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蹂躏 (秦腔现代剧) 龙赓贤 时间:1970年前后。 地点:陕南某地。 人物: 田芳芝:女,60多岁。 陈拴牢:女,19岁,回乡知识青年,田芳芝的养女。 王桂兰:女,58岁,陈拴牢的生母。 王老成:男,55岁,陈拴牢的舅父。 常忠:男,28岁,原名雷孝,王桂兰的亲生儿子,省委宣传部长,“四人帮”骨干分子。 向北方:男,25岁,公社革委会主任。 王东林:男,18岁,民兵。 刘正浩:男,25岁,民兵。 李医生:男,34岁,医生。 男女群众若干。 第一场 “培养典型” (在那魔鬼舞蹁跹、阴森可怕的恐怖年代里,大地被沉闷笼罩着。人们叹国忧民,没有欢声笑语。) 荒芜的田野,沉寂的村庄,突然响起了“敬祝毛主席万寿无疆”的歌声:“我们有多少知心的话儿要对你讲,我们有多少热情的歌儿要对你唱”,这两句歌词明显地唱走了调子,唱得凄凉悲伤。“哎——”一声,突然遏止,给人以痛不欲生的恐怖……。 幕启:一间简陋的房子,正中放着一张破烂不堪的桌子,桌上放着浆糊、剪刀、菜刀等。正面墙壁上已贴上了两个用红纸剪成的“忠”字。田芳芝沉默不语,陈拴牢在拾着地上的碎纸片。 陈拴牢:妈,这半张红纸只剪了两个“忠”字,现在没有红纸了。 田芳芝:(为难地)哪……哪怎么办? 陈拴牢:再买几张红纸。 田芳芝:唉!没钱呀!昨天那一斤盐的钱还是借下的。 陈拴牢:(有些不满)日子都没法过了,还逼着人搞这一套! 田芳芝:拴牢!(唱) 世事荒乱不安定, 是非好坏难分清。 争权夺利是通病, 乱臣贼子逞威风。 人间横满坎坷路, 谁仗正义抱不平? 烦心事儿闷心里, 千万莫要说出声。 陈拴牢:妈呀!(唱) 早晚都要作祷告, 浑身发疼腿发酸; 加班大跳“忠”字舞, 肚里咕咕乱叫唤; 天天要读“老三篇”, “愚公”就是不移山; “为人民服务”能倒背, 保管室起火袖手观; “白求恩”个个挂嘴上, 救济来了闹破天。 庄稼地里草拉蔓, 砖瓦厂里断了烟。 明年只有去讨饭, 挨门挨户求人怜。 田芳芝:(上前捂住拴牢的嘴)老天爷,这话敢说吗?!“文化大革命”成绩最大、最大、最大…… 陈拴牢:妈,你是活学活用积代会的代表,全省那个不知道你的名字。就算最大最大吧,可眼下咱家的“忠”字化“化”不起来,你看着办吧! (生气地走进里屋) 田芳芝:是呀,没钱买红纸,“忠”字化在我家“化”不起来,向主任能饶了我吗?这……怎么办呀!(向北方匆上) 向北方:(唱) 人都痛恨拍马屁, 谁解其中妙道理! 中国历史几千年, 拍马代代有先驱。 区上的主任我嫌小, 县上的部长没福分。 瞅准时机青云上, 拍马屁我要拍个大的!(进门) (白)田芳芝,快! 田芳芝:向主任,什么事? 向北方:省委常忠部长马上要来! 田芳芝:省委常忠部长…… 向北方:就是额头上刺“忠”字的那个人。 田芳芝:怎么,额头上刺“忠”字…… 向北方:就是的!他可是大胆革命达到了新境界的典型人物。 田芳芝:唉呀,向主任,你说:“打蛋革命打倒了我娃他姑夫”,这是咋回事呀? 向北方:(疑惑不解)什么?你娃他姑夫是谁? 田芳芝:我娃他姑父叫辛景介,他念了一辈子的“阿弥陀佛”,解放那年死在佛堂里了。 向北方:(不满地)你净是胡扯淡! 田芳芝:向主任,莫怪罪,我这土巴佬、大老粗,什么都不懂。 向北方:不懂可不行!