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1913——1980)戏曲理论家、作家。陕西渭南人。早年参加共产主义青年团,曾担任共青团西安市委宣传部部长,民国二十七年(1938),任渭南县下邽小学校长,并加入“青救会”。在此期间,他以教书为名,多次与当地进步人士一起组织宣传马克思主义,宣传抗日救国的理论。民国三十一年,奔赴延安,先在陕甘宁边区民众剧团任教员,后入延安大学学习。民国三十四年以后,回到关中师范学校任教。民国三十七年,任关中分区文协副主席,并加入中国共产党。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担任陕西省文工团协理员、西安市文化馆馆长、省秦腔实验剧团团长、省戏曲研究院副院长。1955至1966年任中国戏剧家协会理事、剧协陕西分会副主席。在工作之余,他改编了秦腔《法门寺》、《屈原》(与袁光合作)、《游西湖》(与马健翎、黄俊耀、张棣赓合作)。改编本《法门寺》保留了“拾玉镯”、“狱中相会”、“告状”等精彩场子,删除了繁冗的情节和不健康的语句,增强了剧本的文学色彩,在陕西省第一届戏剧观摩演出中获剧本一等奖。戏剧理论研究方面,撰写有《神话与艺术》、《论劳动人民的求实精神》、《古为今用 推陈出新》、《论古典戏曲的人民性》等文,坚持马克思主义的唯物论,阐发党的戏曲方针和政策,探讨戏曲的艺术规律,对戏剧实践和理论发展起了积极的作用。1961年以后,他的戏剧观点受到错误的批判,但他仍然努力工作,在陕北深入生活中创作了反映老区人民革命斗争生活的大型话剧《郭家湾》。在“文化大革命”中,受到残酷迫害,下放陕北农村劳动锻练十年。1980年4月19日在西安病逝,终年六十八岁。
第一场 佣工
宋巧姣上。
巧 (唱慢板)
叹家贫厨无有隔宿之米,
可怜我御春寒身着单衣。
锁双眉低下头长嘘短叹,
吟小诗(转二六留板)
聊排解腹中之饥。(读诗介)
宋国士领兴儿上。
宋 (唱硬二六)
自幼儿不善营生计,
老来无计救燃眉。
借贷无人来周济,
文章不值半分厘。 (截)
巧 爹爹、兄弟回来了。
宋 回来了。兴儿将米与你姐姐,叫她快去造饭。
兴 姐姐,你接米!
巧 (接米) 爹爹,这是从谁家借来的米?
宋 唉! 如今世态炎凉,谁肯方便。那乡约刘公道,家道富有,要雇人看守门户,为父叫你兄弟兴儿与他家佣工,才暂借来一斗粟米。
巧 怎么说叫我那兄弟与刘公道佣工?
宋 噢,叫你兄弟与刘公道佣工,暂度咱家燃眉之急。我儿你说怎么样?
巧 哎呀爹爹,你看刘公道平日为人阴险狡诈,我那兄弟小小年纪,到他家佣工,若有差错,如何是好?
宋 唉!我儿你也未免过虑,刘公道奸诈不奸诈,你兄弟与他家做雇工,每日也不过看门守户,打水扫院,难道他还能将你兄弟怎么样?
巧 呃……(想介)
宋 况且咱家眼前现有燃眉之急,也说不了许多。
巧 虽说如此,儿我多不放心。
宋 为父与刘公道已经议定:每年工银三两,他目刻就要来领兴儿上工。你快去造饭吧!
巧 既然如此,爹爹少等片时,待孩儿霎时将饭造来,叫我那兄弟用了饭再去上工。兴儿你也来帮姐姐造饭!
兴 姐姐,我来掮。 (与巧姣下)
宋 (目送巧姣下) 唉!好贤淑的女儿。我想刘乡约霎时就要来领兴儿上工,我不免写一张文约便了。
(提笔,唱二六)
未曾提笔眼含泪,
年老力衰身受贫。
不是眼前饥寒迫,
岂肯将儿雇于人。(留)
刘公道上。
刘 (唱花音二六)
宋生员和我商议定,
兴儿与我当雇工。 (截)
说说话话来到宋家门首,待我自己进去。(进门)
宋先生!
宋 乡约到了,请坐。
刘 有坐。令郎今天上工,可曾收拾停当?
宋 乡约少等片时,目刻就随你一同上工。
刘 宋先生,哈哈!你看令郎与老汉佣工,虽是小事,也须请人写一张文约。哈哈!
宋 那个自然。我已亲笔写好一张文约,你看如何?
刘 噢,(接文约)先生你到是早办,哈哈! (看介)先生果然读书之人。宋先生,文约写得好是好,只是一件。
宋 那一件?
刘 可该将乖事走失,俱以写明。
宋 好好好,就将乖事走失写在上边。(接文约,写好给刘公道)你看如何?
刘 (看文约)“以后兴儿若有乖事走失,惟立约人是问,与雇主无干”。哈哈,写的好。宋先生请将令郎唤出,随我去上工。
宋如此待我将他们唤来。 (向内)巧姣、兴儿走来!
宋巧姣携兴儿上。
巧 刘伯伯万福。
刘 少礼了,哈哈哈。
宋这是儿呀,你刘伯伯来领兴儿,就叫他上工去吧。
巧爹爹,儿已将饭做熟,叫我兄弟用过饭,再去不迟。
刘 到我家用饭还不是一样吗?
