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县记赋（2）

    东过颜侍郎墓，林城之趾，颜庙也。庙中孤桧，高五丈许。由曲阜西，复东北行一里，入景灵废宫，观寿陵，陵避讳而改也。东轩辕葬所，宋时，叠石而饰之也。前有臼石，象为火爆烈。坛之石栏，穷工极巧，殆鬼神所刻也！读碑记，始知草创于祥符，润饰于政和，而大定中因之而不毁也。此亦人君治平之久，狃于贪侈之心之所激也。福苟可求，则二帝三王，必先众而为之；福可求乎哉？大碑四，谚云“万人愁”者是也；而二碑广二十有三尺，阔半之，厚四尺，赑屃高十有三尺，阔如之，厚四尺；龟趺十有八尺。二碑广二十有四尺，阔半之，厚四尺；赑屃高十有八尺，阔十有六尺，厚四尺；龟趺十有九尺。一在城之外，一在城之内；无文字，意者垂成而金兵至也。
    陵曰寿陵者，诚何谓耶？入东门，饭器之家。复西南驰，观汉之鲁诸陵大冢，四十余所，石兽四，石人三；人胸臆间，篆刻不克尽识。有曰：“有汉安乐太守麈君橐冢者。”有曰：“府门之某者。”折而北，渡雩水，入大明禅院。观逵泉，水中石出，如伏鼋怒鼍。寺碑云：“鲁之泉宫也”。
    薄暮，归自稷门，望两观穹然，以少正卯奸雄，而七日之顷，谈矢剔去，则知舜诛四凶，使天下翕然服之，明矣！孰谓圣人而有两心哉？后世如操，如懿，得全首领于牖下，不为不幸矣！
    登泮宫台，台下之水，自西而南，深丈许而无源。吁！僖公一诸侯，能兴学养士如此。三咏采芹之章而后下。其西灵光殿基也，破楚断瓦，触目悲凉；而王延寿所谓“俯仰顾盼，东西周章”者，今安在哉？
    壬子，复由县城东北行十里许，过桃落村，南望修陇，蔓延不绝者，周之鲁陵也。东南五里，达胁沟村，拜圣考齐国公墓，而林广四十亩，墓前石刻：“甲辰春二月望，五十一世孙元措立石，溢津高书。”沟水在芥之东北，入于泗。其南，防山也；而山之东西峰五。礼云“合葬于防”是也。
    林之北，东蒙路也。自西峰而南，谒颜子墓，石刻曰：“先师兖国公、大定、甲辰、三月、先圣五十代孙、承直郎、曲阜令、袭封兖圣公、孔总立石；太原王筠书。”墓前一石，仅二尺许。两甲士背附而坐：一执斧；一执金吾。正北有小冢，不可考。
    颜氏子孙二，房在少东上宋村。是日东南行，并戈山而西，由白村历西鲁元达东鲁元，馆房氏家。泗州公古具鸡黍以待。古孔氏，婿氏，问之，不知其为公孙、公西也。地多虎狼，牧者为之惧，比晓，幸无所苦。
    癸丑，穿林麓而东，约六里许，达尼山，二峰隐隐在霄汉间，而中峰迥出，昔之所谓“穹其顶者”是也。庙庭废虽久，而规模犹见。其西智源溪桥也。端南，即大成门。次北，大成殿也。其东，泗水侯殿。其西，沂水侯殿。大成之后，郓国夫人殿也。其后，齐所也。西有齐国、鲁国之殿。齐国之东，而南向者，毓圣侯殿也。大成之东，齐厅也，兵余尚存焉！正北，中和壑也。庙之西南，观川亭也。瓦砾中得一断石，盖前进士浮阳刘烨夹芦辩也。或曰：“夹驴”，刘恶其鄙俚，故辨正之。夹芦岘，在尼山西。由亭之东，回旋而下，得坤灵洞，石角溅溅，不可入；族长云：“庙户、官用、吉成，尝持火曳而入，比三数丈，忽隙间有光，睹一室，口广两楹许，中横石床、石枕皆天成也，而不可动。今五十年矣！以管与吉、幼而瘠，故可入也。”所言如此。洞名，刘烨之所刻也。因涉雩水，过颜母山下，观文德林，以草木障翳，庙与圣井，无所见。寻旧路，复达鲁元。
