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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长吟· 这一条小小街巷儿,象一段麻绳儿,被扔在古城的南脚边边。它不长,百把米,几十户老居民又将它分割成短截儿,盖起那种带阁楼儿的头大身子小的砖木房,长年厮守于此。街面很窄,小孩儿站在自家门前撒尿,尿水水儿则射落在对面人家的墙下。地面挺整洁,青色石板身贴身,缝钻缝拼凑成图案好看的长列。近年来高跟皮鞋兴旺了,石板地面上便常常敲起“咚咚咚”清脆的鼓点儿。街上没有商店,不设市场,更缺乏吸引人的景物,因此行人甚少。一入夜,家家户户关了门,更深熄了灯,假若月亮也请了假,那时的小街就静寂如黑暗中的峡谷,南山上的野狗们可以肆无忌惮的前来觅食,结果什么也不会得到,便报复似地撒几泡臊尿,放几声恶嚎,失望的退去了。 一条不起眼儿的小街巷子,平凡的没有声响没有故事,古城里很少有人知道它。只有小街巷里居住的、没法儿挤进闹市去的居民们看重它的存在。历史的进程好象只在高楼大厦、宽街广道上体现,它几乎被遗忘了。 这座有十几万人口的古城,象一个大蚌壳,倒扣在汉江边的倾斜沙滩上。城北临江,地势很低,往南来逐渐升高,延伸到大山身下。闹市在江边,称作老城,南边的半片则叫新城。那条如麻绳儿般的小街巷儿,还在新城的最南端,紧挨着山的脚板。这儿地势自然很高,站在房顶上可以俯瞰古城全貌。 日月在古城上空移动,时光在大街小巷中流去,许多年了,那条小街巷儿从未引起人们的注意。直到大前年,一个偶然的夜晚,它通体散出一种夺目的红光,在古城史上留下了重重一笔。 那晚,月黑头,天空还落着濛濛细雨儿,愠怒了几天的汉水突然咆哮起来,嚣张到极点。霎时,翻滚的洪水爬上河堤,冲破城墙灌进城里。于是全城大乱,人们纷纷弃家逃走,涌向地势高一些的新城。洪水则舔着人们的脚跟儿往上涨,步步紧追。 偏僻冷清的小街巷里,立即挤满人,男女老幼呼天喊地乱嘈嘈犹如一锅浆糊团儿。远处还有难民象蚂蚁一样继续涌来。此时,电力系统已被水毁,全城黑漆漆一片,人们的眼睛都近乎失明。胳膊与胳膊在相撞,脚与脚开始践踏,情况十分不妙。 正在这时,一家的主人打开了房门,挂出了一盏马灯儿,马灯的光虽微弱,但在人们的眼中比太阳还亮堂,接着,又有人家开了门,挂出了灯笼儿、煤油灯、汽灯等照明工具。没有灯的甚至将大手电筒拧亮,拴根绳子挂在门前。于是,几十户人家,挂起了几十轮太阳,将全街照得通亮,给逃难的人带来了光明和希望。 主人不但开了门,还邀请难民进家里来休息。这一夜,小街巷里的所有房屋都拥挤到最大密度。人们身挨身的在房里坐到天亮,最后洪水终于退去了。 事后,有一新闻记者,将这一夜激动人心的景象,撰写成文登在报上,于是,古城人都知道了这一条小街巷儿和它的那些热心肠主人。它究竟叫什么名字,不太清楚也没人细记,大家都直接呼它——灯街。 时间过去了好几年,城建迅速,水灾的痕迹已完全看不见了,可那灯街放射出的光芒,还照耀在人们的心头。 (《中国文化报》19 87年9月 23日)
编辑:秦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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