宋 如此也好。
巧这是刘伯泊,你看我兄弟年幼,还要刘伯伯平日多多关照,我父女感恩非浅。(擦泪)
刘那是自然,何待叮咛。到了我家就和我老汉的娃一样。宋先生、大姐请放心了。 (唱花音二六)
你们且把宽心放,
老汉做事凭天良。
待他如同亲儿样,
不叫别人说短长。 (留)
先生、大姐请在,我和兴儿去了。
兴 父亲、姐姐请在,儿我去了! (擦泪)
宋 我儿去吧! (擦泪)
巧(擦泪)兄弟你去上工,凡事都要小心,宁要记下!
兴 姐姐,我记下了! (擦泪)
刘不要哭,到了我家和你家一样。咱们走吧。
巧 送刘伯伯。
刘 不送了。哈哈哈。 (与兴儿下)
宋唉!(唱二六)
眼前虽不缺衣食,
我儿去的好惨凄。
与人佣工非容易,
小小年纪作奴婢。 (留)
巧(唱二六)
一见兄弟出门外,
点点珠泪掉下来。
可叹贫穷将人害,
一家骨肉两分开。(留,同下)
第二场 拾镯
孙玉姣上。
玉(唱硬二六)
老爹爹去世早家境难过,
母女们喂雄鸡苦度生活。
我的娘整日里吃斋念佛,
可叹我二八女未结丝罗。 (截)
(坐)裙钗孙玉姣,父亲去世,母亲孙寡居,只生奴家一人,年方一十六岁,尚未订亲。母亲每日在普救寺听经念佛,不理家务,想起奴家终身,好不愁闷。今天我娘又去听经,我不免学习针线,等候我娘便了。(唱二倒板)
我的娘临行时叮咛于我,
起牌子喂鸡,坐门外作针工。
(转花音慢板)
他命我把针线用心细学。
女孩儿习针线门首打坐,
大料想
(转二六留板)
起不了甚么风波。 (傅朋上)
傅(唱花音二六)
行步儿我从这大街路过,
抬头看又只见美貌姣娥。
细观她粉庞儿嫩如花朵,
惹动我痴呆心寸步难挪。 (截)
是我清早从这孙家门首路过,观见孙大姐长得十分美貌。有心上前答话,哎呀男女不便交言,这却怎处? 有了。闻听人说孙寡居家中广卖雄鸡,我不免假意买鸡,再好交言。门内大姐请了。
玉 请了。
傅 这可是孙妈妈家中?
玉 正是。你问她着为何?
傅闻听人说,孙妈妈家中广卖雄鸡,学生特来买鸡使用。
玉雄鸡倒有,只是我娘不在家中。
傅 向哪里去了?
玉 奔上普救寺听讲经卷去了。
傅照这样说,学生就在此少等片时。
玉 但凭君子。
傅 嗯?
玉 呵。
傅(唱花音慢板)
只见她不住的秋波暗转,
羞答答低下头情意缠绵。
似这样窈窕女真个罕见,
怎能够有情人结为姻缘。 (慢游)
嗯吓,那日我母与我玉镯一双,命我自选佳妻,观见这位大姐对我十分有情,我不免假意将玉镯遗掉一只,她若拾去,这个姻缘必有八九。哈哈哈,门内大姐请了。
玉 请了。
傅你看学生在此等了半晌,未见令堂安人回来,学生到别处去买。
玉 但凭君子。
傅 告辞。
玉 不送。(这是说不便于送的意思)
傅(唱花音二六)
我这里施一礼将她别过, (留板)
刘媒婆暗上。
(接唱二六)
假意儿抖蓝衫失掉玉镯。
她若是拾玉镯姻缘允可,
回家去差媒红前来撮合。 (留) (下)
玉姣拾镯,傅上,玉急将镯卸下,傅示意镯是赠她的。玉羞。傅下。
玉好不羞煞人也。
(唱花音二六)
那君子施一礼将奴别过,
假意儿抖蓝衫失掉玉镯。
我与他结夫妻有何不可,
这中间缺少个媒人说合。 (留)
关门下,复上,看门外是否有人,抚摸玉镯下。
媒(唱花音二六)
有老身在树后亲眼瞧过,
孙玉姣和傅朋有些瓜葛。
这件事将老身两腮笑破,
少不了到他家作媒说合。 (留)
大姐娃开门来!
孙玉姣上。
玉 何人叩门?
媒哎大姐娃呀!
(唱花音二六)
我本是你刘妈前来游转。 (留)
玉怎么说刘妈妈到! (惊介,急藏玉镯)
媒(叩门)玉姣,怎么还不给刘妈开门!
玉来了,来了 (又将镯子戴上,用袖子掩住)
媒 这娃在屋里做啥哩!
玉来了,来了。待儿与你开门,刘妈妈到了,请进。
媒 请。(进门,到处乱看)
玉嗳! 刘妈妈你来到我家,东一瞧,西一看,你看什么呢?
媒大姐娃呀!(唱二六)
怎不见令堂母她在那边? (留)
玉 刘妈妈你是问我娘呢?
媒 正是。
玉我娘清早起来,就到普救寺听经去了!
媒(唱二六)
丢下了小大姐何人做伴?(留)
玉 怎么刘妈妈你问你儿我吗?
媒 就是问我娃你哩。
玉 你儿太得苦命! (哭)
媒 (接唱) 一句话问的她擦泪不干。 (截)
玉 刘妈妈你喝茶不喝?
