杖妻（秦腔历史剧）（1）

    杖妻
    （秦腔历史剧）
    龙赓贤
    时间：清同治四年，初夏。
    地点：孝义厅。
    人物：侯鸣珂：同知，32岁。
    侯父：侯鸣珂的父亲，60岁。
    芝香：侯鸣珂妻，28岁。
    李定东：名医，62岁。
    余言吉：录事，30岁。
    衙役若干。
    序幕
    （风凄，草衰，鸦叫。）
    荒野遍布新坟。
    抬着尸体的人群，不断从舞台上走过……
    悲愤的音乐。
    幕后合唱：
    天苍苍，地茫茫，
    青山绿水倍凄凉。
    百日大旱扫清野，
    千家万户饿断肠。
    呼列拉流行人倒毙，
    尸体横卧遍城乡。
    荒野日日添新坟，
    鸦声阵阵天地慌。
    衙门堂堂多富丽，
    敲骨吸髓赛虎狼。
    朱门酒肉多笑闹，
    民脂民膏换冰霜。
    尸骨成堆何人知？
    血泪斑斑谁痛伤？
    天灾人祸何时了？
    谁救黎民出祸殃？
    天灾人祸何时了？
    谁救黎民出祸殃？
    第一场 上任
    （乱石岗小道。参天枫树。）
    余言吉：（唱）
    大海之中任龙翔，
    深山里面把虎藏。
    孝义生来孝义长，
    众人称我南山狼。
    居家富贵门第显，
    厅署衙门把录事当。
    同知面前舌头长，
    日日献媚在公堂。
    云里雾里把他捧，
    甜言蜜语胜砒霜。
    小恩小惠常奉上，
    吃小亏占大便宜是妙方。
    上有大伞把风雨挡，
    杀人放火也无妨。
    （白）哈哈！去年一次百日大旱，把人饿死一半；今春又遭瘟疫，村村尸首埋不及。吓坏了同知阮达，星夜逃回河南老家。旧官已去，新官未到，寻花眠柳乐逍遥。大枫树下且歇息，再到东凹去“偷鸡”。
    （李定东肩背搭裢上）
    李定东：（唱）
    祖辈行医二百年，
    救死扶伤有万千。
    天降瘟疫人遭难，
    家中药物全用完。
    星夜兼程到省垣，
    购回丽参回家转。
    耳听哭嚎声声惨，
    眼望新坟心倍寒。
    驱魔医病莫怠慢，
    恨不得一步到村前。
    余言吉：慢走！搭裢内装何物，如此鼓鼓囊囊？
    李定东：小老乃乡间小医。近因呼列拉流行，药物全部用尽，才去省城购回十斤丽参。
    余言吉：哈哈——如此说来，你这搭裢里装的是丽参了……
    李定东：是的。这是我用平生积蓄的一点银两购买的，它是治呼列拉的主用药物。
    余言吉：老家伙，你这次可要发大财了！
    李定东：（生气地）你……你胡说！去年一次百日大旱，颗粒无收，谁有钱给我？今春以来，我看病是分文不收，汤水不扰！
    余言吉：哈哈！你倒是个乐于助人之人，甚好，甚好！本厅同知阮达一家人都染上了呼列拉，你把这十斤丽参都送给大人吧！
    李定东：你这是何意？（唱）
    阮达同知早逃窜，
    置民不顾回河南。
    余言吉：噢——是新来的同知！（唱）
    新到的同知把病患，
    只等丽参救命还！
    李定东：（接唱）
    新任同知还未到，
    你心怀鬼胎胡搅缠。
    余言吉：（接唱）
    睁开狗眼把我看
    不给丽参吃铁拳！
    （打李定东）
    李定东：救命呀！救命呀！
    （余言吉狠命踢打，李定东跌倒在地，死抓住搭裢不放。余言吉夺……侯鸣珂匆匆上。）
    侯鸣珂：（唱）
    耳听得救命声山谷震响，
    想必是有黎民遭受祸殃。
    急匆匆站高处仔细观望，
    原来是有歹徒在把民伤！
    （冲上）放手！
    余言吉：放聪明些！少管闲事！
    侯鸣珂：强盗！竟敢在光天化日之下，抢劫民物！放手！
    余言吉：哼哼！（唱）
    看你这个穷酸样，
    还在我面前逞豪强！
    侯鸣珂：（接唱）
    黎民百姓遭涂炭，
    乱世贼子太不良！
    余言吉：（接唱）
    劝你少把废话讲，
    乖乖退让站一旁！
    侯鸣珂：（接唱）
    劝你莫要行劫抢，
    莫犯国法违纪纲。
    余言吉：什么国法、纪纲！？先看老子的铁拳！（打）
    侯鸣珂：（扭住余言吉的手）你果真要动手？
    余言吉：老子的手早就发痒啦！
    （二人互打。余言吉遂示不招，乘侯鸣珂不防抢过搭裢逃跑。侯鸣珂欲追……）
    李定东：唉哟！
    侯鸣珂：（扶李定东）啊！是一位老公……老公你……你醒醒。
    李定东：（唱）
