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济寺记忆（二）

撼人的标语宣传画

到得普济寺，首先映入眼眶的是学校大门外高耸的青砖墙上那六个刚劲有力的红色大字：“东风压倒西风”。开始不明白什么意思，见多了也模模糊糊悟出一点名堂，东风象征毛主席共产党社会主义红卫兵红小兵，西风就是蒋介石国民党美帝国主义和一切牛鬼蛇神走资派，当然要压倒它啊！

那时，墙上宣传画和标语很多。标语一般都是毛主席语录，有的横着写一排，有的直接写一墙，满墙都是；宣传画一律都是精神饱满气壮如牛浓眉大眼的工农兵形象。工人头戴安全帽手握钢钎，农民无论男女都怀抱超大的麦穗，解放军要么手握冲锋枪要么肩背带刺刀的步枪。工人和农民的脖子上都围有毛巾，不同的是工人系着，农民搭着。他们的另一只手要么是攥紧拳头举过头顶，要么是紧握毛主席语录本放在胸前，或者是伸向前方指明路线，最带劲的是三个大拳头一起使劲砸向几个黑色的小人儿。画儿的上方、下方或一边，都写有类似“一切反动派都是纸老虎！”、“打到某某某！”这样气势磅礴语气强硬的口号。

老师讲课前都要先背毛主席语录，记得最深的是“千万不要忘记阶级斗争”和“学生也是这样，以学为主，兼学别样，即不但要学文，也要学工，学农，学军……”之所以记得深，原因是一个简单，到处都写的有；另一个，虽然文字多点，却印在课本上，我们的班主任特别喜欢这条，每次都起这个头儿。

孩子们大都不愿意上学，聚在一起就笑教拼音的老师“整天啊、啊、啊、啊，啊出个逑来了。”用方言背乘法口诀作践数学老师“你没得姨，你没得儿，你没得伞，你没得事，你没得屋，你没得牛，你没得气，你没得爸，你没得舅。”骂历史老师“你先人才是猴子变的呢！”学体育老师“立正——骚气！”模仿政治老师把“千万不要忘记阶级斗争！”故意说成“粑屎千万不要忘记解裤腰带！”

哥哥写大字报

有一阵子，五年级以上的学生还要写大字报，谁要不写就是反革命，拖社会主义后腿，开历史倒车。有个学生就因为买不起白纸没写，学校不要他了。

我哥那时上初一，是要写大字报的，而且要贴上墙展览。我们都很羡慕，每次他写时都围拢看热闹，替他磨墨、牵纸，他则像个大人物似的，挽起袖子，蘸满墨汁，挥毫起来。哥哥很机灵，每次只写几个字，如“毛主席万岁！”“打到反动派！”等等，速度很快，我们更钦佩他。

后来，听说哥哥挨批评了，上面的检查团说这位学生敷衍应付，思想不端正，心灵深处有问题。哥哥再也不敢耍小聪明了，一写就是满满一张、整整一天。有次哥哥都急得哭了，母亲只好模仿他歪歪扭扭的笔迹帮他写。再后来，哥哥哄我替他写，写一张，验收上了少砸一次炭，四年级我基本就不砸炭了，哥哥全包了，我的毛笔字是越写越好，哥哥的力气也见长不少。转学到县中学后，我的毛笔字被学校经常展览还获奖，哥哥则每年运动会都报名参加铅球、铁饼比赛，他手臂力量大呀！

火盆的乐趣

那年代论成分，是贫农的趾高气扬，地主富农特别是地主成分的像有把柄被别人捏着似的，小心翼翼，提心吊胆。如果两同学发生争执，这个眼看处于下风，只要大吼一声“你是地主儿子！”，那个顿时像蔫了的茄子泄了气，灰溜溜低头走开，生怕再有人跟着起哄揭疤。                       

无论是地主富农还是贫下中农，那年月都穷，穿的都差不多，班上学生身上没补丁的很少。说起来现在的孩子怎么也不会相信，大雪冰封的季节，有的学生只穿两件衣裳，脚上裹的是棕毛，套的是草鞋，腰间缠的是葛藤，冻得瑟瑟发抖，清鼻长流。我是老师的孩子，条件相对好一些，冬天有布鞋穿，依然冻得小脚趾跟胡萝卜一般粗，痒得受不了时，就在课桌腿上使劲儿摩擦。

为了御寒，条件好一点的孩子大多带有火盆，所谓火盆就是在废弃的搪瓷缸、搪瓷盘、搪瓷碗、搪瓷盆里烧点火，穿上铁丝方便携带，上学时提进教室搁在课桌下取暖，课间赶快加柴扇风。女孩子一般提着火盆左右摇摆催火，胆大的男孩儿则抡起火盆绕圈儿使火烧得更旺，胳膊抡得越快火越旺，那火苗子一冲有多高，抡火的就有多得意。当然也有大意失手的，一盆白灰和燃烧的柴火沸炭从头顶倾泻下来，弄成灰脸瓜子，搞不好眉毛头发也给烧了，狼狈不堪，遭到大家的一致嘲笑。

火盆还有个用处，那就是烧红苕、炒苞谷花儿。那年代伙伴们几乎时时都感到饿，上课前在火盆里埋几个红苕，一下课就赶快刨出来吃。还有更会吃的，把苞谷豆儿装进空雪花膏盒子里，用自制的铁丝火钳夹住，在火里来回晃，一会儿工夫，就听见盒里“噼里啪啦”响，那是苞谷豆炸花儿了！等不及忍着烫痛掰开盒子，大家一抢而空，那个叫人馋的香味哟，现在的肯德基、烧烤都比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