媒喝茶不喝? 你看刘妈我跑的渴渴的,可不想喝。
玉 待儿与你打茶去。
媒不用,不用。
(唱花音二六)
将她的拾镯事要问一遍,
我要与他二人说合姻缘。 (截)
玉 刘妈妈茶到。
媒这娃呀,把茶端来,怎么不给人招呼一声。
玉你怎么不看呢? (刘媒婆喝茶)刘妈妈还喝不?
媒不用了。哟!大姐娃呀,谁给我娃扎下的花鞋,这花绣的真好看的。
玉 刘妈,是我做下的。
媒哟!扎的好。大姐娃呀,谁给我娃梳的这头,这头梳的油光水光的,是谁来?
玉怎么,刘妈妈你问儿这个头吗? (伸手指头,露出玉镯,忙藏起来)
媒 正是。(看见玉姣腕上的玉躅)
玉这头是我自己梳下的。(自觉露出玉镯,有点嫌刘媒婆问得啰嗦)嗳哟哟,我连个头也梳不了咧!
媒是得么,我娃大了么,自己会打扮了,不要你妈操心么。(语意双关,暗示孙玉姣和傅朋的事情)大姐娃呀,你方才给刘妈妈端茶的时候,刘妈妈看我娃手腕上明明亮亮的那是啥?
玉 没有啥,刘妈妈。
媒 再不要哄我了,刘妈妈早就看见了。
玉 怎么说刘妈妈你看见了?
媒 正是。
玉 实不瞒哄刘妈妈,是一只玉镯。
媒 怎么说是一只玉镯? (故作惊讶)
玉 一只玉镯。
媒 哟!刘妈妈活了半辈子了,连个玉器碴碴都没见过。我娃卸下来,叫刘妈妈我看一下。
玉 刘妈妈,卸不下来。
媒 怎样带上的呢?
玉 嗳哟哟,来别人家家里坐来咧,可要看人家的玉镯呢。(卸镯)嗳!刘妈妈这玉镯是你儿心爱之物,可不敢给你儿打了。
媒 这是我娃心爱之物,可不敢给我娃打了。嗳啊! (故意闪跌) 在这里!在这里!
玉 我当你给打了,把娃心里吓的腾腾腾的!
媒 哟!把我娃吓的腾腾腾的!这是大姐娃呀,你家贫穷,那里来的此物?
玉 我娘给我买下的。
媒 你娘给你买下的? 你娘那啬皮, 吃个小菜都舍不得,还能舍得给你买个玉镯? 到底从哪里来的, 还不赶实招来。
玉 实不瞒哄刘妈妈,是儿清早起来,奔上门外习学针线,看望我娘。观见那壁厢明光闪闪,珠露晶晶,是你儿上前把土一刨,就是这个玉镯。
媒 是我娃言说,你清早起来奔上门外习学针线,看望你娘,观见那壁厢明光闪闪,珠露晶晶,是你上前把土一刨,就是个玉镯?
玉 就是这个玉镯。
媒 刘妈天天打鸡叫就起来了,怎么连个玉器碴碴都没拾过?
玉 那是你人老了,眼花了。
媒 噢! 刘妈我老了,眼花了。噢,依刘妈眼里看来,这只玉镯不是拾来的。
玉 不是拾来的,是怎么得来的?
媒 我看是那个有情有意的人儿给你送来的。
玉 拿来吧! (从刘媒婆手中夺过玉镯) 来到我家,遇茶吃茶,遇饭吃饭,把这话说与我娘,还不依你呢!
媒 哼!看这娃呀,西瓜皮量栗子,先给我来了这一个绿升子。你娃少生气,把我气急了,我一碟子一碗都给你端出来啦。
玉 你把啥给我端出来?
媒 哼!我……
玉 (把刘媒婆嘴按住,赌气,坐一边不理刘媒婆)
媒 嗳!你看这娃生了气了,把椅子端的坐到那儿去了。就说你能到那儿,我就不能到那儿? (搬椅子,坐到玉姣跟前)嗳!大姐娃呀。
玉 嗳去哟! (把椅子往前拉一下,不理刘媒婆)
媒 嗳!我的大姐娃呀!(唱花音慢板)
那人儿离你家相隔不远。(慢游)
玉 刘妈妈,你说他离我家相隔不远,他姓甚名谁呀?
媒 哎,你听呀!(接唱)
他名儿叫傅朋青春少年。 (慢游)
玉 他叫傅朋不叫傅朋,我又不认得他,他到我家做什么来了?
媒 他到你家总有个事情么!(接唱)
假意儿买雄鸡门前游转, (慢游)
玉 刘妈妈我想起来了,他到我家来买雄鸡,我娘不在,我就没卖,这我还有什么过错呀?
媒 啊,你娘没在,你就没卖,这你还有什么过错?
玉 是啊!这我还有什么过错呢?
媒 人家不是来买雄鸡的。
玉 不是买雄鸡来的,是干什么来的?
媒 人家是来捉我娃这个……
玉 嗯!
媒 哎你听!(唱慢板下句)
有意儿将玉镯失落门前。
你二人这件事被我瞧见,
男有情女有意想配凤鸾。 (截)
是也不是? 是也不是?
玉 刘妈妈,我且问你,三个人说话?
媒 有个证见。
玉 两个人呢?
媒 有个地方。
玉 今个开门,有了地方还则罢了,要是没有,我还不依你呢!
媒 好!你开,没有这一点把握,还敢在这儿吹大话,
玉 (开门)出!
媒 你看这娃,还给刘妈上门道哩。你叫我先出去,你把门一关,你说是也不是 ?你先出!
玉 刘妈妈,玉镯在这哩!
媒 玉镯在这哩。
玉 没在那里。
媒 没在这里?