    昏沉沉只觉得天摇地转，
    浑身痛两腿瘫鲜血斑斑。
    为什么救黎民险遭暗算，
    恨歹徒行劫抢太得凶残！
    侯鸣珂：老公，老公，你怎么样了？
    李定东：歹徒哪里去了？
    侯鸣珂：逃走了。
    李定东：丽参呢？
    侯鸣珂：什么丽参？
    李定东：我为给百姓治病，上省城购回十斤丽参，装在褡裢里。
    侯鸣珂：那……那被歹徒抢走了。
    李定东：唉——这如何得了……多谢你救命之恩。
    侯鸣珂：此乃卑职应尽之责！
    李定东：你是……
    侯鸣珂：小生姓侯名鸣珂，此番是来孝义厅上任。
    李定东：你是新上任的同知大人……
    侯鸣珂：卑职来孝义厅，恰适灾荒之后，呼列拉流行，生灵涂炭，要救黎民于水火之中，还望老公多多指教。
    李定东：小老自幼随家父从医，愿同大人一起为民治病。
    侯鸣珂：老公是李名医吧！
    李定东：不敢，不敢，小老姓李名定东。
    侯鸣珂：你为民治病，生死不惧，沿途百姓个个称颂，我要多谢老公了。
    李定东：救死扶伤乃小老儿平生宏愿，实属义不容辞。可惜我去省城购回的十斤丽参被抢，眼下呼列拉流行蔓延，有医无药也是枉然！
    侯鸣珂：那歹徒你可认识？
    李定东：小老不认得他。
    （芝香上）
    芝香：官人，这位老公怎么了？
    侯鸣珂：老公就是名医李定东，他为给百姓治病，去省城买回十斤丽参，刚才被歹
    徒抢走，还遭受了一顿毒打。
    芝香：如此可恶！（唱）
    疫病杀人一鞭赶，
    青山绿水不成欢。
    可恨贼子逞凶顽，
    抢劫丽参罪滔天。
    官人上任要究办，
    不惩盗贼民难安。
    侯鸣珂：（接唱）
    夫人的话儿有识见，
    除暴才能把良安。
    拯救黎民出水火，
    驱病、除暴一肩担。
    （白）夫人，此去孝义厅上任，拯救黎民为首要任务，你我不可有丝毫懈怠，更应与民同甘共苦，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我给全家约法三章，咱们共同遵守。
    芝香：官人请讲！
    侯鸣珂：刮民脂膏，囚刑三年；
    接受贿赂，杖股四十，原物退还；
    家人犯法，罪加一等。
    芝香：官人，这三章约法，我甘愿遵守。
    侯鸣珂：如此甚好。夫人，你先扶住老公，让我到附近找一乘轿子。（下）
    芝香：好！（扶住李定东）
    芝香：老公，看你口干舌燥，要不要喝水。
    李定东：荒野乱石岗，哪里有水，不必麻烦了。
    芝香：老公，你脸上血迹斑斑，莫非还有外伤？
    李定东：那是鼻孔的血。夫人，大人上任，怎么不骑马也不坐轿，崎岖山路，沟深峪狭，一路可吃了大苦！
    芝香：本来有两乘轿子，送他上任。但一进入太河，他见到人民遭难，遍地尸体，就断然把轿子撤了。
    （侯鸣珂扛一竹轿上）
    侯鸣珂：夫人，快扶老公上轿，咱们把他抬到厅署去。
    李定东：这……这万万不行！
    侯鸣珂：老公的腿已青肿，绝对不能再行路了。
    李定东：（感激落泪）（唱）
    盘古开天几千年，
    代代都是民抬官。
    今日官把民来抬，
    莫非是日从西出倒了颠。
    （白）大人呀！
    你肩负重担去上任，
    爬山涉水累了身。
    夫人柔弱无力气，
    怎忍心叫她出大力！
    侯鸣珂：（接唱）
    自古说坐官民为本，
    无本的官儿依靠谁？
    芝香：（接唱）
    我身子瘦弱志坚毅，
    抬老公定能快如飞！
    （白）老公莫要推辞，赶快上轿！
    （二人扶李定东上轿，抬起，轻快的音乐）
    侯鸣珂：（唱）
    山穷水尽疑无路，
    柳暗花明又一村。
    芝香：（接唱）
    高山峻岭我不怕，
    崎岖山路身后拉。
    侯鸣珂：（接唱）
    老公治病危难不惧，
    救一个命呀，我欢一次心！
    芝香：（接唱）
    心里高兴步子大，
    愿老公舒舒服服到署衙。
    ——幕落——
    第二场 行贿
    （半月之后。侯鸣珂家。）
    芝香：（缝补旧衣。唱。）
    老父千里把儿探，
    疫病着身已三天。
    我日夜不离勤照看，
    病情不减把愁添。
    （余言吉上）
    余言吉：（唱）
    月前山道行劫抢，
    事必败露心发慌。
    今送丽参到草堂，
    巧设机关把身藏。（进门）