    饭已，西南濒碣下而出，由桑家庄，历峻山二十里，而近达四基山。遇兵士傅正，徐州人，导至郑国公墓；墓在庙之东北，有泰山孙复碑，孔中丞立石。其西大冢七。正北墓差小，无从考之。南有寺曰：“亚圣寺。”有碑，旁有古墓三。行四五里，过黄注村；又十里，由石经埠，正南少西，行二十里，达邹县。宴彭令之宅。
    四月甲寅朔，饭后，出南门，二十五里许，达峄山循山之西北，绝涧乱石如屋。既而遇道者李志端，为之前导。复西北行，游太湖悬钟二洞。东南行，入燕子岩。仆以病足，与德华岩下坐，待诸君之还。晡时，子中辈踵至。国祥且示峄山图蜡纸。按图指顾，若仙桥之巨石，七真之西轩。下瞰纪侯之重城，汉相之故冢，一如眼底。如玉女峰，千佛塔，尤好奇绝。所至流泉修竹，柒花名果，殆若屏面而容缕数哉？逼夕阳下山，迫逦由西北而进，达于县之南关。报孟氏诸孙，仰于道左，即造邹国公庙庭；奠已，入县，复宴于旧馆，县父老请见为欢，饮竟夕。
    乙卯，出西门，北行十里，入冈山寺。孟氏诸孙，复携酒至，由竹径渡横桥，休于寺之静室，良久。出山，东北行二十五里，达马鞍山，谒孟母墓。北行十五里，达赵氏庄，饭孔族家。又十里许，达于鲁城之南，登郊台；台东西五十八步，南北四十步。鲁之台，可见者三：是台与泮宫台、庄公台也。不知书云物者，何所也？容考之。
    北涉雩水，由竹径登浮香亭，亭以梅得名。少北一石穴，茶泉也，亦竹溪书而不名。缅想前辈风度，又有足敬也。
    丙辰，曲阜官佐至，以私忌，不敢饮。丁巳，将访矍相圃，会功叔遣其子治，同诸官佐，具酒馔，复至，不果。时功叔抱乐正子之疾。
    戊午，从德刚子中登西南角台望谢圃，圃在归德门里，道侧，积土隐起草中，或其所也。台，泰和四年七月六日，故人梦得之所筑也。窃有感于怀，梦得无措字也。是夕，孔族设祖席于斋厅。己未，辞先圣于杏坛之下；族长德刚，率族人别于归德门外，国祥暨德刚之子立之，护至兖州西。
    呜呼！读圣人之书，游圣人之里，幸之幸者也。然有位者，多以事夺；而无位者，或苦力之不足也。况以丰镐之西，望邹鲁之远，与南北海之所谓不相及者，何异焉！流离顿挫中，有今日之遇。伯达既绘为图，且属仆记之，敢以衰朽辞，勉强应命，将告未知者。
    是岁四月五日，紫阳杨奂记。
    奉天一览赋
    明·杨通
    燎帝禋宗，奠寝驻龙；星分井鬼，地接岐丰。陆陌临平，阳峪岭兮后拥；泔河武水，清渭带兮前容。是宜桑山人献防危之策，严京兆树拓城之功。以言佳景，壮兴最浓。乾陵古迹，好畤遗封。更有漠谷晴波，沙沟沃野。虽难乘剡曲之舟，抑可下杜陵之马。以言名宦，屈指可陈。耿弇祚土，酅公作宾。宣布德威，贽于兹而草诏；奋扬忠义，瑊于是而清尘。汾阳兮建御戎之绩，祁公兮著我公之仁。郑彦文之修正兮，思齐于古；补颜公之遗爱兮，称颂于今。若乃地灵人杰，后先济楚。唐窦氏之节，天萃一门。杨夫子之文，道传千古。猗逢景运而为凤为麟，悉应德星之宜申宜甫。又兼寺观幽沈，亭堂灿倩。临川清美，因胜地而聿修；琼林大盈，乃播迁之所缮。他如药入狄笼，麦高禹甸。瑰奇翠柏，钟秀气而间生，磊落丹榴，擅方物之珍荐。尚荷皇王一统，历数万年；生齿既富，教化益渐。抚故图而增慨，掇遗事于陈编。顾三复兮，而细目似云略矣；若一览兮，则大纲实为了然！
    名趣园记
    清·王润
    （在好畤村北，王梦龄置，花竹掩映，地绝尘嚣。）