玉 呃!(微笑) 没在那哩,权当在那里。
媒 你看镯子踏下的土印印还在呢!
玉 刘妈妈,我在那里呢?
媒 你这个门半开半掩,你手里拿了一个活儿,一脚踏在门外,就是这个样子。(学玉姣状)
玉 (笑)刘妈妈,傅朋在那里呢?
媒 傅朋手里拿了个扇子,就是这样了。
学傅朋状。
玉 (笑) 刘妈妈,就说那时候,你老人家却在哪里昵?
媒 嗳!你转来。(唱花音二六)
我在这大树后亲眼瞧见。 (留)
你说对不对?呃,对不对? 说是你与我回来吧!(唱)
窈窕女君子逑理之当然。 (截)
哼!这么小个人,还哄刘妈我哩!(做生气状,坐到一旁不理玉姣)
玉 我的刘妈妈!(假装擦泪)
媒 刘不妈妈!
玉 刘大娘!
媒 大羊在山哩!
玉 我的刘妈妈呀!(跪,假哭)你要是将这个话儿说与我娘,我娘打我,我就是不得活的!
媒 我娃你快起来,再不要哭了。
玉 我不!我不!(撒娇)
媒 刘妈妈跟我娃耍哩。
玉 (笑)我才没哭。
媒 这才是个卖假药的。
玉 刘妈妈坐了,坐了。(两人同坐)刘妈妈,你既然知道此事,就该与儿想个主意。
媒 你家可有罕稀之物。
玉 家道贫穷,那有罕稀之物。
媒 可有绣鞋没有?
玉 刘妈妈你要几双?
媒 一只就够了。
玉 待儿与你取来。(取鞋与刘媒婆)刘妈妈转上受儿一拜了。(唱花音二六)
刘妈妈你请上受儿拜见,
听孩儿把言语细说心间。
但愿得我与那傅朋相见。
你和我亲生娘,
刘妈妈呀,同是一般。 (留)
媒 哎大姐呀!(唱花音二六)
叫大姐你不必叮咛千万,
这件事有刘妈一面承担。
此一去管叫你婚姻如愿,
要回信你须得等上三年。 (截)
玉 刘妈妈原是三天。
媒 好好好,三天。
玉 (送刘媒婆) 嘱咐妈妈要谨言。
媒 何必叮咛再二三。
玉 绣阁常年春燕子。
媒 愿保蝴蝶入花园。
玉 刘妈妈,原是两团圆呀。
媒 (出门) 呵!你妈回来了给你妈说:刘妈跟你妈坐来了,也没见她,姊妹在一起常耍呢,这一晌没见,还蛮想的。(往出走)
玉 嗯!刘妈妈事情多,再把这事给我忘了,我还要叮咛呢。外!刘妈妈回来!刘妈妈回来!
媒 这娃哟! 还说啥呀,你是看你刘妈的走手呢,(回来)还有啥话哩?
玉 刘妈妈你三天可要给我回信哩!
媒 看这娃哟!你这事刘妈妈在心里刻着哩,多则三天,少点两天半,再少点两天,快回去!快回去!(往出走)
玉 刘妈妈回来!刘妈妈回来!
媒 这娃呀,狗吃扒布,串串不系。还有啥话呢?
玉 刘妈妈你附耳来。
媒 哟哟哟哟,你看这娃哟!
玉 (关门)不送了。(跑下)
媒 哟! 你看 外娃心急不心急。唉!娃才没说啥。(下)
这一场中,刘媒婆的表演,要力避旧日演出时那种淫裹、下流的词句和表演,化装也要注意不要像旧日那样难看。演员尽可能地不要乱加词儿。刘媒婆应该是一个我们常见的那种善于说笑、熟于人情世故,善于逢场作戏的老太太。她顶多不过是贪图吃喝和花红礼物而已。如果把刘媒婆丑化,也就间接地损伤了孙玉姣。旧日把刘媒婆丑化,也就是要使观众觉得孙玉姣拾玉镯这回事也是“丑陋”。
第三场 盗鞋
刘彪上。
彪(唱带板)
自幼儿江湖闲游荡,
日每出入赌博场。
赢了钱大碗吃酒肉,
输了与他耍强梁。 (截)
咱家刘彪。自幼儿在赌博场中游荡,若遇赌运通顺,大碗酒肉吃用,倒也逍遥畅快。这几日他娘的赌运不通,未有银钱到手。我适才回家用饭,观见我娘手拿绣鞋一只,问其情由,原是孙玉姣与傅朋送的定情礼物。我暗暗盗来,凭这只绣鞋,去磕诈傅公子些银两。然后再到孙家,指这绣鞋,与孙玉姣成其美事。我便是这个主意。 哈哈。(取鞋,唱带板)
险些儿笑出口忙用手掩,
得绣鞋好一似珠宝一般。
找傅朋我先把银两诈骗,
再和那孙玉姣倒凤颠鸾。
(留,下)
第四场 诈财
傅朋上。
傅(唱花音二六)
桃花绽杏花开海棠放蕊,
垂柳绵最怕的雨打风吹。
蝴蝶儿展翅飞成双配对,
酒楼上遇知友畅饮几杯。 (留)
刘彪装醉上。
彪(唱七锤带板)
怀揣着花绣鞋假装吃醉,
大街上找傅朋招惹是非。
闲人闪开,老子过来了!
苍 这一汉子大胆,竟敢撞我家东人!
彪 老子撞了,你便怎样?
傅 那人醉了,不要管他。
彪 你不管我,我可要管你。
傅 你管我怎么样?