常忠这人,就是把最高指示记在心里,溶化在血液中,落实在行动上,获得了思想大飞跃的人物! 田芳芝:向主任,这怎么溶化,怎么落实,我还是不懂呀? 向北方:哎呀,你这个大笨蛋!(唱) 常忠本是营业员, 招花惹草讨人嫌。 “文化革命”来红运, 造反司令掌大权; 天天都抓“走资派”, 憎恨“敌人”挥皮鞭; “文攻武卫”显神手, 三战三捷威名传; 紧跟领袖表诚心, 闻风而动走在先; “雷孝”本是他的名, 改名“常忠”心诚虔。 银针一根额上刺, 幽幽“忠”字映神颜。 抬脚动手天地动, 叱咤风云不平凡。 田芳芝:噢——他是这样一个人物…… 向北方:正因为他能紧跟形势,闻风而动,动则坚决,动则彻底,才得到中央首长的赏识。他才像坐了火箭一样,由一个营业员升为省委宣传部长了。 田芳芝:他是哪里人呀? 向北方:听说他原是我们公社联明大队人,五年前,在省城爱上了一个漂亮姑娘,那姑娘提出了一个重要条件…… 田芳芝:啥条件? 向北方:他爱的人要上无父母。 田芳芝:人都有父母呀! 向北方:姓常的一听,就跪倒在那姑娘身边说:“我是个孤儿,我父母在十五年前就死了!” 田芳芝:这不是咒他父母吗? 向北方:其实,他父亲在十五年前死了是真的,说他妈死了可是假的。他们结婚后,他妈到省城找了三次,他都不认。 田芳芝:天哪!连他妈都不认了! 向北方:(猛觉失言)田芳芝,这话可千万别往外传,万一他知道了,对咱俩都不好。 田芳芝:我没心思说那些闲话! 向北方:据说,他这次到你们大队来,是以你为重点,培养“三忠于四无限”典型的。你可要为我们永红公社争口气,要放他一个精神原子弹! 田芳芝:唉!(唱) 我年迈苍苍日月寒, 风烛残年有几天? 审时度势无心计, 难把迷雾来望穿。 向北方:我告诉你,现在一切都靠的是紧跟,跟紧。紧跟,就有一切;跟紧,一切都有! 田芳芝:我笨手笨脚的,走不动,跑不快。 向北方:这不是叫你跑来跑去,而是要从思想上无限忠于,无限热爱,无限崇拜,无 限信仰! 田芳芝:这是对谁说的? 向北方:当然是指毛主席了。但是,要活学活用嘛!常部长来了,就要无限忠于常部长,无限热爱常部长,无限崇拜常部长,无限信仰常部长;如果常部长不在这儿,只有我在这儿,就要无限忠于我,无限热爱我,无限崇拜我,当然,还要无限信仰我了。 田芳芝:(领悟)这一下我清楚了。毛主席不会到这儿来,这都是对你们这些人说的。 向北方:好,好!你还算个聪明人呀!“忠”字化在你家里搞得怎么样了?常部长来了,会首先到这儿来。所以,你得给全社人民做出榜样,给常部长一个好印象。 田芳芝:唉——(唱) 忠于领袖心甘愿, 怎奈无有分文钱。 买不来红纸剪“忠”字, 心急如火发熬煎。 向北方:唉呀,这可是个最当紧的事儿!你家里没有鸡蛋吗? 田芳芝:我家正下蛋的两只老母鸡,被黄鼠狼拉走了。向主任,我想求求你,借给我一块钱。 向北方:向我借……你什么时候还? 田芳芝:把猪喂肥了,交给国家就还你。 向北方:猪现在有多大? 田芳芝:大概有二十多斤了。 向北方:那到明年才能交。万一你的猪病死了,或者被狼叨走了,哪……田芳芝,你要想一想“忠”字化的伟大意义,更重要的是:你,全省积代会的代表,不立即行动,意味着什么?田芳芝同志,要斗“私”字一闪念呀!(唱)要斗“私”字一闪念, 灵魂革命首当先。 怕花钱就是“私”作怪, 深挖劣根莫迟延。 拜佛还要烧香纸, 求神怎能不花钱! 你要当即作决断, 否则就是不诚虔! 