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 拐杖记

    拐杖记
    贾平凹
    从张良庙再往深山走,有一个镇子,说是镇子,其实十几户人家而已。镇上有一作坊,专作拐杖,运销国内好多大城市。游张良庙时,夜宿在镇上,与作坊一老者谈起。他说:“这里没有什么值得稀罕的,只有这拐杖。因为山深草莽,多长有枸子木、鸡骨头木。这些杂木荆棘,不可能成材,但它们不择地而生,风吹、雪压、水冲,都耐过了,却可怜几十年长不成一握粗。这么荒荒落落,自生自长,木质倒也十分坚硬,正好作拐杖了。又多弯根、斜枝,以木形而做,扶手把上就可雕龙刻凤,鱼、虫、花、鸟,随意着刀就成了。拐杖做出后,无意拿进大城市里,立即被人抢购,这使我们深山人万万没有想到。我们大多数的人从未去过大城市,不知道你们大城市的人竟这么喜爱。想想,大城市的人到了一定年纪,是不是都肚皮过肥,腿骨酥软,这拐杖便是第三条腿了。你们有的是钱,担心的是寿,咱们深山里的人却总是钱少,就多亏你们这么周济了我们。你可回去后写写文章,说我们会记着你们大城市的人呢”,于是,我遵嘱将老者的话写在这里,让所有大城市里的人都记着老者的话,大腹便便的拄着拐杖悠悠散步的时候,也都记着支撑臃肿身躯行走的这第三条腿,其实是深山里的那些几十年无人知晓的杂木荆棘。
    注:贾平凹,陕西丹凤县人,著名作家,西安文联主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