彪 有人将你告下了。
傅 何人告我?
彪孙寡妇告你调戏她女儿,现有绣鞋为证。
傅你倒放屁!(唱带板)
我傅朋生世来问心无愧,
人告我好一似平地春雷。
我犯法自有那官府追问,
大街上来多口问你是谁? (截)
彪问我是谁? 咱家光棍刘彪。你拿三五两银子来,咱家到衙门与你打点打点,管保你平安无事。
苍这厮好生无理,扯你去到公堂! (扯彪)
刘公道上。
刘刘彪这个奴才,还不与我滚开!公子,这个奴才是舍侄刘彪,平日不务正业,专爱寻事惹非,得罪公子,我老汉与你赔礼。刘彪,你奴才还不滚回去!
彪嗯! 这个老家伙解劝不公,明日叫你也知道我的厉害。哼! (下)
刘 公子因何与他争吵?
傅唉! 你听(唱带板)
我与他并无有一面之会,
无故的在大街将我抢白。
刘 那个奴才吃醉了。
傅(唱带板)
分明是撒刁野何言吃醉,
似这样耍无赖岂能容贼!
刘哎公子呀! (唱硬二六)
总乡约刘公道是我名讳,
那畜生名刘彪素行不规。
他的父去世早无人教诲,
我是他五服中一位堂伯。
到明天我带他登门赔罪,
劝公子莫上气你且请回。 (截)
公子不必与他较量,到明天我带他登门与公子赔罪。
傅这也不必。正是:遇见无赖恼人心。
刘 得宽恩处且宽恩。
傅 假装酒醉非君子。
刘公子,宽怀大量容小人。哈哈哈。公子请回,请回。
(分路下)
第五场 误杀
诸生、贾氏、孙寡居同上。
褚(唱硬二六)
人世间祸福事不须来管,
贾(接唱) 一心儿修佛法念经参禅。 (截)
孙 (叩门) 玉姣开门来。
玉 (开门)母亲回来了。
孙 回来了。你舅父、舅母也来了。
玉 舅父、舅母请到家中。
诸
贾 要到家中。(进门)
玉 舅父、舅母,甥儿有礼。
诸
贾 甥儿少礼了。
孙这是玉姣,你舅父、舅母和我听了一天经。你去下边准备晚饭。
褚慢着,我们自觉困倦,不用晚饭,早些安歇了吧。
孙如此就叫你舅父、舅母在你房中安歇,你去点灯。
玉 我房有灯。舅父、舅母请到绣房。
诸
贾 请 。(进小房)
孙你夫妻就在此安歇。玉姣随着娘来。
贾姐姐请便。(孙寡居、玉姣下。诸生、贾氏入帐)
刘彪上。
彪(诗)月明星辰高,谯楼更鼓敲。
恼恨傅公子,贪恋孙玉姣。
咱家刘彪。那天在大街实想磕诈傅朋几两银子,没料银子没有到手,反被刘公道这个老家伙教训了一顿。适才碰见几个赌场的朋友,喝了几杯水酒。这般时候,手执纲刀一把,不免去找孙玉姣便了。(到孙家门首,抠门,进小房,窃听介)啊!里边怎么有两个人出气?是了。想是傅朋娃娃与孙玉姣苟合一处,我不免结果了娃娃的性命!(杀诸生、贾氏并将绣鞋遗下,张慌逃出)怎么带出一个人头来!这人头该撂到哪里?有了,刘公道那天在大街上解劝不公,不免将这颗人头,孝敬了这个老家伙去吧!(走介)可恨刘公道,自称辈行高。休怪咱狠毒,该你把殃遭。说是你接元宝!(撂人头下)
兴儿睡意朦胧上。
兴犬声汪汪叫,谯楼三更敲,不是牛下犊,便是羊下羔。(跌跤) 哎呀不好!伯伯快来,有了贼了!
刘公道上。
刘 兴儿惊叫什么?
兴 有了贼了!
刘 快掌个灯亮来。
兴 (取灯介)灯亮到。
刘 往前看,那是个什么东两?
兴 哎呀吓死人了!
刘 那是什么?
兴 那是一个人头!
刘人头? 这这这是何人将人杀坏,将人头撂在我家,这该怎处!
兴 伯伯,把这人头撂到大街上去。
刘撂到街上,我是乡约,还是取不离手,这这该怎处?!
兴伯伯,咱们后院有一枯片,丢在井内,用土一埋,谁也不知道,岂不是好。
刘 好虽是好,外人若知,不当稳便。
兴只有你我晓得,你我不说,谁能知晓。
刘好。(上下打量兴儿)你去取一个笼来。
兴 是。(下)
刘哎呀不妥!我想兴儿乃是外姓之人,我乃一主,他乃一仆,主仆一时言语不合,他向旁人讲说此事,我刘公道如何担当得起,这这这这该怎处!也罢!不免将这奴才也掀到井内,与他个干净。我可莫说,兴儿,兴儿,宁叫你命丧,岂能我遭殃!
兴儿取笼上。
兴 伯伯来了。
刘 (一惊)谁来了?
兴 笼来了。
刘这娃,笼来了,你不说笼来了,我当谁来了。将人头放在内边。
兴 伯伯,我害怕。
刘有伯伯在此,不怕甚么。(兴儿放人头在笼内,走到井边)
刘 丢到井内边。(兴儿丢人头)
刘 兴儿你看井内有水无水?
兴 无水。
刘 你站近些看!
