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荏苒,母亲去世已五年。母亲王菊彦,生于1919年农历七月,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家庭妇女。我们家五个孩子,加上父母、祖母(祖父去世早)八口人,仅靠父亲四五十元工资支付全家的衣食住行、上学等费用,经济拮据程度可想而知。当年全家吃商品粮,啥都得花钱买,用母亲的话说, “从头上买到脚上”,连吃水也得凑井绳钱。父亲长年累月在外忙于工作,孝敬照料婆母、抚养教育子女的重担自然落到了母亲肩上。母亲一分钱一分钱地算计了再算计。她常说:“吃不穷,穿不穷,算计不到一世穷。”但怎么算计还是捉襟见肘。没钱买菜,母亲就和我们姊妹一起挖野菜,摘槐树叶和蓖麻叶。树叶春天嫩一点吃还行,到了夏秋,老得像柴火且无营养,难以下咽。
上世纪60年代困难时期,粮食供应减少,不够吃。我吃过苞谷棒蕊子,吃过榆树皮,还吃过稻糠做的饼。家里无钱买柴火,母亲就带着我们拾柴,挖生产队收割后地里留下的麦茬或苞谷茬,让我两个哥哥上山坡割野枣刺,堆放在院子里和台阶上,风干后当柴烧。后来哥哥上山下乡,十多岁的我就拿起他们用过的背篓、镰刀、木叉继续拾柴、割刺。我还在农民收获过的地里捡拾红薯,刚开始翻挖,一片地也难捡到一两个,后来有经验了,在地角和人不注意的地方深挖,总有收获,一天最多捡过十几斤。
我们家孩子一年四季的衣裤鞋袜,都是母亲一针一线缝制出来的。童年,除非过年,我不曾穿过新衣服、买过鞋、理过发(母亲给我剃头)、看过要门票的电影和戏曲。母亲为了节省开支,买棉花自己纺线,借织布机自己织布,再用色膏放在大锅里染成黑色或蓝色来为我们做粗布衣服。兄妹伙穿的衣服也是破了补,补了破,补丁摞布丁。母亲的针线活做得好,尤其擅长纳鞋底和做棉鞋。母亲做的鞋除了供我们穿用,不知道还卖了多少换油盐钱。
家里人口多,粮食又限量,每次饭做熟母亲都先尽祖母、儿女们吃,剩下了,自己吃点,没剩下就喝点汤水。若饭里煮有红薯、芋头、南瓜之类,她总是把干的捞给老人、儿女,自己喝稀的。即使粮食那么紧张,亲戚、邻居粮食接不上要断顿了,张了口,母亲总是借给他们,不让人家空回。母亲的和善在我家乡一带是有名的。
常年累月操劳,饮食上又都尽了儿女,1969年春季,母亲积劳成疾,病倒了,得了一种怪病——浑身起黑痂,尤其是脸上、手上,人也瘦得不成样子。当时父亲在商南被批斗,没有自由;大姐在西安上卫校,哥哥下乡插队,我和二姐心急如焚却束手无策,多亏邻居资助帮忙送到医院。因无钱住院,病情稍有好转就将她接回了家,我和二姐日夜照料。也许苍天有眼,也许好人有好报,母亲竟奇迹般好了。
90年代以后,母亲已经七十多岁高龄,眼神不济,手也不利索了,但她嫌买的棉衣、棉鞋不暖和,又亲自为我缝制了新棉衣,并说留作念想。我还真舍不得穿,一直保存在衣柜里。母亲还亲手给未来的重孙也都做了小棉衣裤,至今被我们视为珍品妥为收藏。看见它们仿佛就看见了我那至爱的母亲。
作者:陈安乐
编辑:秦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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