛刘。河北省作协会员，合著散文集《内心的版图》。曾在《散文》《黄河文学》《延河》等期刊杂志发表多篇作品，另有多篇文字被选作初高中语文试题。

　　张大爷退休了，闲来无事总爱沿着那条生活区通向乡村的马路散步，他说自己喜欢这种闲逸的感觉。

　　马路是刚翻新不久的，比原来宽阔了，也比原来平整了，一马平川，看着就让人心里敞亮。

　　这天，张大爷忽然在马路的一侧遇到了昔日的同事小马。

　　张大爷说，小马，你也有闲心出来逛了？

　　小马笑笑说，我哪里像你这么有闲情逸致啊，这不，刚成立了一个废品收购站，忙呢。

　　顺着小马的手指，张大爷果然看见不远处有一座简易的院子，里面乱哄哄的，看起来业务还不少。

　　张大爷说，你小子发财了。

　　小马笑了笑说，发什么财，还不是挣碗饭吃。

　　张大爷调侃，我又不跟你借钱，少跟我酸唧唧的。

　　小马笑眯了眼说道，一起发财！一起发财！

　　从此，张大爷每次路过小马的废品店，总要进去转一转，关切地问上几句。

　　有一天，小马对张大爷说，我这里缺个帮手，你看能不能屈尊帮帮忙？

　　张大爷说，不嫌我老？

　　小马说，家有一老，胜似一宝，我就喜欢像你这样年纪的，有责任心，办事又认真。

　　张大爷嘴上说回去跟老伴商量一下，其实，他当场就很乐意。附近有几家炼钢厂，小马果断辞职，干起收购站的小老板，确实挺有眼光的。

　　两天后，张大爷就正式上班了，具体工作是指挥一下现场车辆，看着废钢铁不被人偷就行了。

　　这样的工作对张大爷来说太简单了，于是，他每天就拿个凳子坐在一边，看进进出出的车辆和男男女女各色面孔。当然，张大爷也看那些废钢铁。他对那些废钢铁太熟悉了，在钢铁厂干了一辈子，他熟悉那些钢铁的性能，甚于自己的喜怒哀乐。

　　有一段时间，废品站的业务很忙，每天都有一些陌生的车辆开进来，小马笑得合不拢嘴。

　　张大爷说，小马，恭喜发财啊。

　　小马还是老话，一起发财！一起发财！闲来没事，张大爷也爱围着那些废钢铁看。他总想从那些废钢铁的形状上判断出它们以前的用途。他觉得做钢铁真好，废旧了还能熔化了新生，比人强多了，人老了，只能等死，能不能重生，只有死后才知道。每次想到这些，张大爷就有一种惆怅，人生无奈啊！

　　有一天，张大爷忽然感觉到有一些废旧钢铁很眼熟，甚至说不上是什么废品，俨然就是刚生产出来的成品，只不过割成了小块，就被拉进了回收站。看着那些“废旧钢铁”，张大爷忽然间意识到了什么，他回家查了电话号码，然后拨打通了。接电话的是一个年轻的口音，对张大爷反映的情况似乎有点不耐烦，说会向上级领导汇报的。可是，过了一段日子，那些“废旧钢铁”依旧源源不断地送进回收站，张大爷就有点坐不住了。他又拨了另外一个电话号码，接电话的人打着官腔说，有这种事吗？我们查一查再说。

　　再后来，张大爷就在等，但是“废旧钢铁”依然来得很频繁。

　　那些崭新的“废旧钢铁”每天都刺激着张大爷的眼睛，让他坐卧不安。有一天在炼钢厂上班的儿子回来对他说，单位的经营越来越困难了，厂子里准备减员增效。张大爷的心仿佛被什么东西狠狠地撞了一下，憋了半天，才恨恨地说，败家子！

　　第二天，张大爷就辞了废品店的工作，看着小马疑惑的眼神，嘴里吐出六个字——减员增效，懂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