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鞋匠进城

　　刘玉凯，笔名佛刘。河北省作协会员，合著散文集《内心的版图》。曾在《散文》《黄河文学》《延河》等期刊杂志发表多篇作品，另有多篇文字被选作初高中语文试题。

　　乍暖还寒的时候，小区门口多了一个补鞋摊儿。

　　摊主姓冯，年龄看上去不小了，大家猜测有六十岁了！等熟悉了，冯鞋匠伸出两个手指，说五十有二了。

　　大家有点惊讶，才五十二呀！冯鞋匠龇牙一笑，我天天和庄稼打交道，哪像你们城里人，不能比啊。

　　大家细问才知道，冯鞋匠是从农村来的，儿子在上重点高中，陪读。

　　冯鞋匠的手艺不错，认真，价格又便宜，很快就赢得了大家的好感，都说冯鞋匠来得真是时候。

　　虽然冯鞋匠给大家带来了方便，但是他的活儿并不多。大部分时间里，冯鞋匠都坐在摊前晒太阳。久了，就有几个老头凑过来，和冯鞋匠打牌混时间。

　　开始冯鞋匠还不好意思，毕竟有城乡之间的差别，说话、出牌都放不开。时间一长，大家都熟悉了，冯鞋匠才没了拘束感，几个人吆五喝六的，看上去倒也和谐。

　　同冯鞋匠打牌的老者中，有个高局长。几个老者都那么称呼，冯鞋匠也不管不问，就跟着那么称呼了。高局长很随和，时常笑说，早不是局长了，叫老高就行了。

　　虽然高局长这样说，但是冯鞋匠还是看出了高局长的与众不同。比如高局长出牌，很慎重，尤其在关键的时候，考虑再三才出牌。还有高局长说话，很少带脏字，不像其他几位老者，时不时会说走了嘴。所以冯鞋匠很敬畏高局长，觉得和他这样的城里人一起打牌，真是一种荣幸。

　　有一段时间，高局长没来，冯鞋匠总觉得没往常热闹了，打听了一下，原来高局长去外地看女儿了。

　　这天，冯鞋匠正在补鞋的时候，忽然驶来了一辆车，车上下来两个穿制服的人。其中一个年轻人问，你是这鞋摊的摊主？

　　冯鞋匠点了点头，说自己刚来没几个月。

　　年轻人说，赶快挪走，你也不看看这是补鞋的地方吗？动作快些！下次再看到你在这里补鞋，就没收机器！

　　冯鞋匠连连点头，说，好好，马上就挪，马上就挪！

　　几个老者你一句，他一句，纷纷替冯鞋匠说好话。两个穿制服的人根本听不进去，甚至扬言立马就要没收机器。

　　冯鞋匠见了，慌忙推着家当，告别几位老者，一刻也没敢停留。

　　后来的一天，冯鞋匠忽然在马路上遇到了高局长。高局长问，冯鞋匠，你跑哪儿去了，我还要跟你打牌呢？冯鞋匠眼圈一红说，不让在那里干了，挪地方了。高局长皱起眉头，谁不让干了？你明天再过来，怕啥，有我呢！冯鞋匠说，不麻烦您了，在哪儿补鞋都一样。高局长说，不成，就在小区门口补，我明天等你。

　　冯鞋匠又出现在小区门口了，那些老者们都很高兴，大家又坐在一块打牌了。

　　一个星期后，那两个穿制服的人再次出现。他们走上前，不由分说就要搬冯鞋匠的机器。冯鞋匠一边说着好话，一边护着机器，正在不可开交的时候，忽然传来一声大喝——妈的，高局长站了出来。

　　两个穿制服的人吓了一跳，等看清骂人者是高局长时，态度瞬间恭敬起来，高局，您怎么也在这儿？

　　怎么了，只兴你们来，我就不能来吗？不，不……不是这意思，您看，这不……这位老哥影响了市容……

　　闭嘴！高局长打断那年轻人的话，影响什么市容了，找你们领导给我回话！

　　两个穿制服的人没敢再吭一声，仓皇逃离了。

　　不到三分钟，小区门口就恢复了原来的样子。高局长张罗着打牌，几位老者有说有笑，只有冯鞋匠不时呆呆地发愣，他不知道是该感谢高局长，还是该离开这个陌生的城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