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到六岁,家里就为我准备了一只小巧玲珑的背篓,干什么呢?打猪草。农村每家每户都喂猪,其一可以拣食剩饭剩菜,避免浪费;其二可以充分利用闲散的劳动力;其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解决了一家全年的油肉问题。因此一年猪长得肥不肥、壮不壮就决定着你家这年的生活过得滋润不滋润。每年爸爸、哥哥要出门捞富业;妈妈及姐姐要种十几亩土地——全家的口粮都指望这十几亩地,(粮食是计划物资,即使有钱都很难买到,何况没钱);奶奶干家务,最拿手的就是喂猪,在奶奶眼里,圈里那几头猪跟他的几个孙子一样重要;打猪草这种轻巧活路自然就落在我的肩上。还别说,我对打猪草情有独钟,或许是耳闻目染,没有谁教我自然就会了,且每年至少4条猪的草全是我承包了。
(国画作者:黄波)
每天中午在学校就邀上几个伙伴商议下午到哪里去打猪草,邀谁去,从那条道路去,什么时间出发…… 只要放学的铃声一响,没等老师放学令宣布完毕,我们几个就箭一般地飞奔回家。如果奶奶的饭做好了,就三下五除二匆匆刨几口进嘴,背起背篓就走;如果没好,也不觉得肚子饥饿,想象着那块绿莹莹的青草肚子似乎就已经饱了。来到目的地,几个小伙伴便有序地顺自己面前的坡势一人一块并排而采集。运气好的,面前的猪草长势旺盛,要不了多长时间就能装满背篓;运气不好,手脚又慢的,半天背篓都打不满,此时我们几个合得来的伙伴就会帮其把背篓打满,免得回家受父母的白眼。当然这样的时间很少,因为,我们常常都是几个高手云集一起。
并不是每次都有这样好的运气,一去,就能找得到长势旺盛的猪草,大多数情况都是边打边寻找。我们一般都是寻找一些沟头岔脑的地方,因为那些地方往往被庄稼人忽略,容易长猪草。不过这却是我们打猪草孩子的天堂。既能打得到猪草,还能趁机玩玩水,(你不知道小时候对水有多痴迷!)顺着小溪两岸的坡坎,管他叫得上名字的,叫不上名字的,只要感觉对了都把他采集着。听奶奶说,山上百草都是药,只要不扯“三步倒”。遵循着奶奶教我的原则,只要是青草、嫩草都把它打回去。累了就坐在大石头上歇息一小会儿;渴了,就掬一捧甘甜可口的溪水;疲乏了,就在小溪里打打水仗。一大下午,几个小伙伴在溪沟里玩玩闹闹,乐此不疲,直到暮色降临,背着一满背篓的猪草和欢笑,披着月光,伴着星星回到家中。
第二天又会继续着这样有趣的日子。如果连下几天雨就会坐立不安,日子似乎在雨雾中荒废也没有了意思。心里也慌慌的,因为每天一进家门就见堂屋堆放猪草的地方又折了一个大空档,这便是给你的信号——猪草不多了,该准备下一顿的了。雨过天晴,太阳仿佛刚在水中濯洗过一般格外的耀眼,蓝得有些失真的天空下,远山越发黛青,近山越发苍翠。山腰上缠绕着白练似的云雾,山下雾气平铺如擀毡匠弹泡的羊毛,把整个村子以及目力所及的河谷全罩在下面。不管雾露有多重,不管大人放心不放心,卷起裤管,背起背篓就出门了。下雨过后,河沟里涨满溪水,汹涌的水势吓得我们不敢靠近;庄稼地也吸足了水分,软绵绵的,一脚就是一个大坑,对于爱庄稼如命的农民来说,哪敢到地里去? 再说,地里哪有一根草?农民伯伯生怕野草抢着吸收了庄稼的养分,视野草如仇敌,见草就拔,不过都带回家做猪草了。
这时候我们通常都会到邻村一户姓罗的林地里去。因其承包着村集体的茶厂,自家熟地全部栽上经济林木。与其说到林子里去打猪草,还不如说是寻找乐趣。他家的地开阔,面积大,又呈45°左右的缓坡,没有种庄稼的土地格外喜欢长草,高的、矮的、大的、小的……连成一片,形成一块草毡,这就是我们小时候心中的草原。来到林地,先打猪草,等把猪草打得差不离儿了,就开始琢磨着怎样玩。有的说捉迷藏,有的说打滚,还有的说比赛爬树……看着光溜溜的树干,我们这些女孩自然不敢;捉迷藏,地势又太开阔,没有神秘感不好玩;剩下的就只有打滚了。我胆子小,不敢行动。同伴们从高处闭上眼睛、倒下身子、双手护着脑袋说滚就滚,看着他们从上面像树筒子一样咕咕噜噜就滚下来了,玩得不亦乐乎,心里也直痒痒,于是学着他们的样子体验了一把,嘿嘿……那感觉不错——天旋地转、腾云驾雾。有一年,他家这块林地里种上了油菜,到了阳春三月,满地猪草拼命和油菜比赛长,无知的我们以为是野生的(一般家种的都把野草除得干干净净),不敢扯油菜,却把他家的油菜滚得一片无息,就像被碾子碾过一样。虽然当时没被发现,但哪有不透风的墙?没隔几天,主人便找上家门,凶神恶煞,恨不得一口吃掉我们,后果就不言而喻了。现在想来,哎,那是庄稼人一年的心血,就被我们几个小丫头片子一瞬间化为乌有,真不懂事儿!