兴 无水。
刘(用镢头击兴儿)下去!这一下我才放心了。除过我老汉,再没有别人知道此事。这一下做得干净,永无后患。天气尚早,我不免上床安眠。哎呀不妥,若到明天,宋国士问我要人,如何是好? 这这这……哈哈不怕么。若到明天,我到衙门递上一张失状,就说宋兴儿连夜盗物潜逃,老爷必然差人捉拿兴儿,他如何拿得住兴儿?这事我不追究,岂不就游案了吗? 哈哈,真是妙计一条也。
(唱硬二六)
休怪我名公道心不公道,
怕的是宋兴儿口角不牢。
莫奈何下毒手把娃害了,
到明天我告他盗物潜逃。 (留)
这一下没事了。(下)
第六场 肇祸
孙寡居上。
孙(唱花音二六)
东方白鸡报晓旭日出海,
却怎么昨夜晚门户大开?
到厨房取竹篮大街买菜,
又只见血点儿滴满窗台。 (截)
哪里来的这些血点,想是昨晚猫儿捕鼠……兄弟你们,起床来。哎呀不好,玉姣快来!
孙玉姣上。
玉 妈妈怎么样了?
孙 你舅父、舅母被人杀坏了!
玉 (见尸惊介)哎呀,吓煞人了!
孙我儿不必啼哭 ,待为娘唤乡约地方。
玉 苦!
孙乡约地方快来,我家杀人了!
地方上。
地 孙寡居喊叫为何?
孙 我家杀下人了!
地 在哪里? 引我去看。
孙 在我女儿绣房。
地啊呀!果然是男女两尸首。是你家什么人?
孙是我娘家兄弟、弟妹,昨晚在普救寺听经回来,歇在我家,不知被哪个凶徒杀坏了!
地 怎么男尸有头,女尸无头?
孙 怎么不见女尸的头首?
地想是滚落床下。(看介)无有啊?那是什么?
玉怎么是我的一只绣鞋?(拾鞋端详,慌忙间又撇下)
地 再看可曾失遗什么东西?
孙(看介)并未失遗甚么东西。想是贼人将我兄弟、弟媳惊醒,情急杀人,并未来及盗物。
地想必就是这样,你们看守尸首,待我前去报官。(下)
孙
玉 苦!(同下)
第七场 验尸
牌子起地流,赵廉乘轿上。
赵 (诗)金榜提名龙虎春,
为守清正辖黎民。
要教芳名留青史。
不负祖荫与皇恩。
钦授眉坞县令赵廉。孙家庄刀伤了二命,本县前来验尸。
地 地方接见老爷。(跪)
赵 住轿。(下轿,坐)来!唤乡地。
衙 老爷唤乡地。
地(跪) 乡约不到,地方参见老爷。
赵 尸首现在那哩,领仵作去验。
地是。你跟我来。(与仵作下,又上)
仵禀老爷,是男女两具尸首,项部受伤断命。男尸有头,女尸无头。
赵呃 ,怎么男尸有头,女尸无头?
仵 正是。男尸有头,女尸无头。
赵 唤乡地。
地 (跪) 伺候老爷。
赵 为何女尸无头?
地小人清早听说杀人,即来查验,就不见女尸的头。
赵呃! 分明是你看尸不严,还敢强辩,该打!
地 小人不敢。
赵 可曾拿到杀人的凶手?
地 无有。
赵 可有凶器?
地 也无有。
赵 可有尸主?
地 倒有。
赵哪一家?
地 孙寡妇。
赵 唤孙寡妇。
地 老爷唤孙寡妇!
孙寡居上。
孙 (跪)民妇叩见老爷。
赵 下跪你是孙寡妇?
孙 是民妇,
赵 杀的是你家什么人?
孙 是我娘家胞弟夫妇。
赵 他二人因为何事,来到你家?
孙 昨日和我因在普救寺听经,夜晚宿在我家。不知被谁杀坏。
赵 你家可曾失遗什么东西?
孙 并未失遗甚么东西。
赵 他们何时到你家,夜晚宿在何处?按实诉来。
孙 老爷容禀了!(唱二六)
黄昏后到我家未曾用饭,
因疲倦刚到家就要安眠。
在女儿绣房中歇卧一晚,
到天明就起了这样祸端。
大老爷坐上边以理公断,
查清了问明了与民伸冤。 (截)
赵 怎么他们昨晚宿在你女儿绣房?
孙 正是。
赵 你女儿多大岁数?
孙 一十六岁。
赵 可曾许人?
孙 尚未许人。
赵 唤你女儿上来!
孙 玉姣快来,老爷唤你。
孙玉姣上。
玉 儿不敢去。
孙 你去好话多说,不怕什么。
玉 民女叩见老爷。(跪)
赵 女子名唤甚么?
玉 名唤玉姣。
赵 仰上面来。
玉 不敢仰面。
赵 赐你无罪。(孙玉姣仰面) 哎咳呀,观见这一女子,生的十分美貌,这命案中莫非还有奸情?这是孙玉姣。
玉 伺候老爷。
赵 你娘舅夫妇被人杀坏,你必然知其情由。
玉 民女一字不知。
赵 唗! 杀在你的绣房,你岂能不知。不动大刑,料你不招。来!
役 吓!
赵 与我拶起来。
玉 哎呀老爷!(惊慌扬手,露出玉镯)
赵 慢着!看她腕戴何物?
役 腕带玉镯。
赵 一只还是两只?
役 是一只。
赵 卸下来。(役卸玉姣玉镯呈上) 唤孙寡妇。
役 孙寡妇上前回话!
