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县城太窄了,就像是从天上掉下来的,深深地陷进了大山的皱纹里,宛如一位安娴的布衣荆钗,悄然掩于这巴山屏风之后。
县城有新老两条街道,老街坐落在一段平缓的半山坡上,新街偎着堰溪沟依傍着老街。两条街道挽上手后,将县城缠绕成了一个倾斜的不规则的长方形环城路巷。整个县城,南边高,北边低,依山傍水坐落在岚河岸边。两条街最低处的北门口和小河口,是县城最喧闹繁华的地方,就好像是这里的菜担和小货摊把两条街的另一头压翘上了山。灯光球场是全城的制高点,假如没人阻拦,有篮球从场上滚出,便会顺着街面直蹦到岚河滩上,也许是这样,街上跑的摩托车要比自行车多。
县城就像一位刚发育的少女,几条血管似的街巷散发着青春的气息。随坡就势建筑起来的房舍,有高有矮,有凸有凹,显示着优美的曲线。黄橙色的、青碧色的、豆沙色的楼面,点缀得县城这位少女的衣裙更妩媚动人了。
小巧的她,容纳了汉、回族一万多人。若论起谁家的根祖,居民们能扳着手指,从爷爷辈,到孙子辈,挨着点个完。谁是剃头起家的,谁是卖炊饼发财的,件件桩桩全能说个清。张三说知道李四小名,李四说王五穿开裆裤时就和他一起玩。后辈呢,更热乎了,有回族小伙子将汉族姑娘领进家门见公公婆婆的,也有回族姑娘当了汉族媳妇的,攀攀扯扯,“葛麻藤”亲戚满城都有了。也只这样,一人有动静,全街都知晓,一家有事,全城忙了。
喝着岚河水长大的岚皋人纯净精神,浑身散发着生生的“岚”气。男的健中有秀,女的姿中有韵。姑娘们,衣着新颖不俗,形态秀美光彩。音轻质柔的岚皋方言,柔媚中透着刚健,细软中除去嗲气,有西南方言的甜润,也有江南话的质朴,尤其从她们小口里出来,更是动人三分,倒觉得比那歌曲结尾处无词有韵处隽永得多。常常使外地人还没记着岚皋的地貌,倒先记着她们甜美的音韵了。
县城醒来最早的地方是北门口。每当天色欲明未亮时,便有那城郊菜农颤颤悠悠地挑了菜担来占好街面。再迟点,或着青布蓝褂的,或梳日式发髻的,便携筐提篮拥进了这漩涡。挑来拣去的,讨价还价的,云集着来,又分散着去。还不等北门口冷下场来,商贩的货摊便排上了街边。随之,那穿着新新的,背着山货特产的山民们便也拥进了城,卖了货,便满街逛,商店里进,小摊处也站,看电影院门前的宣传画,也看法院门前的公告。若遇了还在街沿上卖货的同乡,便就近买过花生米和包谷酒,以地为桌,陪着边做生意边享乐。末了,或以进城为荣,或以见了什么新闻为乐,撤出城去。这小城,便也随他们的来而挤了许多,随他们的去而空了许多。
县城无公园,也无广场,河边的柳林,河心的沙洲,跨河的吊桥,便是县城人极好的去处。夏天,每到傍晚,或游泳的,或玩耍的,或拉家常的,或说心爱话的……卧的、仰的、坐的、躺的,只将那欢爱尽情地撩抛在软沙碧水里。
这是座有趣的小山城,像块未经雕琢的璞玉,自然是它的神形,淳朴是它的气韵。这就是她独有的风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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