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章的题目应该是《西安餐饮市场上的陕北饭菜》,但太长了,删减为不太准确的《西安的陕北饭菜》。之所以说后者不太准确,是因为如今西安的陕北饭菜有两个承载平台。近些年来,陕北的油老板、煤老板以及其他五花八门发了财的人南下西安买房,已经成为司空见惯的寻常事,我断断续续居住的一个小区里,早晨打拳,傍晚散步,碰见操陕北口音的女性,是很正常的事儿;这些人家里的餐桌上,肯定是陕北饭菜,但和商业领域里的餐饮消费,却基本没有关系。陕北饭菜在西安另一个承载平台,是市场上不算太多、也不是很少的陕北风味餐馆,铺排古城美食,不能少了它们。
有时我想,倘若时光倒流三四十年,也就是在上个世纪六七十年代的“文革”期间,就是想像力再丰富的人,怕是也无法预料到将来的某一天,陕北饭食能够堂而皇之地登上西安餐饮市场,并且牢固占有不算太大的一个份额吧!这是因为,当时被定量供应的粮食中占到60%(甚或更多)的劣质杂粮所苦的西安人,绝不会想到若干年后,吃杂粮(当然不是吃“文革”时期不得不吃的那种劣质杂粮),竟然会成为一种时尚、一种追求。
由于我有一个弟弟医科大学毕业后,被分配到榆林地区为陕北人民服务了十年,因而有机会较早接触到陕北人用优质杂粮制作的精美饭食。上个世纪80年代初,我和作家和谷一道去延安、榆林讲课,碰巧和回乡省亲的佳县籍将军张达志同住在榆林军分区招待所,并一起吃了好几天饭,沾了张达志将军的光,我们得以遍尝各种陕北美食。后来陕北饭食进军西安餐饮市场后,我迅速成为它的拥趸,原因主要在于以上两端。
说到陕北饭菜进入西安餐饮市场,大概也就是20年光景吧!先是摆摊卖羊肉臊子面、羊肉臊子饸饹,慢慢则以“兰花花”、“金延安”、“陕北人家”、“山丹丹”、“榆林食府”等富有地方特色的名号开店,经过一段虽残酷、却合理的淘汰以后,逐渐在西安打开了局面、站稳了脚跟。之所以能够如此,原因之一是随着陕北能源工业的飞速发展,那里的有钱人越来越多,他们来西安购房置业,成为陕北饭菜的重要消费群。更为重要的原因是,陕北饭菜的家常、清淡、绿色,满足了为各种城市病所苦的西安城市居民在饮食上返璞归真的强烈愿望。几年前,我曾就此问题写过一篇题曰《返璞归真》的文章,先后在香港《大公报》等纸媒上发表,现转录如下——
在人的器官中,最有记性的其实不是脑子,而是胃。儿时吃过的那些简单而又适口的饭食,总是会被胃地久天长地默默记忆;而这种记忆,又定而不移地将会伴随人走完自己的一生。
人在长大以后,随着体力的增强和财力的增多,总会或多或少地离开、甚或远离陪伴自己走过了童年和少年时代的那些虽简单、却可口的饭食。这是因为,人是一种有着太多、太复杂的形而下、以及形而上欲望的动物。在身体和钱包都允许你挥霍一下的时候,即就是所谓的“圣人”,我看也是很难抵御欲望的诱惑。要不,在我们的城市里,怎么会有那么多脑满肠肥、或暂时不曾脑满肠肥的人,日复一日地在大大小小的高档酒楼进进出出,面对着一大堆被医生指为损害健康的美酒佳肴,奋不顾身地狂饮乱嚼呢?
然而,在吃饭这档子事儿上,怕是每个人最后都得返璞归真。之所以如此,有人是出于无奈——到了“有锅盔没牙”的年龄,你不返璞归真行吗?也有人是因为觉悟:只有那些被自己的胃深深记忆着的简单而又适口的饭食,才能够使你的健康得到保障、心灵备受抚慰。而我,就正是在具备了这种觉悟以后,开始努力同美酒佳肴划清界限,并理所当然地走进了“荞麦园”这个可爱的特色饭店。
“荞麦园”所经营的是荞面和陕北饭食,是一个让客人拿起筷子来就会由衷产生“到家了”这种美好感觉的地方。当然,家常饭是远远算不上人间至味的,但家常饭却肯定是任何一个人一生一世也吃不厌的饭;更何况“荞麦园”所经营的是那种“精装版”的家常饭,所提供的是质朴诚挚的服务,在平易近人之中透着高贵雅致,让人格外喜爱……
热气腾腾的陕北米酒、香味四溢的羊肉荞面,还有助兴歌手(有几次还是大名鼎鼎的陕北歌王王向荣)高亢优美的“信天游”……无论是在物质层面抑或精神层面,“荞麦园”都是朴实而简单。但“荞麦园”正是由于具备了由朴实和简单所构成的那种独特的美丽,才令人无法割舍。“荞麦园”的美,是一种真美,是一种大美!
以上这一通文字,并不仅仅是在说“荞麦园”,而是在说整个西安餐饮市场上的陕北饭菜。
作者:商子雍
编辑:秦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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