田芳芝:我……我不是不搞,我实在没有一分钱! 向北方:(严肃地)没钱!?你知道不知道,借别人的钱来搞“忠”字化,就是不忠的表现!难道不可以想别的办法吗? 田芳芝:我……我实在想不出别的办法来。 向北方:(灵机一动)常部长能在额头上刺“忠”字,田芳芝,你能不能刺破你的手指头写血“忠”字?要做到这一点,你就向崭新的革命化前进了一步,就是紧跟的具体表现,就是精神大飞跃!不过,这只有不怕疼的人,才能干得出来。 田芳芝:我自小受苦受疼惯了,我不怕。这样,我就不向你借钱了。 向北方:好!田芳芝,那就立即行动吧! 田芳芝:血,我是舍得的,就是这个“忠”字我还写不好。 向北方:照猫画虎。只要是你的血写成的,写的再不好,行动都是高尚的! 田芳芝:(取出一叠白纸,铺在桌上,又拿来一根针)我刺!(唱) 钢针一根手中拿, 心潮起伏泪巴巴。 领袖在上听我话, 我岂能忘恩心变瞎。 想起那旧社会声泪俱下, 二十年受凄惶泪洒天涯。 共产党解救我枯木发芽, 打土豪分田地把富根扎。 表忠心不应有丝毫胆怕, 刺手指洒鲜血咬紧双牙。 (用针在手指上刺了几下)向主任,你看,我这干瘪的手指,连血都没有! 向北方:你多刺几下! 田芳芝:我已经刺了好几下了。 向北方:你能不能做到无限忠于,无限热爱,无限崇拜,无限信仰,就看这一下了!你能不能向金光灿灿的新境界攀登,就看这一下了!你能不能成为一个共产主义的战士,就看这一下了! 田芳芝:(委屈地流下了眼泪)我手指上确实没有血呀! 向北方:你还是怕疼呀!你想想三十多年前,地主的皮鞭抽在你身上是什么滋味?地主的扁担打在你身上是什么滋味?为了皮鞭不再抽在你的身上,为了扁担不再打在你的身上,你应该下定决心,不怕牺牲,排除万难刺下去! 田芳芝:(狠狠地刺了几下)血不多,还不够写一个“忠”字。 向北方:(走近观看)田芳芝同志,你现在要斗那个“疼”字,要狠狠地斗!(唱) 伟大领袖当你面, 目光炯炯将你观。 是真是假神灵断, 是忠是叛在眼前。 犹豫就是要背叛, 怕疼就是心藏奸。 两条道路由你选, 真革命怎怕上刀山! 田芳芝:(气愤地拿起菜刀)向主任呀!(唱) 手持菜刀咬牙关, 忍气吞声对你言。 领袖在上我动手, 扣大帽子为哪般? (气愤地将右手食指剁了一截。疼痛难忍,昏倒在地) 向北方:(近前观看,不满意地摇摇头)一个不断革命的无产阶级战士,在关键时刻是不能倒下去的。倒下去就意味着不忠! 田芳芝:(挣扎地爬起来)向主任,我写,我写! (用血手指一连写了八个“忠”字,疼痛难忍,伏在桌上) 向北方:(将八张血“忠”字贴在墙上)田芳芝同志,现在你用淋淋鲜血向人们宣告,你已获得了思想境界的大飞跃!我敢担保,常部长知道了一定很满意。今天晚上,在进行晚汇报的时候我一定向伟大领袖汇报你这光彩耀眼的行动!(外面传来汽车喇叭声)嗬!常部长来了!(走出又返回)田芳芝,常部长来了,千万别说你没钱买红纸,你就说:“我用鲜血向伟大领袖专表虔诚!”(下) 田芳芝:拴牢,拴牢!(拴牢上) 陈拴牢:妈,(发现了鲜血淋淋的手)你这手指头怎么了?妈,你脸上的颜色不对! 田芳芝:拴牢,我“飞跃”了,我“飞……”(泪如雨下) 陈拴牢:你需要什么? 田芳芝:向主任说我“飞跃”了…… 陈拴牢:说鬼话! 田芳芝:(打手势)别……别…… 陈拴牢:(扶田芳芝)妈,你手指流的血太多。(在抽屉内找出一片破布替田芳芝包扎)妈,这是怎么回事? 