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童年时候,每年都要跟随大人登一次云雾山,每次站在云雾山顶向南眺望,隐隐约约会看到有一列山峰,一字排开,山峰中部有段突起的地方。我常常好奇地问爷爷,那是啥地方?爷爷说,那一列山叫“凤凰山”,在池河与汉阴交界处,最高的那地方叫“铁瓦殿”,铁瓦殿比云雾山还高三十丈啊。铁瓦殿房顶全部是用铁瓦盖的,铁瓦一匹长约两尺五寸,宽约五寸,铁瓦盖的房子真是千年古迹万年牢固,不怕冰雹不怕风雨,清朝宣统年间云雾山上的铁瓦就是来自凤凰山铁瓦殿。童年的心是清纯的,总想某一天也去亲自目睹一下铁瓦殿的风采。 这种希望,一直在我心底埋藏了很多年。自上学到工作期间,凡是见到池河镇或汉阴县的人,还真的多次打探过铁瓦殿的消息。几十年来,神秘的凤凰山、高高的铁瓦殿这个影子始终在我眼前晃悠着。机会终于来了,今年放中秋节假,几个朋友约我也一同去登凤凰山、爬铁瓦殿,我的心愿终究得到了实现。 清早,天空中飘着一些乌云,天气预报说白天有阵雨。我们几个人商量着,觉得阵雨不一定会下,为了以防万一,还是带上了雨伞,七人一起乘车向池河镇方向驶去,在池河镇找了一个向导,在向导的带领下,我们换乘一辆私家车,经汉阴高粱铺又向右拐进了九曲十八弯的五爱村,目标是向凤凰山进发。 这6公里的通村公路很窄,虽然经过了硬化处理的,坐在车上还是心惊胆寒。硬化的道路走完了,还有4公里刚修不久的便道,小车进不去了,我们一行人只能步行前进。 跨上新修的土路,公路两边现出一些古老的房子,看样子那些土木结构的瓦房子,早已没有人居住了,院坝中央都长满了草。房子的一些残埂断壁依稀可见,这些房子的主人移民搬迁了,人都集中安置在村委会周边了。便道盘旋而上,田野里铺着金灿灿的稻子,玉米棒子沉甸甸的,看上去这里的人还是以种庄稼为本。眼前没有看到行走的人,庄稼长势还蛮好的,一派丰收的景象正迎接着我们的到来。 走了4公里的便道,只见三户人家屋顶上还冒着烟,早上炊烟袅袅,那炊烟刚离开瓦缝就与山中的雾混在了一起,分不清哪里是烟哪里是雾。 走近最后一户人家想询问上山的情况,那猎狗狂叫,似乎想吞吃我们。一位头发花白的中年妇女匆匆的出来了,左手端着饭碗,看样子正在吃早饭,她热情的向我们打招呼。她领会我们的意图后,惊奇地说:“从这里上铁瓦殿还有三十多里的路程,你们不要去,山下下小雨,山上肯定是在下大雨”。我想,不会吧,同是一片天,怕什么,我们还带着雨伞呢,大山深处的人,多半不识文化,不知一公里是多远,居然说那么远的路程,想吓退我们吧。 我们没有理会老乡说的那句话,就向上山的羊肠小道走去。路两边长满了两尺多深的草,侧着身子才能顺利通过。我们走着、笑着、唱着,走了一个多小时,山路变的越来越陡,两旁还现出了竹林,那些木竹修长笔直,密密层层,叶子苍翠欲滴,我想,这里会有大熊猫么?向导说没有。不知不觉中天下起大雨来了,雨洒在竹叶上沙沙作响,雾从山顶铺天盖地蜂拥而下,顷刻包围了群山,吞噬了一切,能见度只有几米了,山路变成了小溪,雨伞只能遮住一个人头,两旁的竹叶不断擦刷着身体的各个部位。脚溅起的泥浆染黄了裤腿,衣服的下半部也湿透了。我心想,干脆向后转回去算了,可是我们队伍中没有一个人想返回的意思。我只有咬紧牙关,继续向山顶攀爬。走累了找个平一点的地方站几分钟,饿了吃点随身带的食物,在竹林中穿梭了约两小时,终于走出了竹林。眼前是灌木丛,视野要稍微开阔一点,偶尔发现了八月瓜、野山梨,山香蕉,这些山珍吸引着同班的眼球,我们都有了一股兴奋的力量,爬山也不觉得的劳累了。 铁瓦殿到底还有多远?浓雾中向导也说不清了,他是二十多年以前去过的,现在唯一的想法是沿着山路继续向上走。不远处地上的蘑菇渐渐地冒出头来,三三两两的藤蔓从高高的树冠上垂入地表,山中没有松柏,只有杂木,树的形状千姿百态,有的像一家人似的,挤在一起树冠同时伸向蓝天,有些树干粗壮,树皮就像千层纸一样,风一吹,树皮飘飘摇摇的。