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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老成：田大妈，你……你终于死了……
李医生：（暗拭泪）可怜，可怜……
向北方：常部长，田芳芝死了！
常忠：她死了晚汇报也要继续进行。伟大领袖毛主席教导我们：“人固有一死……”
陈拴牢：（气极）毛主席呀毛主席，你在哪里？（唱）
我悲悲切切喊连声，
毛主席呀你可知情？
我一家遭蹂躏冤枉惨重，
天和地都不敢回应一声。
无辜女受污辱泪水正涌，
老母亲受迫害又丧性命。
说什么晚汇报雷打不动，
全都是魔鬼降魍魉行凶！
（怒斥）常忠！你这披着人皮的豺狼！
向北方：陈拴牢，你太嚣张，你……
常忠：雷打不动！晚汇报继续进行！伟大领袖毛主席，你的忠实信徒田芳芝，在向你进行晚汇报时，与世长辞了。她是忠于你老人家的典范，也是你伟大思想哺育的结果，这是人类历史的光荣！你听见的是阶级敌人的狂呼乱叫……（王桂兰上）
王桂兰：（见状大惊）啊——（趴在田芳芝尸体上）田大妈呀，听说你病了，我……我还来不及看你，你就死了……
常忠：（生气地）我们正在进行晚汇报，谁也不得捣乱！
向北方：滚开，早请示晚汇报，雷打不动，你知道不知道！？
王桂兰：（毅然地地拭去泪）人死了还要搞晚汇报吗？
常忠：（凶神恶熬）雷打不动！
王桂兰：房子起火呢？
常忠：雷打不动！
王桂兰：洪水泡了天呢？
常忠：照样雷打不动！
王桂兰：放屁！
常忠：你放肆！这是一项伟大的政治运动！
向北方：我们是在培养“三忠于四无限”的典型！
王桂兰：培养典型？………啥样的才是典型？
常忠：像田芳芝这样！
王桂兰：哼！典型就是把人整死！
常忠：不错，死了就更典型！
王桂兰：这样下去，全县、全省、全国人不是都要被你们整死吗？
陈拴牢：妈，你和这些不通人性的野兽说有什么用！
常忠：（疑惑）谁是你妈？
王桂兰：畜牲，她是你妹妹！
常忠：（一惊）什么……我妹妹……
王桂兰：十九年前，我生下她以后，田大妈就抱来的。
陈拴牢：啊——天哪！（唱）
晴天一阵霹雳声，
常忠原是我亲兄。
妹妹遭受亲兄辱，
有啥脸面度人生。
常忠：（狞狰地暗示）我是一个孤儿，我没有父母，更没有什么妹妹！陈拴牢是牛鬼蛇神，我是省委宣传部长，她胆敢乱说乱动就罪上加罪！
向北方：（疑惑）常部长，这老婆子是你什么人？
常忠：不认识！
王老成：（气怒）狗东西，你连你妈都不认了！
常忠：（无耻地）舅，你胡说什么，我妈在二十多年以前就离开了人间。
王老成：狗东西，你……
王桂兰：老成，你不用说了，我那儿子也死了，现在变成了鬼。鬼到人世上来，是不会干好事的！
常忠：胡扯！（唱）
我忠于领袖品行正，
爱憎分明不徇情。
不断学习思想红，
谁敢诬蔑我常忠！
陈拴牢：（气愤地打了常忠一个耳光）你这不要脸的东西，你遗弃老人，你糟塌了我，你……你这衣冠禽兽！
常忠：在伟大领袖面前，我郑重宣告，我同牛鬼蛇神陈拴牢，进行过针锋相对的斗争，她怀恨在心对我进行诬陷！
向北方：是百分之百的诬陷！我以公社党委的名义证明常部长清白无瑕！
常忠：伟大领袖毛主席教导我们：“凡是反动的东西，你不打，它就不倒！”
向北方：我代表公社党委，立即作出决定，明天召开全社社员大会，斗争牛鬼蛇神
陈拴牢！
陈拴牢：天哪！这世上还有什么理呀！（唱）
妹妹遭受亲兄辱，
谁料亲兄心歹毒。
坏人反把好人斗，
舀尽江水难洗羞。
权势横行无人阻，
谁主正义雪冤仇？
决然一死别人世，
