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陕平河梁,在城北60里。
五入宁陕,一过而识之,二过而熟之,三过而念之,四过而憾之。五过之时,恰鼠年中秋,携妻从石泉返西安,喜得半日空闲,终偿夙愿。
出宁陕县城,小车连续爬坡40里,至平河梁顶。梁顶朗然,有210国道越梁而过。梁西高坡吟半面松涛,波及山顶。身旁老者云,山上平坦如砥,天高地旷,有迷人高山草甸。平河梁处秦岭腹地,重重叠叠之山岭中,一梁横亘。梁北为火地塘林场,梁南为宁陕县城。此处山大沟深,树木葱茏,林木驳杂,生态原始,一直为西农大教学基地。隔三差五,有大学学子来此实习;偶有国家林业部官员等,随农大教授亲历考察。
时当初午,梁上车稀人静。一入山门,即埋松海,身旁松干如林,直插云天。高松覆顶,浓荫蔽日,诸般噪音,断于身后。松下日光熹微,轻霭穿林,万籁俱静,惟闻虫音。观松针覆径,听延雨滴答,看路前有松鼠跳窜。仰目难见白云,俯首唯有落木。循径而上,脚底潮软,两边灌木相衬。夫妻相跟,一步一喘,十步一歇。行时手有枯枝可杖,歇时背有松树可依。一阵埋头攀爬,背靠大树,气喘如牛间恍然悟到:祖先之造字,实在有理,一个“休”字,正是一个攀爬疲极之“人”,伏在一棵“木”长,深吸慢吐地歇息。妻子喘息未匀,惟点头者三。复再攀登,日光渐露,天空白羽一扫,“喳、喳、喳”传来喜鹊啼叫。抹汗回首,脚下有苍鹰作弧状盘旋。
出松林,绕弯岩,爬石缝,钻矮林,翻一垭口后,眼前一个豁然——高山草甸到了。
山高了,树木越来越小;气清了,草儿越来越旺。山腰全为树木占了,草们在林下屈服;山顶开阔如原了,树木礼让地退去。举目四顾,层层山尖捧起的这一平地,成了草儿的天堂。自然的神功鬼斧,解说着一个道理:世间的草,不一定都比树低。
梁顶远眺,波涛如山,群山皆低,山岚氤氲。伫立北望,长安在万顷山涛之外。蓝天下,正有南跃秦岭的飞机,阳光下似一枚银亮的发卡。
此一片草甸,可爱如毡,茵茵密织,茸茸如毳,人跌不痛,卵落不裂。承高天之洁露,纳绝尘之清风,朝霞覆之,夕阳盖之,白云翳之,虹霓映之。日享阳光之朗照,夜得明月之爱抚,昼结彩云为伴,晚引星斗为伍。此间芳草,与仙草何异?仙般境地,岂不足净俗人心魂?思此膝软,夫妻双双先跪后拜,脸埋于草。深嗅其味,细观其形,绿意葱茏中,倾听大山的心音。此一刻,恍惚时光静止,万籁俱失,悠悠如缕,不知日光已西斜。
草甸如苔,膀肿蔓延,遇坡匍匐,遇洼集注。石大如房时,围脚而漫,树高如杆时,涌根而没。低者伏地,高者没膝,中有各色小花摇动,盈盈然向来者致意。此时,清风吹过,脸有缎意,邹鼻而嗅,似有兰香。行走在柔软的草地上,脚下如铺云。时已过午,秋阳渐灼,眼前云朵悄移,树影摇曳,云下日光,明暗斑斓。这里不全是草的单调,间或有杂树、异竹、芦苇点缀。中有一种绿中蕴红的树种,果裂如花,猩红晕染,勾人魂魄。妻极喜爱,手挽其枝,邀我拍下三五数码。又有蓬蓬细竹,状如苇簇,割之可做乡间扫帚。喜其清脆气节,团坐于前,亦嘱妻按下索尼快门。一路行来,步移景换。甸顶生暗泉,草下蛇窜,蜿蜒汇聚,洼处成亮水一潭。水中映白鹭,漂白云,近观有日光折射。潭北坡洼,兀生高乔数朵,绿叶蓊郁,枝绕团云,睹之有千年物事。
转过一弯,早先泊车的几家人,已先期抵达,红男绿女,远远近近。盘坐者有之,仰躺者有之,侧卧者亦有之。时不多久,又有数人登上梁顶,远处有惊呼声传来。更有幼童,见草甸锐声尖叫,挣脱父母,次第从草坡下滚。
寻一僻静的阳坡,随意躺下,浑身骨节放松。用力呼尽肺中浊气,静息数秒,打开肺囊,徐徐吸入梁顶清风,心胸顿爽,身人皆轻,飘飘然如入化境。远处的笑闹,渐渐地似有若无。留恋许久,不肯离去。此时,夕阳西下,秋阳满山,梁顶金色尽染。散落的游人,闲卧于与天相接的最近处,悄然展现出一幅“天上人间”图。
惜无帐篷,不然,真可像年轻的驴友们一样,在平河梁顶住上一晚。
编辑:秦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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