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岁那年,我在一所师范学校读书。教我们现代文学的老师姓汪,三十岁左右。在他教了我们一个月后,我发现自己喜欢上了他。
汪老师戴一副黑边近视镜,他有一个习惯性动作,就是在讲课的时候,喜欢用手推一下眼镜。上课时,我的眼睛总喜欢盯着他。我不懂,为什么镜片后,他的眼睛却从来不敢看我。
一天上课前,我故意把录音机放在讲桌上,按下播放键,音量调到了最大。汪老师走进来,很严肃地问:“谁的录音机?”同学们报出了我的名字。本以为他会把脸板向我,然后质问我,可他并没有。他的脸变得很和蔼,笑了笑说:“我知道这首歌的名字——《水手》,郑成功的弟弟郑智化唱的。如果你们喜欢,我们就一起把它听完。”瞬间,同学们都被逗乐了。紧接着,那堂课像往常一样,什么也没有发生。
汪老师喜欢写散文,同学们都喜欢到他办公室听他评论。我不喜欢和他们一块儿去。一天晚自习,汪老师值班,我一个人拿着写好的一篇文章敲开了他办公室的门。
他习惯性地用手推了推眼镜,平静地问:“丁晓霞同学,你有事吗?”
我低着头说:“这是我写的一篇散文,想请您帮我改改。”
至今,我仍然记得那篇文章的题目《你是我,戒不掉的思念》。那晚,我放下矜持,用文字隐晦地向他表白了爱慕之情。我胆怯地站在屋子中央,看着他把文章读完。他伏在办公桌前,怔了很长时间,然后又推了推眼镜说:“丁晓霞同学,作为你的老师,我唯一的希望就是你能把思念戒掉。”
那学期结束后,他不再是我的现代文学老师。当然,我也把对他的思念戒掉了。转眼二十年过去了,我从一个在大学里扎着马尾辫的中文系女生变成了一个中年女教师。今年三月,教育局搞了一次新校长岗前培训,由我主讲。授课期间,我发现一位三十岁左右的年轻校长看我的眼神很怪异,目光炽热,咄咄逼人。
他外貌帅气,戴着一副黑边近视镜,笑的样子很腼腆。看着他用手推眼镜的动作,我蓦地想起了大学时代的汪老师。不久后,这位年轻的校长发给我一首爱情诗。我知道是写给我的,可还是洋装着说:“写得真不错,有时间了,把你女朋友带出来让我们瞧瞧。”他苦涩地说,我智商虽高,情商超低。
后来,他真的交了女朋友,一个二十出头扎着马尾辫儿的年轻女孩儿。那天在街上遇见,我笑着和他们打招呼,回到家里,我便一个人哭了。不是因为他,而是,我深切体会到了一个人内心的无奈。
我用鼠标百度着汪老师的名字,突然一篇名为《满心欢喜》的文章跃然屏上,竟是汪老师二十年前发表的一篇散文,“她的大眼睛,让我心跳如兔,她的白色长裙,总在我的记忆里绽放成一朵莲花。”原来,当年他对我并非不在意;原来,当年我曾让他满心欢喜——他把这欢喜深藏在了心底,一个人喜欢。
我突然明白,其实,人生就像一次长长的旅行,总能遇见让你满心欢喜的几个人。在他们中间,有的人可以牵手同行,有的人只能深藏于心——同行的是朗朗疏影,深藏的是月夜清辉。
编辑:秦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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