    园曷以趣名也？以园之趣，名趣园也。园曷趣也？园以不趣而趣也。趣以不园而园，乃益趣也。又在居游往来者，自有其趣，不关乎园之趣也。不趣，奚趣也？
    园有兰，趣香也；有竹，趣品也。余爱竹爱兰，清趣，亦雅趣也。乃野兰，俗呼马兰，嗅无香。竹之高绿不齐阶，丛叶无竿，抑不趣也。而余宝之，嘱司园者，日报竹增高今几尺，兰牙初茁盼花开，以赏心而悦目也。且往往误坐客之请，余亦不辞，欣然前导。客每竹前问竹，兰外寻兰也；迨指示之，恒主客相顾笑，则趣也。
    檐之前，有豆棚焉，又无甚趣也，而乃开当初夏，今洎阳月，雪后犹花，俨然兄春兰而弟腊梅也，则亦趣也。园之不趣而趣者，类若是也。
    曷言乎不园而园，乃益趣也？化都寺，园之邻也；古柏惊风，空翠鸣涛；此身恍在海舱舶室也，得沧州趣。北拱于园者梁山也；岩阿朝雨，烟涌云飞，顷刻豁霁，墙头数点，得烟霞趣。园在郭外，出门辄与笠农笛牧遇，立谈斜阳，又得无怀葛天趣。此不皆涉园成趣，而无不于园乎得之，故曰“益趣也”。居游往来者，伊何人？趣奚若也？桔槔而唱醉吴姬者，灌园趣夫也。
    风雨客来，酌酒而道洗尘者，司园趣童也。携家寄食，一饱若无余事者，寓园趣叟也。醉忘归而枕糟藉者，饮园趣客也。采野菊，供瞻瓶者，主园趣长也。喜备酒酌而逃饮者，趣园主人也。皆于园乎毕集，而园且大趣也。
    然则趣遂毕于是乎？曰：否！不然也。盈天地，皆趣物也。亘古今，皆趣事也。随遇得趣，便趣也，惟有趣者能得之，惟知趣者，能喻之也。名趣者，志趣也。
    乾州修城池四门记
    明·王桢
    乾州城者，唐之奉天城也。德宗用桑道茂之谏，高大其城，以备不虞。后銮舆回长安，历宋元迄今，城门鲜少，遂空其四隅。故其城大势虽壮，中多鳞蚀；门垣矮陋，隍复夷壤，使人有患盗捍卫之难。
    甲辰秋，方伯杏里王公，以路通边冲，防守其地。登城蹑门，俯仰者久之，乃慨然叹曰：“城残故矣！《诗》曰：‘无俾城坏，无独斯畏。’《易》曰：‘重门击柝，以待暴客。’言城所当修备，须在预也。且门者，城之喉，楼者，门之冕也。修城宜自门始。”乃谆属官吏，计费度工，经犹拓创；使财出公帑，力借民隙。又曰：“事无巨细，人存则举。往往修之者，上侵下渔，费倍而效寡，无怪乎蠹深而城坏也！”于是主守数易，付托实艰。
    乙巳春，适正庵李君来典郡，新政严明，凡所废坠，毅然肩之。遂行城履隍，感叹圮颓。曰：“城荒至此，保障曷恃；一劳永逸之务，莫大于此。况动支有命，拓创有轨，诚不欲仍贯为也。”用计费不足，偿以赎金，恢廓台砌，崇壮楼楹。砺煅砖石，木植器用，皆规划排办。特简武功典史张大锡，专董其役。撙溢均劳，奖勤黜惰，使人无玩意，工罔耗财。是役也，肇于北门。北门竣，乃移作西门。东南二门相继新之。彻朽剜蚀，筑虚植倾，疏浅浚壅，完隆痹。匪棘匪纾，越三月而工遂成。远而望之，楼橹峻崇，城堑截如；侦逻有据，好梗潜夺；真足以起壮大观，聿新往者矣！然计之则费省，要之则工倍。所谓事无巨细，人存则举也。