田芳芝:是菜刀…… 陈拴牢:是菜刀切了的? 田芳芝:不……不……是砍了的。 (向北方领常忠上。常忠是一个肥头大耳的胖子。宽宽的前额上刺着一个显眼的“忠”字。他有着基督教传教士的风度。据说,在这次下乡前,他专门到省劳改场,访问了一个以传教为名进行间谍活动的特务分子。这个帝国主义的走狗,给他留下了深刻的的印象) 常忠:(唱) 雄心勃勃离省委, 举旗抓纲创新天。 向北方:(接唱) 卑躬屈膝迎部长, 不觉来到陈家门前。(进门) (白)田芳芝同志,常部长来了。 田芳芝:(挣扎地向前走了两步)常部长,你来了。 常忠:你就是田芳芝同志?(习惯地将左手在胸前一摇,很像基督徒在胸前划十字)感谢毛泽东思想对你的哺育! 田芳芝:(不解)毛主席要到这儿捕鱼呀,这山沟沟怕不方便啦! 向北方:(瞪田芳芝一眼)常部长,你看,这八个“忠”字,是田芳芝同志用鲜血写成的。 常忠:(惊奇)用鲜血写的“忠”字!啊——当神灵启开人类思想天窗的时候,就会出现奇迹!有史以来,那些天主教徒、耶稣教徒、佛教徒,在真主面前,在释迦牟尼面前,驯顺到那种地步,但都没有出现过如此惊人的行动!法定的接班人林副统帅要大树特树毛泽东思想的绝对权威,我还要再加一句:“树到不能再树的时候还要树!” 向北方:常部长,“树到不能再树的时候还要树”,这……又是你一项创举! 常忠:因为“句句是真理,字字闪金光,一句顶一万句”,所以要“树到不能再树的时候还要树!”(看血“忠”字)田芳芝同志!(唱) 耀眼“忠”字整四对, 忠气洋溢树神威。 你为众人作榜样, 满腔热血献忠心。 有句话儿细叮咛, 和党一心莫离分。 斗私批修要狠抓, 件件事儿要紧跟。 田芳芝:我一定紧跟常部长。 常忠:好,好。(指拴牢)她是你的女儿吗? 田芳芝:是我女儿。 常忠:今年多大了? 田芳芝:十九岁。 常忠:叫什么名字? 田芳芝:叫……叫拴牢。 常忠:“拴牢”……为什么要“拴牢?” 田芳芝:我一生没有开过怀,她是我抱下人家的孩子。我把她当宝贝蛋看待,总害怕有个三长两短,才取名叫“拴牢”。 常忠:这名字没时代精神,改成“卫红”吧! 向北方:“卫红”就是捍卫毛泽东思想的意思! 田芳芝:也好,也好。拴牢,你的名字就改成“卫红”吧! 陈拴牢:我不理解,这有什么意思? 常忠:(下流地拍拍拴牢)理解的要执行,不理解的也要执行!你应该在伟大领袖像前表示决心:我为捍卫毛泽东思想而生,还要为捍卫毛泽东思想而死! 田芳芝:拴牢,噢,卫红,你要记下常部长的话! 陈拴牢:(把头扭向一边)哼! 常忠:田芳芝同志,听说你在旧社会苦大仇深呀! 田芳芝:是的,苦大仇深!(唱) 提往事不由我珠泪涟涟, 苦命人身贫贱满腹辛酸。 我六岁死爹妈无人照管, 咬着牙为地主去把牛拦。 十八岁到陈家织布纺线, 夫妻们强挣扎倒也心欢。 哪谁知平地里起了祸患, 修教堂强派我大洋一千。 限十日交齐全分文不短, 要不然送官府性命难全。 我的夫没有钱长吁短叹, 饭不吃水不进日夜熬煎。 十日后狗保长闯进家院, 话未说先抽他四十皮鞭。 他气愤骂保长土匪、坏蛋, 触怒了那贼子行刑凶残。 榆树上吊我夫首足倒悬, 抡木棍打得他血染衣衫。 第二天我含泪为他送饭, 可怜他叹一声一命归天。 常忠:(佯装为田芳芝拭泪)你果真是苦大仇深的!凭着阶级的本能,我一眼就看出来了。一个苦大仇深的人,灵魂里最容易爆发革命。