孙 伺候老爷。
赵 这玉镯可是你家之物。
孙 民妇家中贫穷,无有此物。
赵 此情弊千真万确了。你且下去。
役 下去! (孙下)
赵 这是孙玉姣,这玉镯何人所赠? 赶实招来。
玉 玉镯是民女在门外拾的。
赵 不动大刑,料你不招,拶起来!(役拶玉,唱带板)
定是你平日里偷寒送暖,
近盗奸杀情节显然。
这玉镯现戴在你的手腕,
那一个情人赠快说根源! (截)
有招无招?。
役 招!
玉 我招。
赵 松刑!
役 快招!
玉 哎呀,我招!(唱二六)
这玉镯它主人富门乡宦,
他名儿叫傅朋青春少年。
那一日买雄鸡门前游转,
临行时将玉镯失落门前。
奴在外作针工亲眼望见,
无意中拾此物未对娘言。
大老爷在上边以理明断,
这玉镯和人命并无牵连。 (截)
赵 哈哈哈,不在你巧辩,本县自有主张。来!
役 有。
赵 火签一枝,速提傅朋到衙回话。将孙玉娇上刑收监。
役 是。
玉 (带铐) 苦!(下)
刘公道上。
刘 总乡约刘公道接见老爷。
赵 该死的奴才,本县到了多时,为何不见你来安置。扯下去打!
刘 老爷莫要动刑,小人还有下情。小人雇工宋兴儿,昨晚盗物逃窜。小人寻了半夜,还没有见面。小人前来报案,现有失状请看。问明小人的冤枉,老爷,你就气消大半。
赵 奴才好张利嘴。
刘 小人不敢。
赵 呈失状来。(看状)这上边写的可件件是实?
刘 件件是实。
赵 你可不敢妄状告人!
刘 小人不敢妄状告人。
赵 这就是了。本县即刻差人捕捉。我看你那地方不会办事,看尸不严,须要另换一人。
刘 老爷,本村有一刘彪,办事可靠,就叫他当地方,老爷你看如何?
赵 甚么刘彪?
刘 正是刘彪。
赵 你可不敢引用私人!
刘 小人实实不敢。
赵 好。下月新地方就是刘彪。你将孙家两副尸首,暂寄太玄庙。事定之日,自有开销。打轿回衙。正是:怨女旷夫起淫奸,桑间濮上结姻缘。只说杀人无凶犯,留下玉镯证如山。(下)
刘 送老爷。
役 免。
刘 再送老爷。
役 免。
刘 再送老爷。
役 轻嘴的王八。(下)
刘 哈哈哈,这老爷真个好哄的很。这一下刘彪又当了地方,他还能不向他伯伯说话吗? 哈哈哈(下)
第八场 逼供
赵廉乘轿带役上,书吏上。
吏 接老爷。
赵 住轿。(坐堂)
役 禀老爷,傅朋带到。当堂交签。
赵 将傅朋带上堂来!
傅朋上。
傅 (引) 但知圣贤三分礼,
不犯萧何一条律。
报门。父台在上。晚生打躬。
赵 上得堂来,口称父台,甚么前程?
傅 世袭指挥。
赵 现任何地?
傅 文书未到,在家奉母。
赵 文书未到,就是吾民。当堂不跪,实为抗礼!
役 老爷怒了,公子还是跪了回话。
傅 父台息怒,晚生跪了。
赵 快头,腕上去看。
役 是。腕带玉镯是一只。
赵 呃。这是傅朋,有人将你告下。
傅 何人告我?
赵 孙寡妇告你,倚势诱奸她女儿孙玉姣,奸情败露,昨晚在孙玉姣房中将她兄弟夫妇杀坏,你可该从实的招来。
傅 唉呀老父台! 晚生并不认识孙玉姣,怎能与她通奸?
赵 你不认识孙玉姣,你可认得此物?(示镯)
傅 呃,这个……
赵 这个什么?
傅 哎,父台。(唱硬二六)
自幼儿读诗书谨遵母命,
我傅朋为的是功名前程。
习弓马但等的朝庭使用,
我岂能犯律条杀人行凶。 (截)
赵 好一傅朋,本县问你孙家庄杀人之事,那个管你功名不功名。不动大刑料你不招。来!
役 有。
赵 看大刑伺候!
傅 慢慢慢着。父台不必动刑,要我招认甚么,无不从命。
赵 只要你将孙家庄杀人之事,从实招来,本县何必动刑。
傅 这个……
赵 快招!
傅 这也不过要我傅朋一死!唉,也罢!
(唱慢板)
我祖先世世享朝庭禄俸,
受五刑也算是败坏门风。
到今日遭此事身落陷井,
纵然有天大祸我愿应承。
赵 我且问你孙家庄杀人可曾是实?
傅 (接唱) 杀不杀我情愿与你偿命。
赵 我问你奸情可曾是实?
傅 (接唱) 罢罢罢我招认原有奸情。
赵 因奸杀人,按律当斩!
傅(接唱) 也不过斩首级要我性命,
大料想上不了火熬油烹。 (慢截)
赵 照这样说,你杀人是实?
傅 是实。
赵 奸情是真?
傅 是是是真。
赵 杀人是实,奸情是真,命他画供。
傅 这……咳!死且不惧,何惧画供!(画供)
赵 呃!(看口供单)杀人是实,奸情是真,只是男尸有头,女尸无头,虽然画了供,我是怎样的上详? 这是傅朋。
傅 老父台。
赵 我且问你。这男尸有头,女尸无头,你将女尸的头首藏在何处?从实招来。
傅 哎老父台!(唱七锤带板)
既杀人要首级作何使用,
又非是两军阵斩将立功。
人命事无奈何满口承应,
要人头我岂能指虚捏空。(截)
赵 这是傅朋,想是你一误之间将人杀坏,你若将首级招出? 本县笔下留情,申请上司,留你一条活命。你可该以实招来。
傅 我纵然想招,哪里来的人头。
赵 呃!既然杀人,首级焉有不知?