我们这些打猪草的娃娃几乎把他家地盯住了。记得一个烈日炎炎的中午,几个伙伴相约去他家苹果地打猪草 。以免被人发现,我们几个探着身子,踮起脚尖,悄悄摸摸从人们不常走的那条道去。走进苹果园,就被满园满树的青苹果吸引住了,望着那挂满果实沉甸甸的枝头,我们相视一笑,心领神会。猴急的男孩子忍不住摘了一个尝尝,酸酸的,还有点涩。嘴里包满了清口水的女孩子就是没敢动,想着上次主人那凶恶的样子,我不禁打了个寒颤,还是赶紧打猪草吧,即使忍不住想摘几个苹果也得有东西掩护赃物吧!我赶紧动手打起猪草来。
在这种极具诱惑力的地方打猪草,往往是对我们这些小馋虫重量级别的考验。通常情况下,都以失败而告终。说实话,我自认为自己的毅力还可以,如果独自一人在此,奶奶的教导说不定还起作用。可是现在,你瞧,他们一个个手像洒雨点一样摘苹果,哪个小孩不眼馋,奶奶的话全都是耳边风。我试探着摘了一个,嘿!没人发现;再摘,还是没人发现;继续摘……“有人来了!”不知是谁在轻轻地吼了一声,吓得我们赶紧背着赃物往沟里躲。稍待安静,回头一看,恶作剧者正优哉游哉坐在树上吃苹果呢!我们不约而同相拥而上,气呼呼地揍了他一顿。
相安无事之后,又开始了疯狂行动。吸取了上次的经验教训,大家再也不会相信谎言了。不过我因为胆小,放不开手脚,边偷苹果边观察着周围的动静 。突然,旁边的玉米地里出现一个大人的身影,瞧那魁梧的身材,手电光柱似的眼神,那猫式的步伐,吓得我浑身一哆嗦,赶紧收手假装装猪草,还小声提醒大家:“来人了!”可是大家听见也当没听见,浑然不觉。我赶紧脚底抹油——开溜 ,谁知我们的一举一动主人尽收眼底,心里那点小九九他全明白了!见我急着溜走的样子就忍不住大吼起来:“还想跑,看你往哪儿跑?”一听动静不对,大伙像受惊的野马,来不及背背篓便四散逃窜了。只见主人孙悟空大闹天宫——慌了神,捉这个也不是,逮那个也不对,最后一个也没擒住,捡了一大串背篓,背了半背苹果,气急败坏地说:“哪有这些娃儿这样讨厌,这眼屎大点苹果,摘这么多,也不嫌糟蹋人,哪一天总是要遭五雷打的!”躲在废弃厕所的我虽惊魂未定,但听得真真切切。心想完了,回家连背篓都搞掉了,如何向爸妈交代,时间在煎熬中苦涩地流动,看着太阳的余晖逐渐隐去,小鸟在父母声声呼唤中飞回了鸟巢,我该怎么办?眼泪情不自禁地顺颊而下。
黑夜已经拉开帷幕,趁着夜色的遮挡,我蹑手蹑脚地回到家中,主人已经连苹果带背篓送回家中。如今,老人家已经百年,每当回忆起这件事,既觉得幼稚好笑,又觉得对不起他老人家。九泉之下的老人家,侄女给你道个迟来的歉意,请原谅我们小时候的淘气!