我和你一样,自小父母双亡,长期寄人篱下,饱尝了人间辛酸……(佯装拭泪)我要向旧世界宣战,我要高举毛东泽思想伟大红旗,砸烂旧世界,为人类创造一个美好的未来! 向北方:(谄媚地)常部长,你灵魂里放射出来的永不熄灭的光辉,将永远照耀着我们不断前进! 常忠:田芳芝同志,你要不忘阶级苦,牢记血泪仇,在捍卫毛泽东思想方面,刀山敢上,火海敢闯! 向北方:田芳芝同志,这是常部长对你的最大关怀,最大爱护,最大鞭策,最大鼓舞! 田芳芝:我……我一辈子也忘不了。常部长,向主任,到里屋去喝些水吧! 常忠:好!(四人同下) (王东林、刘正浩同男女社员五六人上。各人胸前都缀着毛主席像章和语录徽,背着语录牌) 王东林:哎,大家别进屋里去。咱现在先说好,我说准了你们该给我买一盒“大前门”吧?! 刘正浩:就怕你看花了眼。 王东林:一点没错。那人一下车,我就看见额头上有一个“忠”字。 一女青年:什么颜色的呀? 王东林:什么颜色……好像是绿色,又好像是黑色,反正不是红色。 女青年:如果没有这事,你可要给大家买一盒“大前门”。 王东林:行呀,行呀!(众一拥而进)拴牢! (拴牢上) 陈拴牢:你们都来了,有啥事? 王东林:拴牢…… 陈拴牢:(打断)我现在不叫拴牢,那个常部长给我把名字改了。 女青年:改成什么了? 陈拴牢:“卫红”。 女青年:这次运动都要改名字吗? 陈拴牢:听说没有时代精神的都要改!(唱) 现今世事真奇怪, 花样百出谜难猜。 人名改,地名改, 县名、省名不例外。 女青年:那国名呢? 陈拴牢:(接唱) 改朝换代都要改, 魔飞鬼舞百姓哀。 女青年:那我们叫什么国呀? 陈拴牢:怕要改成“忠”字国。 女青年:噢……难怪上面命令叫咱们头戴“忠”字帽,脚穿“忠”字鞋,唱“忠”字歌,跳“忠”字舞,家家户户,屋里屋外,楼上楼下,猪圈牛圈、厨房都贴“忠”字。(向北方上) 向北方:你们都不在家里搞“忠”字化,到这里来干什么? 王东林:我们到拴牢家里来……来观摩! 向北方:观摩……观摩什么? 刘正浩:观摩新花样。 向北方:是“忠”字化的新花样吧? 王东林:是的,就是“忠”字化的新花样。 向北方:(对其他人)你们都是来观摩“忠”字化的新花样吗? 众:都是的。 向北方:好呀,这种虚心学习的精神值得大大发扬。在“忠”字化运动中,只要大家学先进,赶先进,我们公社就化的快些! 王东林:(笑) 向北方:你笑什么? 王东林:我说新来的那个部长额头上刺了个“忠”字,他们都不信! 向北方:不信!谁不信? 众:我们都没有看见。 向北方:哼!你们不愿在灵魂深处闹革命,还不相信别人!我请常部长出来让你们好好看看?(下) 王东林:这一下你们输定了。 刘正浩:输了事小,看稀奇事大。我听都没听说过这号怪事,这回就当看马戏,开开眼福。 (向北方领常忠上) 向北方:社员们注意啦!(唱) 你们个个都站定, 规规矩矩洗耳听。 省委首长到我社, 部长名字叫常忠。 他灵魂深处放光彩, 炮火声中建奇功。 林副统帅看的重, 中央委员有他名。 大家一心跟他走, 举旗抓纲显神通。 (众窃窃私语。女青年指自己额头,示意大家看常忠额头上的“忠”字) 常忠:(习惯地将右手在胸前一摇)毛泽东思想的忠实信徒们,你们好! (众不约而同地嗤笑) 向北方:大家注意了,现在请常部长作指示。 常忠:(干咳两声)社员们,我们的法定接班人林副统帅,跟毛主席跟得最紧,最紧;他把毛泽东思想用得最活,最活;他执行毛主席的指示最最坚决;他号召全党、全军、全国人民大树特树毛泽东思想的绝对权威。