    （白）夫人，小人姓余名言吉，厅署录事，侯大人上任半月，我一直在家看望二老，未曾面礼，多得有罪。今日登门拜见，我这里有礼！
    芝香：官人同李老公去蔡御窑察看疫情，你施礼为何？
    余言吉：夫人，我有一句话不知该讲不该讲？
    芝香：旦讲无妨。
    余言吉：夫人呀！（唱）
    湖南陕西路遥远，
    到此上任为那般？
    江南碧波纵鱼跃，
    孝义山山紧相连；
    江南稻香飘满院，
    孝义处处泪涟涟。
    大人劳碌解倒悬，
    何人把他记心间？
    芝香：（接唱）
    你穿官衣吃官饭，
    为何不把百姓怜。
    受苦受累他情愿，
    无人知晓他心欢！
    余言吉：（接唱）
    坐官的都把荣华享，
    山珍海味常品尝。
    绫罗绸缎穿身上，
    高楼大厦赛庙堂。
    百姓受难他挂心上，
    谁问他的热和凉？
    住着三间破草房，
    不遮风雨透星光。
    上任捐了粮和饷，
    吃的是洋芋和麸糠。
    老人患病不起床，
    不日全家都遭殃。
    芝香：（接唱）
    吃糠嚥菜我不嫌，
    捐献粮饷我赞扬。
    只有那老人患病加愁肠，
    无药治病更悲伤！
    余言吉：夫人，你别发愁，我给你送来一斤丽参，先给老人熬汤服用，你和侯大人也服用一些。老人定会痊愈，你们也能强身健体，预防传染。
    芝香：你有此心，实属可贵！
    余言吉：小人帮个小忙，完全应该！
    芝香：谢谢你的好意，这丽参我……我是不能收的。
    余言吉：夫人，你有所不知，这是那位名医给你送的，我只是代劳而已。
    芝香：这是真话？
    余言吉：我若说假话，天打五雷轰！
    芝香：如此说来，且把丽参留下。
    余言吉：好，夫人，我告辞了！（下）
    （侯父拄拐棍上）
    侯父：（唱）
    身染疫病浑身瘫，
    呕吐不止头昏眩。
    累及芝香苦照看，
    后悔来此添麻烦。
    芝香：父亲，你身染重病，小心再感风寒。
    侯父：芝香有所不知，我病情加重，肚内万般苦涩，想喝碗带油的米粥……
    芝香：这……
    侯父：芝香，你有难言之隐？
    芝香：去年一次百日大旱，庄稼颗粒无收，入春以来家家断炊，加之疫病流行，尸体遍地，官人到厅城的第二天就给全家下了一道禁令…
    侯父：禁令何言，速快讲来！
    芝香：他说我们全家要与百性共甘苦，一日三餐不得过斤，包谷、洋芋、糠菜各三一，不得妄加他粮。并特地警告我：“违者杖股二十。”
    侯父：（兴喜）嗬嗬嗬……
    芝香：父亲为何发笑？
    侯父：芝香！（唱）
    孝义人民正受难，
    饥疾交加实可怜。
    我儿为官主清廉，
    生灵涂炭他心酸。
    一项禁令见肝胆，
    为父怎不笑开颜？
    宁愿不吃米粥饭，
    也不叫禁令变空谈。
    （白）芝香，鸣珂给全家人下的禁令为父甘愿遵行，决不违犯。那带油的米粥我就不吃了。
    芝香：这……（猛想起）刚才余言吉送来一斤丽参，应该先给老人服用一些。（走近侯父）父亲，你老人家先回后房休息，我把李医公托人送来的丽参给你熬碗汤渴下去，病会早点好的。
    侯父：如此也好，我就回后房休息去了。
    （芝香扶侯父至后门，复转，取出丽参，猛觉不妥……）
    芝香：我冒然动用了丽参，官人回来责怪于我如何是好？
    （唱）
    且慢动手再思量，
    动用丽参当不当？
    老父患病失人样，
    怎不叫人把心伤！
    一斤丽参家中放，
    耽误老人丧天良。
    熬好参汤我不尝，
    专叫老人喝个光。
    官人面前实话讲，
    动丽参不是为芝香。
    （侯鸣珂、李定东上）
    侯鸣珂：（唱）
    骑马坐轿非吾愿，
    衙役跟班太麻烦。
    三保十村都跑遍，
    抚民怎怕腿儿酸。
    李定东：（接唱）
    疫病流行无收敛，
    随大人察看到乡间。
    缺少丽参病难转，
    不由叫我把愁添。
    侯鸣珂：（退后）老公，请前行！
    李定东：侯大人，这样不公，还是你前行！
    侯鸣珂：老公比我年长，又是来到我家门前，还是老公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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