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边角地·黑洞 张宣强 电影散场了,人们四散回家去。山坡,沟岔,晃动着人影,响着说话声。 月光朦朦的,夜风凉凉的。 顺子和冬香同路,一路谈论着《野山》,谈得很兴奋。不好走的地方,冬香就伸出手,要顺子拉着她。她的手一松一紧地捏顺子的手。 谈够了《野山》,顺子问冬香: “福来哥怎么不去看呢?” “他呀,古板死了,要在家里困觉。” “没你陪着,他睡的着吗?” “你坏,你坏!” 顺子肩上挨了两拳,接着是嘻嘻的笑声。路旁马桑树上的宿鸟“扑扑”地飞起又落下。 顾了笑,忘了看路,冬香一脚虚实,仰八叉摔在地上。不见她起来,许是摔痛了。地下是一滩海绵船酥软的丝茅草。 “好顺子,拉我!”冬香向上张着双臂。 顺子勾下腰,伸出手。她却用双臂环住他的脖子。好沉!顺子用了好大的劲才把她拉起来。她的手臂并不松开,紧了一下,又飞快地咬一下他的脸蛋儿,才格格地笑着跑了。 冬香身上的气息像四月的太阳,甜酥酥燥烘烘,晒得人只想脱衣服。 顺子感到一阵头晕目眩。 他想立即追上去。那不,冬香站在那棵桐子树下等着呢。似见那眼睛星星般诡谲地眨动呢。 但他没有动,呆呆地看着自己的影子。 他和福来是朋友,挺要好的朋友。 第二天,顺子去福来家。他跟福来在春上就商议过要联合做一桩生意:收购魔芋,加工魔芋干。这是很能赚钱的。眼见入秋了,有关细则得抓紧商议一下。 “福来哥,吃早饭了没?” 还在阶沿上,他就大声打招呼。 没人应声。他径直进屋去。 冬香在拌猪食,头发散乱着,抬头望他一眼,眼圈红红的,眼皮肿泡着。 他一怔。 福来在灶屋抽烟,脸冷得像生铁,不看他。 “福来哥!” 福来给他一个后背。 定是两口儿斗嘴了,自己应做和事佬。顺子想起一句粗俗的俏皮话: “两口儿吵架不用劝,半夜有支和气钻。” “你滚!”福来猛烈一声吼,惊得顺子打倒退。再看福来,长长的黄铜烟袋扬得老高。他知道福来是倔牛,就退出来,向冬香招呼道: “等他气消了,过两天我来。” 冬香低头在哭。 “瞎眼狗!”屋里传出福来的骂声,分明是骂顺子。他想回头问个清楚,但还是走了。 顺子是灵醒人,认真一想,似乎悟出福来翻脸的原因了。可又不敢断定。 他很气闷,不知福来怎么就想到了那事上去。也只怪冬香平日在我面前显得轻佻了一些。可我总是正儿八经的呀! 应该向福来解释一下,他们原来好得巴心巴肠,在一起无话不说的。 冬香说,福来上山打柴去了。 是因为那夜回来,福来见冬香头发上以及后背的衣服上沾了不少草屑,同床时,又发觉……就咬定她同顺子“那个”了。怎么说他怎么不听,怎么也说不清。越说他越是疑心。她的大腿就被他拧破皮了。说着她捞给顺子看。她劝顺子别去找气受。 顺子却要去找福来。他希望能说清白。 冬香叫住他,似乎想说什么,微微一笑,又没有说。冬香挺喜欢他,顺子知道。 顺子来到山下,远远看见福来正挥刀砍一些杂木树。刀扬起时,才听到“剥剥”的响声。 顺子到了山腰,正低头爬坡,突然,一块斗大的石头“呼”地从身边滚过。只差那么一点儿,他就被砸成肉泥了。他吓出一身冷汗。 他忽然就想起那些因奸杀人的事来。 他浑身颤抖不已,嘴角的肌肉一阵痉挛。 是福来下毒手了! 他昏天黑地地回了家。 说不清,道不白,上法院也没办法,特别是对福来这种人,更是说不清! 世界上本来就有许多事情说不清,偏让自己碰上了。 顺子躺在床上,闷着,如忧郁病患者。迷迷糊糊睡着了,就梦见儿时进入西山那个黑洞,里面漆黑一团,尽是岔洞,怎么走也走不出来,只好昏天黑地的哭。最后是大人打着火把领出来的。可而今没有那支火把…… 他迷迷糊糊醒来,发现自己哭过。 这黑锅要背到底了?! 是福来让自己背上的!而福来还下毒手! 与其背黑锅,不如自己就是一口黑锅。这才不冤,这才合算!是呀,合算合算合算…… 神使鬼差,他到了福来家。他知道福来赶集去了,一时三刻不会回来。 冬香看见他的脸色,吓得一声惊叫。 他上前死死抱住冬香,冬香挣扎: “死鬼死鬼,你是怎么啦!” 他不说话,把冬香抱进内屋,扔在床上。 冬香不再挣扎,倒是十分顺从。 顺子获得了一种快意,跟那次被火把引出黑洞时一样的感觉,憋着的冤气似是从脑顶上冒出去了。 当他第二次去福来家时,福来又不在。他是希望他在的。冬香用眼睛向他说:今天得小心着,你我都规规矩矩的。 “那憨货,在我身上做手脚呢,精得过我么。”冬香极轻声地说,神秘莫测。 于是他规规矩矩的,装腔做势说: “福来哥气消了吧,收购魔芋的事也该细细地商量一下了。” 冬香也一本正经地回话。 顺子忽然感到福来就在附近或在家里的什么暗处,等着“拿双”。真让他拿住那才好呢!那才是一件大快事呢!他看着冬香那动人的身躯,蠢蠢欲动,忽然又觉冬香挺可怜的,终于没有动。 他立即起身就走,向冬香道: “不久坐了,福来哥回来了我再来。” 当晚,福来到了顺子家。 刚进屋,他一把抱住顺子: “我,我对不住你!” 顺子呆立着。 “我不该胡乱猜疑你!” 顺子发着抖颤。 “我不够朋友,你揍我吧!” 顺子牛一样喘着粗气。 “揍我一顿,你的气就消了,我也舒坦了!” “别说了!”顺子一把推开福来。 他担心自己会说出那事。 顺子狠狠地揪自己的头发,“嚓嚓”地响。他觉出自己这次是真正地进入了一个黑洞,岔洞很多,曲里拐弯的。怎么出来?从哪儿出来?火把呢?有没有大人再照一支火把来?! 两家没有联合做魔芋生意,是顺子不干。 顺子不再去福来家。 福来却常来找顺子。
编辑:秦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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