人间荣辱齐抛丢。
（取来菜刀，自刎而死）
王桂兰、王老成：（大惊）啊——拴牢呀！（哭）
李医生：（气愤地）这就是给伟大领袖的汇报！
常忠：（幸灾乐祸）哈哈哈！
王桂兰：（毅然拭泪）你笑什么？
常忠：（自豪地）伟大领袖的灵光，终于照见了阶级敌人的灵魂。她用自杀表示了终生的忏悔！
向北方：常部长，明天的斗争会……
常忠：照常进行！一定要把牛鬼蛇神斗倒，斗垮，斗臭！
——幕急落——
第四场 批斗
（一个宽敞的大院子。
正面墙上用画钉钉着“斗争牛鬼蛇神陈拴牢大会”十一个大字。两边的墙上贴着“打倒一切牛鬼蛇神！”、“用无产阶级专政的铁拳捍卫毛泽东思想”等标语、口号。主席台上放着三张桌子）
幕启：荷枪实弹的民兵王东林、刘正浩继续贴着标语。
王东林：正浩哥，人死了还能报仇不能？
刘正浩：（沉思少许）能呀，屈死冤死的人，常在夜深人静的时候，由墓里钻出来杀仇人哩！
王东林：这事我可没见过！
刘正浩：“文化大革命”前，演过一幕戏叫《游西湖》，那个李慧娘就是屈死的。她死后做鬼心不甘，在一天晚上把她的仇人一刀给捅死了！
王东林：那多痛快呀！再演这戏，我看他十回！
刘正浩：没向了，没向了！
王东林：咋的？
刘正浩：老弟！（唱）
“文化革命”恶作剧，
传统戏剧齐封禁。
八亿人只有八个戏，
都是京剧清一色。
人人听得心烦腻，
报纸天天吹牛皮。
成绩大的最最最，
打肿脸儿充胖肥！
（向北方上）
向北方：还没有布置好呀！
王东林：（调皮地）快了，快了！（唱）
向主任呀莫发急，
“打倒”一贴就齐备。
我们忙的汗如雨，
单等你来发脾气。
向北方：什么“单等我来发脾气”？这是啥意思？
王东林：（讽刺地）别误会，现在这斗争会就是发脾气，骂人，打人，不这样就显示不出无产阶级的威风！（唱）
你是公社大首长，
大发脾气理应当。
我们都是小百姓，
洗耳恭听在一旁。
向北方：光听也不行！中央首长最近指示，民兵要冲向社会，抓阶级斗争，要刺刀见红！
王东林：（故意）见人就杀！
向北方：该杀的就要杀！
王东林：（立正）是，该杀的就杀！
向北方：刘正浩，你不是在“文化大革命”前提出要入党吗？
刘正浩：“文化大革命”前我提出过，可是现在……
向北方：现在怎么样？
刘正浩：现在我不想入了。
向北方：为什么？
刘正浩：向主任呀？（唱）
中国有个共产党，
马列主义来武装。
救国救民除奸患，
建设国家有良方。
我要加入这个党，
一心为国献力量。
现在你们这个党，
改本变质有另章。
向北方：什么？有另章？你好好谈谈你的思想！
刘正浩：（接唱）
提起你们这个党，
条件太高攀不上。
我不能杀来不能闯，
抢人东西心发慌。
“闻风而动”干不了，
不会祷告学洋腔。
向北方：只要你忠于伟大领袖，具体地说，常部长在这里的时候，忠于常部长，他说的话，理解的要执行，不理解的还要执行……
王东林：正浩哥呀！（唱）
部长若不在此地，
无限忠于姓向的。
此间道理很奇妙，
不懂就要失良机。
（白）向主任说的话，理解的要执行，不理解的也要执行；向主任说谁坏，你就说“这人头上长疮，脚板流脓”；向主任说谁好，你就说：“这人放屁也是香的。”这样，你一定能入党。
（常忠上。在门外谛听）
向北方：王东林说的有点那个……不过实在的意思也就是这么一回事。你能做到这一点，我介绍你入党。
（常忠兴奋地进门）
常忠：同志们，按照中央首长的指示，我们党清理了一大批叛徒、特务、走资派以及形形色色的反革命，现在我们要吐故纳新，要重新建党，建我们的党！
（拍了一下王东林）小伙子，这是个好机会！