此刻除了雨声,连小鸟的叫声都没有,几个人在茫茫大山中显得太渺小了,旅途中只有自我安慰。 又走了1个小时,同伴掏出手机,信号也没有了,用GPS导航查看,到山顶的垂直距离还有1.6公里。人随路转,刚绕过一个山头,又是斗折蛇行,在欢快的雨声中,我们拉开嗓门,吼上几句小曲,山谷中还传来回声。五个小时后我们终于到达了朝思夜想的凤凰山主峰——铁瓦殿。 站在寺门前,铁瓦殿八面凌风,雾从寺庙顶上飞逝而去,又飞逝而来,我们的脸上、衣服上,甚至每个毛发里都渗满了雾,近看同伴就像雾里看花,在这与世隔绝的地方,一座石头砌成的寺庙展现在眼前,巨大的条石镶嵌着寺门,门头上雕刻有“玄门先开”,落款:大清光绪壬寅年仲夏重修寺庙的字样。 随大门而进,穿过螺旋状的小巷子就到了铁瓦殿的心脏,所有的房子都是用石头砌成的石屋子,每间只有几个平方米,分为东西南北纵横交错的厢房。庙宇可能是年久失修,铁瓦散落在几个被遗忘的角落。房顶天穿地漏,雨滴落在脖子上,冷冰冰的,火塘那间屋子还算好,也许是下雨,或者是庙宇苍凉的缘故,守卫在这里的“道长”也弃庙而逃了,幸好屋里还堆有干柴,大家全身湿透,山风一吹还真的发抖了,这时也顾不上去多看那些黑洞洞的房子,也顾不上去研究铁瓦殿的历史渊源,七脚八手生火烤衣服,火烧起来了,烟雾满屋弥漫,大家以火为中心围个圈子,一边吃着干粮,一边闲聊着,忘了自己的所在,也在享受神仙般的生活。 衣服烘干了,水喝足了,才东钻钻,西看看。遥想远古时期,淳朴的山民,一心向善,在这海拔2128米的峰顶上用石头砌成庙宇,用铁瓦盖住屋顶,供奉菩萨,初一、十五登上山顶,烧香拜佛,求得上苍保佑,一家老少四季平安,风调雨顺,五谷丰登。那铁瓦来自何处,耗资多少?那无数块重达几吨的条石、从哪里运来的?那石砌的墙,没有水凝砂浆、历经几百年还是稳如泰山,这可见建筑技术是那么高超。诸多疑问在头脑中思考,无从考证。离开石屋已是下午2点十几分。雨中的铁瓦殿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汉江的波涛声声入耳,雨还在继续。山下是烟是雾,我们辨识不清,只见灰朦朦一片,把老大一座高山,上上下下,裹了一个严实。 眺望远处迷蒙蒙一片,千万条断了线的珠帘就像一张无穷大的网,把这里的山山岭岭罩在了雨幕中。 山上的秋天比山下早多了,灌木树叶已经变得金黄,近处平地上野棉花开的正旺,头顶上的乌云还在向西边飞逝,站在这高高的山顶之上,虽然没有能一览众山小,但也领略到了雨雾天气里顶峰的神奇风光,更重要的是,我在这雨天里登上了铁瓦殿,胜利的喜悦在我心中荡漾,在以后的人生中是一个值得回忆的日子。虽然艰辛,可实现了久违的心愿,此时招手向“石屋子”说声“再见”! 下山远比上山快,雨开始小了,路很滑,向导给我们坎一根木竹当拐杖,三步并做两步走,稍不注意,就做起了高山滑雪运动的姿势,鞋底一打滑,滚一屁股的稀泥巴,爬起来大家笑着,又走。真是“五十步笑百步”。下午5点30分我们的队伍走出了大山,心也畅快了许多。回望莽莽苍苍的凤凰山,向导介绍说,连绵几百公顷的竹林,曾养育着周边(汉阴、石泉、紫阳)三个县的山民。上世纪七十年代附近的山民天天上山砍竹子卖,才撑起自己的家。到现在,每逢春天,上山采竹笋的,可以说人山人海,这座山是一座巨大的聚宝盆。 6点30分夜幕降临了,我们一行人在五爱村包了一辆面包车打道回府。坐在车上,很少有人说话,我还在回味着今天所走的路程,假若刚下雨时我们就往回返,也不会这么辛苦,那只落得半头而废。我想世间许多事也于今天登山一样,成功与失败,只有一步之遥。
作者:谭相华
编辑:秦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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