    夫乾之为水，出城则甘；中多咸苦，惟城北隅稍甘焉。人缘艰于汲饮，城益寂寞。州守李君，又览而叹曰：“水无地不足者，而固若此。卒有外警，关锁瞭闭。则乘障扃陴之士，渴溪救哉？”遂卜穿数井，人人欢悦。兹工也，杏里王公倡之，正庵李君成之。董役以趋事者，典史张大锡也。且春秋之义，城筑必书。时寮佐父老，因佥议刻珉，以记实诏来，树之东门月城亭焉！盖以张城池大修之本也。或曰：“城以域民，功莫为逾。”孟子乃曰：“固国不以山峪之险。”何也？龙塘子曰：“盖恐专恃夫地也。且非天则悖，非地不固，非人不守；故先王论治，内外本末，交饬具修。设险虽固，人心是辑。”故曰：“地利不如人和也。”李君是举，才裕于任大，功先于域民，政熙众孚，动而弗扰；观者称绩，聆者颂能。嘉美并彰，克守是著。吾固有嘉于正庵，且异后者之永嗣也。
    东观书屋记
    清·吕
    东观书屋者，余友黎子读书处也。黎氏自大中丞后，家藏多东观秘书。书屋纵横，仅数十弓；而窗几明净，笔床茶灶，位置咸宜。门外杂花数本，点缀春色。客至，呼童瀹茗，棋声丁丁然。无事则焚香闭户，坐拥百城，是谓娟嬛福地可也。东观云乎！
    龟城说
    清·刘志芬
    乾城取象元武，人知始自桑道茂。及叩其义，而皆茫然也。按张衡灵宪云：“苍龙连蜷于左，白虎猛踞于右，朱雀奋翼于前，灵龟圈眷于后，谓中宫轩辕之后也。”石氏星经：“北方黑帝，其精元武，为七宿。斗为龙蛇蟠结之象。牛，蛇象，女，龟象。虚、危、壁，皆龟蛇蟠虬之象。司冬、司水、司北岳、司北方、司介虫三百六十。”诸石农云：“虚、危如龟，而螣蛇在虚、危度之下，位西北，其色玄，神有鳞甲，见武象焉，故谓之元武。宋真宗避祖讳，改为真武。今世所奉真武象，实北方玄冥水神也。”二说虽微有不同，其为水宿则一。盖尝以山川形势论之，蜿蜒起伏，磅礴奔辏，郁郁葱葱，灵秀所钟，乃有崇墉，盘踞其中。此魏伯阳所谓“玄武龟蛇蟠虬相扶者也。”桑氏谓：“奉天有天子气者”以此。俗以水星台（即元帝庙）为龟蛇扭结之处，盖其大略如此。司马用众篇，历沛、历汜，兼舍环龟，谓环阵如龟也。夫城者，国之藩，阵者，军之垣。深沟固垒，利用御寇，此城之象乎阵法也。北齐卢辨《大戴礼》注：“明堂九室，法龟文也。明堂图，以茅盖屋，上圆下方。”礼统云：“神龟之象，上圆法天，下方法地”。明堂，为天子巡狩之堂。桑氏所谓“高其垣堞，为王者居，使可容万乘者”，盖取乎此。此城之象乎明堂也。且奉天者何？奉乾陵也。陵位乎乾，而城即因乎陵。乾为天，天生水，取其相生之义，亦所以培养王气也。门有六何也？杂阿含经云：“有龟被野干（人名）所包，藏六而不出。注谓：‘首尾及四足，凡六也。’”星经：“天龟六星在尾南汉中。”故城门象之。若夫望北向之云山，严北门之锁钥，则又六壬所谓：“壬起螣蛇，癸起玄龟。”壬为阳水，以螣蛇之雄配；癸为阴水，以玄龟之雌配者也。桑氏之术，亦奥矣乎！（按：唐城仅有四门，其东西二小门，乃明中叶后所增，则龟载亦明清以来之说。）
    龟城说
    民国·史赞修
    《易》有《河图洛书》，宋邵康节言系龟形。《书》云：“昆命于元龟。”又曰：“龟筮协从。”《诗》云：“考卜惟王，宅是镐京，惟龟正之，武王成之。”礼云：“麟凤龟龙，谓之四灵。”《中庸》云：“见乎蓍龟。”说者谓桑道茂言有天子王气，筑龟形以震慑之。适德宗幸奉天，而暗应其奥术也。修观一阴一阳之谓道，两仪生四象，四象生八卦。乾位于西北，为长安屏障。桑氏之学术，实本圣神相传之灵机与正气有以发明之，而相度其地势以计划耳。德宗之幸，亦会逢其适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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