王东林：常部长，我无限忠于你。你的话我句句照办！你的行动我样样紧跟！你能在额头上刺“忠”字，我不但在额头上，还要在手上，肚子上，脊背上，脚上都刺“忠”字；你一天坚持早请示晚汇报，我坚持一日三餐、晚上睡觉、上厕所都请示汇报；你为了忠于伟大领袖不认你母亲，和你母亲划清了界限，我不但要和我母亲划清界限，还要和我哥、我嫂、我侄子划清界限，将来结了婚，还要和我爱人划清界限……
常忠：（急于打断）住嘴，你懂得个屁！
向北方：（生气地）去！你俩都去摧人开会。叫男女老少头戴“忠”字帽，脚穿“忠”字鞋，胸带语录徽，身背语录牌，口唱语录歌，跳着“忠”字舞进入会场！谁不参加罚现金十元！
王东林：（立正）是！（向刘正浩招手，做了个鬼脸，同刘正浩下。）
常忠：向北方同志，那三个批判发言人都安排好了吗？
向北方：好了。
常忠：你把他们叫来，我要和他们好好谈谈。
向北方：是。（下）
常忠：（怏怏不快）王东林这家伙怎么知道我不认我母亲呢？（唱）
王东林讲话太无理，
竟敢吐刺将我欺！
权且按下心中气，
收拾他来日有机会！
（一民兵上）
民兵：报告常部长，三队的社员群众，不许抬陈拴牢的尸体进入会场。
常忠：什么？他们不叫抬，你们是干什么的？伟大领袖教导我们：“革命不是请客
吃饭……”那一段是怎么说的？
民兵：毛主席教导我们：“革命不是请客吃饭，不是做文章，不是绘画绣花，不能那样雅致，那样从容不迫，文质彬彬，那样温良恭俭让。革命是暴动，是一个阶级推翻一个阶级的暴烈行动。”
常忠：按伟大领袖的教导去办！
民兵：是，按伟大领袖的教导去办。（下。向北方领甲乙丙三个批判发言人上）
向北方：常部长，他们三个批判发言人都来了。
常忠：（对甲）你揭4发批判陈拴牢什么问题？
甲：前几天，大队兽医员给陈拴牢家的猪打了防疫针以后，陈拴牢指着猪说：“祝你身体健康，永远健康！”
常忠：就这样说吗？
甲：就这样说。
常忠：不行，不行，一定要说陈拴牢辱骂林副统帅。
甲：（为难地）人家是说她家的猪呀！
常忠：（怒）她明明是辱骂林副统帅！
甲：（不满地）哪，猪不是成了林副统帅了？
常忠：放屁！（唱）
骂一声保皇狗强词夺理，
显然是庇敌人另有二心。
臭小子大笨蛋不识抬举，
少了你红萝卜仍做筵席。
（白）滚！
甲：好，我滚！（走至门外）这一滚倒好，省得群众指我的脊梁骨！
常忠：（对乙）你揭发批判陈拴牢什么问题？
乙：今年夏收期间，男社员在场上扬麦子，陈拴牢在场西的地里干活。这天刮的是东风，一扬场，麦糠和灰尘落了她一身，陈拴牢说：“刮西风就好了！”她这话十分反动，是恶毒攻击伟大领袖“东风压倒西风”的英明论断！
常忠：好！你是个好样的。不过还要再加两句：“她这是明目张胆地为帝修反鸣不平，企图颠覆无产阶级专政！”
乙：好！我把这两句一定加上！
常忠：你能忠于伟大领袖，听从我的指挥，你是个好同志，我们一定吸收你加入我们的党。
乙：（笑客可掬）多谢首长关怀！（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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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秦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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