这次,我们就要按照他的指示,把你们大队培养成“三忠于四无限”的典型。现在,我们共同在伟大领袖像前庄严宣誓。 向北方:宣誓的时候,统统举起右手,态度要严肃、认真,心地要虔诚。 常忠:对,要严肃、虔诚! (众人都不自觉地面对台前站定,举起右手。女社员忍不住笑了一声) 向北方:笑什么!?社员们,我们要提高警惕,严防阶级敌人破坏捣乱! 常忠:现在开始宣誓,我宣读一句,你们宣读一句,不能少一个字。(宣读)伟大的领袖毛主席…… 众:(多数人面面相觑,少数人参错不齐地宣读)伟大的领袖毛主席…… 向北方:(生气)都没长嘴吗? 众:(多数人接着宣读)都没长嘴吗? 常忠:胡闹! 众:胡闹! 常忠:我说你们胡闹,你们说谁胡闹? 众:我说你们胡闹,你们说谁胡闹? 常忠:混蛋! 众:混……蛋! ——幕急落—— 第二场 兽行 (常忠的办公室。正面墙上挂着毛主席的画像,画像顶端是象征红太阳的灵光圈。两边还配有一副对联,上联是:“灵光照五洲”,下联是:“神恩盈四海”。三面的墙壁上贴着毛主席关于阶级和阶级斗争的语录。最显眼的一条是“革命不是请客吃饭……”还有几条用红纸写的标语,最注目的是:“谁反对毛泽东思想就砸烂谁的狗头!” 靠右边是张特制的写字台,桌上放着几卷《毛泽东选集》和一部电话机,还有镶着常忠相片的小镜框。桌旁有一把藤椅和几个小凳子。左边是通往外室的小门。现在小门上着锁。天空阴云密布,预示着一场暴风雨。) 幕启:王老成同王桂兰上。王桂兰拄着一根很结实的棍子。 王桂兰:(唱) 儿子婚后不认娘, 忤逆不孝丧天良。 听说他已来松陵, 最后一次论短长。 王老成:屋里有人吗?(没人应声)哎——这屋里有人吗? 王桂兰:老成,你看那小门上着锁,说明这屋里没有人。也许那作孽的东西听说我们来了,溜走了。 王老成:大姐,你莫胡思乱想。三年前你上省城找他三次,他不认你,那是他怕屋里那个母夜叉。这次他下乡来,听说没带那女人。他是你身上掉下的一块肉,不认你天理良心不容呀! 王桂兰:世道瞎了,人也瞎了…… 王老成:听说他升了省上的部长,官做大了,又到门跟前下乡来了,他再不认你,乡巴佬都要指他的脊梁杆子哩! 王桂兰:人心隔肚皮,他离开我已十多年了,不但没回来过一次,连信也没来过一封。 王老成:大姐,你先在这里休息一会,我到外边打听一下。 王桂兰:好,你去吧! (老成下。王桂兰观望了一下房子的摆设,然后拿起镶着常忠照片的镜框端详了好大一会)这不是他的像片吗?模样一点都没变……怎么,这额头上好像有个大伤疤……不……不是,好像是一个字。(认真地看了看)是个“忠”字!把“忠”字刻在脸上,这……世上少有!(唱) 听人说我的儿改了名姓, 额头上刺“忠”字表示虔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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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秦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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