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是江之源,溪是河之源,横溪河算得上源流之源。我喜欢溪水,也喜欢河流,对这个“横”字却有些莫名其妙,不想认同。但它却是实实在在的存在着,由不得你的质疑,印章上刻着,文件上印着,共和国的版图上标着。横就横吧,横也有好词,比如纵横驰骋,还有横空出世。
当我走进镇政府的大院,墙上赫然一幅标语:把路走直,把人做正,把事办实。我释然了,这“直”从另一方面看,不也是一横么?把路走直,就是公仆的秉性;把人做正,如同四周的树木;把事办实,就是为人民服务。
听当地一位老人讲,这儿自古就叫黄溪河,只因来了一个杨大人(我查了一下,应是陕甘总兵杨遇春),说了一句“此处不可无木”的话,当地官员如捧圣旨,连忙将“黄”字旁边加上木旁,就成了现在的横溪河。若是当年这儿寸草不生,或是乱砍滥伐严重,出此一语倒要让人刮目,也合情理。痛定思痛,濒发的自然灾害,无端的环境破坏,再来看这句话,应算得上警句,有先见之明。又想,不但此处不可无木,哪儿都不可无木。话又说回来,全国那么多的地名,木旁加得完吗!出于自私,我不得不耿耿于怀,若是不加那“木”,这条河就会与我同姓,就是我的亲戚,我就会多个本家。
我没走一圈儿,只走了一横,也就是一条直线,到处都是木秀于林,浓荫匝地,屋舍街道都被树木包裹着,还有镇上正在部署的植树造林,可见这儿的人是听话的,是不会数典忘祖的,有木也要植,树木不嫌多。
岚皋很早以前就流传一首民间谣曲:穷滔河,富岚河,好打官司的黄溪河。后面还有一长串,几乎把周边的小溪河流都说完了。在镇上遇到一位老人,七十多岁了,嗓门宏亮,精神矍铄。不知道他的文墨有多深,大名就很有文化:彭君美。我说男人咋取了女流的名字?他哈哈一笑:你有所不知,我还有一个号叫彭成之,名号一起就是君子要成人之美。没工夫探究君子,也没时间问讯成人之美事,随口而出的花鼓词却让我们眉飞色舞,笑声一片。镇干部刘列宾调侃惯了,出言叫战:横溪有个彭君美,三百斤重的野猪全凭一张嘴。对手猝不及防,嘴里呜噜两下随口便答:横溪有个刘列宾,要死不活的野猪正发瘟。这是当地习俗,叫骂笑。骂是形式,笑才是目的。哪里有这样的地方才俊,哪里就有笑声,就有欢乐,就有快活。就像横溪河里的水,何曾有过消沉,何曾有过郁闷,何曾有过纠结?
从老人口中得知,黄溪河为啥好打官司?清朝末年,这儿住着彭、凌两家大户,为祖坟山的事打了几十年官司,还是一位吴姓县令会事,把两家主事的请到县衙,不问诉,也不问讼,一连七天好酒好肉招待,请几曲大戏伺候,临了说一句:这官司就莫打了,两家退一步天宽地阔,我也有两个吃酒的地方。两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像是垂头丧气,其实是如释重负。我说:县上若写司法史,这是很好的个例,说明那个时代岚皋人就有法制观念,法律意识很强。
唱累了,笑够了,彭君美问我:陕南小九寨、九寨幺妹是你们这些文人给取的吧?千层河的名字多好,每一个字都比九寨沟的口气大。我仔细一想,说的真对,九没有千大,寨没有层多,沟没有河宽。就叫千层河吧,何必自惭形秽,灭自家威风。
横溪河的上游除了小家碧玉的秀水河,就是名声日盛的千层河。一层就是一横,就是一个台阶,一层一分秀,一层一个样,一层一重天。我曾经说过,沿着水走,就有出路。在这儿,只要你沿着水走,就有美景,就有意想不到的惊喜,因为尽头就是巴山之巅的神田大草原。人往高,水往低,这话在这里有了准确的诠释。
水往下时,跳跃着,冲动着,款款着,就像弹拨在琴键上,发出动听的音色。就想到成语层次分明,层出不穷,还有不是成语的金层辉景,层台累榭。可见这水是有来由的,是有底蕴的,是有文化的。
水往下时,并不会被台面上的事所羁绊,层层落实,叠叠不休,看得见或看不见的前方就是出路。如果说品茗,这就是浅酌。如果说清唱,这就是低调。如果说“横”字,这每一级音阶就是一横,就是简谱上的延长符号。
横溪河不是一横,而是千层,它的美是可以一石击起千重浪的。
编辑:秦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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