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
|
搭了便车去宁陕县城,稀里糊涂地却到了柞水。爬了一座叫黄花岭的大山,还有营盘梁,人就像掉进密林中,入眼的葱翠是鲜湿的,柔润的,没见房舍,也没遇见路人,全是一色的绿,偶有乳白云雾飘过,我们的车和我自己也飘飘欲仙起来。耳边无杂语,山外的纷扰撵不到这儿,浑身似胀满了栖逸风致。
有人说我舍近求远,我说只要是宁陕地界就没出格。远虽远矣,远走能高飞,极目可远望。
丝雨微音,林鸟宛转,只消听上两三声,心就静了。下山听到水响,沟怎么盘,路就怎么拐。有人说,到了。前面有一平坝,停满了车,着橙色救生衣的人跑来跑去。肚子一阵响,饥饿突然来袭,宁陕的空气也能助消化?我命相里缺水,见了水,就像见了命。有人问漂不漂,我说漂,就漂了出去。
蓄了几个小时的水,突然开闸,一泻数米。我这人固执,不爱随大流,只有这次例外。不止是浪起涛涌,简直就是惊天动地,眼看到了波谷浪尖,一下子又一落千丈,人生的大起大落,在这里得到应证。身上几乎被水浇透,是真正的酣畅淋漓。经过这样的惊险刺激,什么样的风浪就不足为奇了。但又有一些遗憾,如果把那样的高潮放在最后,就更让人余兴未尽了。
下雨了,有太阳,就叫太阳雨。天上云,却不厚,坐在船上,我在想,这云不是天上的河么?这河不是地上的云么?
宁陕的河不大,却有个性;水小,却从不断流。河多不叫河,叫沟。沟不宽,却让水有力,有了气势。正如厅志所云:“诸水虽派小支繁,难通舟楫,比之大江黄河不无差等。而从高而下,瀑布千条,破险而行,奔雷百里,又无殊龙门、禹穴之飞湍、夔峡、矍塘之怒浪也。”
水能载舟,也能覆舟。这里的人绝顶聪明,知道积少成多、聚沙成塔的道理,修一个坝,蓄势待发,顺水推舟,船在水上漂,人在船上漂,人和船都漂而亮之了。这叫变通,变则通,通则活,如果宁陕人是死脑筋,墨守成规,就不可能把沟堵起来,然后一瓢泼出去。虽说是覆水难收,收到的却是大把大把的票子,只要沟不断流,就会不断地泼出去,又不断地收进来。
流泉涤心,晴岚湿衣,杂树遍绿,多旷野意。坐在船上看两岸青山,对水木清华这个词,有了更深的认知。想笔绕云烟,一时无词,只好连用四个“真”字:水真多,草真繁,树真绿,天真蓝。
旁边的船超过了我们,一瓢冷水泼来,正好灌进嘴里,并没消减意志,反倒觉得这带着翠微之气的山溪,是可以清心的啊!我踏入这一溪鲜碧中,怀的就是这种心情,追寻的也是这样的需求。
还没到水的尽头,就叫我们上岸,陌生的面孔腆着坏笑,在前面等着,手中拿着水盆、水枪,只喊快些,等不急的样子。这就像古代人打仗,击鼓叫阵,明枪明箭,有本事的就拢来。明枪也不容易躲啊,我们真不想靠近,不去又上不了岸,只好让口音驳杂的人尽兴,一阵混乱过后,满身满耳都灌了水。这就叫亲水之旅吧!碧水留痕,深深浅浅,清清凉凉,然而却很轻柔,像丝绸一般从臂弯里脸颊上一跃而过了。我还是我,水还原于水,谁也没有得到,谁好像都有收获。
看过资料,才知道这是陕西境内首家采用的蓄水漂流项目,也是我国目前海拔最高的漂流点。就凭这两“最”,就该叫不虚此行了。
我要去县城,说是得走蒿沟。《尔雅》上说:水注谷曰沟。白蒿,米儿蒿,都是童年果腹的好东西。蒿字拆开,就是高草,人有高人,草有高草,人和草不离不弃。草边有沟,沟里有水,水上能漂,漂出一条真正的河流,不仅仅在我们的视野之内,也日夜奔腾在我们体内成为一种能量和精神。
漂流船虽然上了岸,心却不肯歇泊。坐在车上,我在想,现在有许多人都在写怀念河流的文章,写流淌着记忆的河流,那是一种无奈。宁陕的河是真实的,是摸得着看得见的,是能找到儿时情趣的,是能返老还童的。心之净,境之清,水之湄,潭之鉴。这些从秦岭里流淌出来的河,不仅逗人喜欢,还可作终身托付。
编辑:秦人
|
|
|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