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水

    美水
    杨世芳
    天空会落下迷蒙的雨水，草叶会滚动晶莹的露水，忧郁的喜悦的泪水会从眼睛里盈涌……但真正的永久不息的水是那些河海。世界的河海又是多么庞大的水系呢？汹涌着荡漾着，我们的陆地就像一只浮在水中的船……
    这许多的大小河流远逝珠滴，哪是我生命泉流感情流程真正所拥有所归属呢？
    是你么？汉江？
    汉江，装在群山里，是巴山中的一条航船啊！汉江，我看见你我惊诧我狂喜——你是水又比所有水更清纯美丽如此这般真的么？你自身美质的赞美已叫人再赞美不出！
    不知你流来又流去的浩浩荡荡的究竟是淋滴的雨水晶莹的露水或是忧郁的泪水所积蓄？我在群峰峥嵘的大巴山翻来腾去总走不出你盘来绕去的氛围。你蒸腾是茫茫云雾罩山，降落是迷蒙风雨洗尘；流淌是这条妩媚的河、永不息！我出生有记载，你呢？你几岁？悬挂过多少日月的灯盏？绘制过多少斑斓的露岚？窈窕是怎样风流？韵味是如何丰满？你有过什么岁月的蹉跎？有过什么年华的璀璨？你的青春爱情呢？……
    啊，汉江！一见你便想把你拥抱，一投入你便被你拥抱——
    世界上清澈的是你：从你透明的水透明了你的底层。你河床上睡着那些大小颗粒哪一颗不是光洁所磨擦而光洁？明丽所度亮而五色？我感到自己也是一条光洁的鱼而游动在你蓝蓝的玻璃容器里。
    世界上太柔情的是你：点点滴滴不足以归集；丝丝缕缕不足以刻画。但点点滴滴都是温柔的总汇成汪洋洋的一派；丝丝缕缕都是挚爱的总织成缠绵绵的一匹。你用点滴丝缕包容人我便同时感到你感情的细腻和浩淼。你这样给予人不是又启迪人的生性塑造人的柔性？不然怎说你似女儿女儿似你？
    世界上最香甜的是你：吮了你便要再吮吸饮了你便要再渴饮！轻轻品尝，清冽冽，细细回味，甜丝丝的。你难道是大山生的乳吗？你难道是果木酿的汁吗？你曾醉了我的家族多少？你更远地是把我的祖宗自哪里招来使人们不再四处漂泊流浪？你迷恋了贪恋的心儿依依不舍甘受寂寞有多少？生而你喂养死而喂养你，这样伴你睡伴你醒这样唠唠叨叨给子孙传下去，吃这水喝这水不要遗弃。
    世界上最迷丽的仍是你：你在春花秋月的季节艳夏素冬的时令是如何巧装自己呢？是怎样不引人注目地换种种颜色的衣裙、那不断的妩媚飘怡又怎样引人注目叫人赏心呢？仿佛你面对的整个世界都是你钟情极了的情人！最记得你幽蓝翠绿苹果色葡萄色翡翠色的裙衣。还有夕阳的桔红朝阳的金黄月华的银白——尽管世界拥有斑斓的五彩，而最难的仍是你的水色？我相信我最美好的青春羽衣总是搂在你的怀里，我只能游畅在你的怀里以梳妆我真正的春华容颜，不这样世俗不那样难堪——可我小心翼翼珍惜，十分十分！不敢穿这件宝衣在远方的朋友面前去炫耀，以怕旅途丢失你！以怕尘啸污染你！
    是啊是啊，因你被多石的大山过滤了的，被重叠的大山保护着的，故此这般！我跪在你的身边撩着水撩你的衣裙，冲起的水柱仿佛我点燃的香。那飘飘的云雾可不是我的香烟缭绕？我向你祈祷！向天宣告！我知道这是我的河流。是你把我生命流来。是我要把生命加给你！我也深忧你过去的寂寞；我也深怕你未来的不测。愿我忧郁的泪水能成为你奔流中的一滴；愿我叹息的浪花成为你激荡中的一朵……
    可是我最想，最想是你沿岸飞行的水鸟，是你飞翔的精灵。我给你飞成白鹤鹭鸶吧！苍鹰大雁吧！黄鹂百灵吧。我给你唱驰来的船歌帆歌吧！绷紧弦儿的缓缓挣动的纤歌吧！还有深深踩陷的一个一个沉重的沙窝吧！唱长城一般长的悬崖峭壁上的古栈道永不倒吧？唱皱折的山谷里冷落散布的孤冢寡坟吧！唱半崖上的狗吠鸡啼炊烟袅袅悠悠远远的男喝女吆吧！唱那又一声新生儿哄不住的哭闹声吧……
    啊，唱你的涛声？你轰隆隆的骇浪惊涛冲滩而下拍岸而起！你的涛声吼着啸着翻山越岭向神秘的林涛接近向隐隐的云端里的电闪雷鸣接近——啊啊，我是你最想唱的又是你最想听的，我听你的熊咆龙吟听你的虎啸猿啼听你的豪壮悲烈……
    是啊，我便是鱼儿游不开你，便是鸟儿飞不开你，便是人——我离不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