如果附近的猪草打完了,我们就会转战偏远的地方。鸭河是出了名的茶叶之乡,茶山自然多的是 。每逢青黄不接的三、四月份是最不好打猪草的季节。刚刚露头的青草已经被我们这些“侩子手”斩了首,再长还得要个过程,地里又被农民薅得干干净净,只能向几里开外茶山进发。因为路途遥远,猪草又好,总想一打就打好几天的,因此我们都会选择礼拜天带上干粮大干一场。 大清早,匆忙打点牙祭,三五成群直奔目的地。茶山可热闹了!采茶的、薅茶草的、看山的、打猪草的……在一条条玉带似的茶地里穿梭;采茶姑娘们嗓子里飞出嘹亮的歌声,薅草工人的锄头不时在石头上撞得叮当作响,再配上林间潺潺的流水声、枝头布谷鸟急促的催促声、打猪草孩子们的嬉闹声,茶山简直活了。 我们一般都会在浅茶地里打猪草,刚刚开荒出来的土地肥沃,茶树又浅,长出的猪草特别诱人,肥厚的猪草叶片在阳光的照耀下绿得闪闪发亮,嫩得仿佛一把就能拧出汁液。一丛丛、一簇簇,伸手就能薅一大把。这样的猪草,越打越高兴,越打越有劲,眼看着自己背篓都装不下了,还在使劲扯。这不光考验你打猪草的速度,还在考验你的力气怎样,更考验装猪草的手法如何。你可能会说,装猪草多简单,把它装进背篓不就行了吗?那你就错了。根据猪草的多少,我们可以将其分为半背、平背、冒背、尖背、插花背。半背、平背好理解,什么叫冒背呢?就是当猪草装至平背(刚好齐平花背口沿)时,如果再直接往上装就很容易散落,此时就得把花背口沿的猪草翻起来,再使劲放一大把扎进去,用如此方法沿花背口沿密密地扎一圈,这样在口沿搭起一个猪草平台,平台上又能放很多猪草,使得猪草冒出口沿,所以叫冒背。尖背就是在冒背的基础上再放猪草,使之形成一个圆锥形尖状,为了使猪草固定,还在中央插上一个棍子。插花背也是在冒背的基础上形成的,将提前准备好的光滑的直棍子——最好是竹棍沿花背口沿向外斜角插上一圈,围成一个“漏斗”,后将猪草装进漏斗,远远看去,就像插花瓶,所以就叫插花背。如果冒背不装好,尖背和插花背就很难装稳,有时候背在半路上插尖插花的部分直接就滚落在地。为了能够将猪草一次性运回,我们通常都采用插花背的装法。虽然一路跌跌撞撞,摇摇晃晃,但当你把这一大堆猪草背回家,占满半个堂屋的空间时,心里别提有多喜悦,似乎干了好大一番成功事业。此时,奶奶嘴里蹦出的话语那样动听,碗里的饭菜也显得那样香甜,就连白开水都是那样可口。 还记得有一次在麻湾里打猪草,贪恋猪草好,打得太多,连插花背都装不下了。天色已晚,几乎都看不见道路,这么多的猪草一个人无论如何也背不回去的, 只好让同伴先回去捎信叫妈妈来接我。 野外,黑色的夜幕紧紧裹住了我,各种动物的怪异叫声一起向我袭来,我惊恐地蜷缩在猪草堆里急切地等待着妈妈的到来。终于,远处的黑夜中出现了一个晃动的影子。 “妈——,妈——”我迫不及待地叫喊着。 “哎,你在这儿啊?害怕了吧,翠儿。” 我一头扎进了妈妈的怀抱,使劲用头蹭妈妈,妈妈抚摸着我的头好半天没有说话,但能感觉到妈妈喉咙的哽咽声。半饷妈妈才说:“我们收拾回家吧!”妈妈背了一大插花背,我背了一大尖背,回到家本以为最心疼我的奶奶会夸我几句,没想到脚还没跨进家门就听到奶奶埋怨说:“老实坯,背不了这么多,不晓得莫打这么多,整到漆麻懒黒的才回来,还要人去接。”听到奶奶这样说,顾不上把猪草抖泡(不抖泡,就会发热捂黄易烂,小心猪吃了中毒)又惊又累又饿的我扶在门框上就嚎啕大哭起来,我第一次哭得那样伤心,那样委屈。尽管妈妈劝我原谅奶奶,奶奶也意识到自己错了,我也从内心里原谅了奶奶,但就是止不住想哭,直到自己累了。 打猪草虽累,但我们快乐着。山乡村野回荡着我们打猪草时银铃般笑声,田间地头烙下了我们打猪草时穿梭的脚印,沟头岔脑浮现着我们打猪草时嘻戏的身影……啊,被打猪草充实的童年多么难忘!如今,一看到那诱人的青草,都忍不住伸手回味当年打猪草的精彩童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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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秦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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