傅朋摇头,含泪,不语。
役 禀老爷,傅朋双目含泪,一言不发。
赵 呃。明天二堂定要审出人头! 上刑收监。
役 当堂上刑,上锁,标封,寄监。
傅咳!(带锁,顿足下)
赵 退堂。(役等下) 书吏留步。
吏 老爷有何吩咐?
赵 (从桌后走出)孙家庄杀人一案,傅朋已经招认。只是男尸有头,女尸无头,不便上详。我命你到监中,吩咐禁子,叫傅朋与孙玉姣在监中相见一面,听他二人讲说将人头藏在哪里。你暗录口供,同报我知。
吏 遵命。(下)
赵 哎!(唱硬二六)
问杀人他那里满口承应,
问人头却怎么无影无踪。
人命事无首级难把案定,
因此上到狱中暗录口供。
(留,下)
第九场 窃供
书吏携文具上。
吏 (唱硬二六)
二堂里我奉了老爷严命,
转步儿到狱中暗录口供。 (截)
禁子走来。
禁 刘师爷到了,有何吩咐?
吏 你叫傅朋和孙玉姣在狱中见得一面。
禁 怎么叫傅朋和孙玉姣见面,那不怕他二人串了口供吗?
吏 不妨。老爷吩咐叫我听他二人讲说甚么?
禁 如此待我唤去。
吏 莫忙。叫我坐在内边,你将帘子放下。(坐帘内)
禁 女犯走来!(暗下)
玉 (内应) 来了。
(带铐上唱尖板)
唤女犯我不敢装聋卖哑,
(转苦音二六)
女孩儿入监牢将人羞煞。
自幼儿守闺中描龙绣画,
几时候还经过这样刑法。
恨县官他将我酷刑拷打,
假口供又将我押进公衙。
行一步我来在前监廊下,
看一看赵知县怎样开发。
(坐,留)
傅 哎!(带铐上唱带板)
在大堂问口供信手来画。
(喝场) 苍天爷,杀人的天!
似这样平白的任他锁拿。 (留)
(再叫板唱二六)
行一步我来在前监廊下,
冤枉事不由我两泪巴巴。 (留)
玉 苦!
傅噢!(唱二六)
见一个女犯人坐在廊下,
披着发带着锁愁眉交加。
是一个女孩儿尚未出嫁,
却怎么黄花女也犯王法。
细观她面庞儿令人惊讶,
她和那孙大姐半点不差。
再端详果是她确真不假,
引得我怒气生切齿咬牙。 (留)
那边可是孙大姐?(冷冷地)
玉 我是孙玉姣。(羞怯地)
傅想我傅朋与你素无瓜葛,你家哪里来的无头命案,无故将我攀扯在内,害的我好苦也!
玉公子,这是我屈冤于你的了!
(唱二六)
你那日买雄鸡相遇门下,
临行时遗玉镯才生祸芽。
我舅父和舅母绣房住下,
到天明血淋淋命染黄沙。
报官府为的是人命事大,
官验尸见玉镯诬赖奴家。
他说我有私情伤风败化,
一霎时尸棚里动了刑法。
女孩儿受不住五刑铐打,
那玉镯实实是惹祸根芽!(留)
傅(唱二六)
自那日我路过你家门下,
买雄鸡我问过你的妈妈。
咱二人并未讲半句情话,
也未曾久停留戏笑嗑牙。
那玉镯还怪我有——(看有人否)有意掉下,
细思想也不算盗柳偷花。
问的她无言语低头口哑,
倒叫我有恶气难将怒发。 (截)
玉公子莫要怨我,只怪奴家受刑不过,牵连于你。今生不能如愿,愿许来生……
傅大姐不可。若出此言,恐人笑话。(微有讽意)
玉公子不信,我情愿与你盟誓了!
(跪唱尖板)
孙玉姣跪狱中泪如雨下,
告空中过往的神灵鉴察。
在今生不能把娥眉来画。
我情愿许终身来世结发。 (留)
傅(被感动,唱紧拦头)
只见她吐真情汪汪泪下,
(转二六)
不由我背过身也把泪擦。
她那里发誓愿情真不假,
细思想这冤屈难怪于她。
截,扶起玉姣。
深感大姐一片诚心,小生没世不忘。今日此事只怪县令无才断案,屈打成招,你我同遭冤狱。若遇清官,你我或有一线生机。
禁 (在内) 呃咳!
傅 有人来了,你我还是各回监中。
玉 只得如此。
傅 玉镯引起祸根芽,
玉 冰清玉洁天鉴察。
傅 誓许来生情非假,
玉 水中明月镜中花。 (哭,同下)
禁 (上) 刘师爷请出来,他们回监去了。
吏(出) 你可曾听见,他们讲说将人头藏在哪里?
禁并未曾听见他们讲说将人头藏在哪里。刘师爷,休怪小人多口,我看老爷将这一案八分断错了!
史听他二人讲说,此案原是冤屈。待我将方才暗录他们的口供,回禀老爷得知,再看如何发落。(同下)
第十场 诬赃
赵廉上。
赵(引)有尸无头难定案,
傅朋分明是刁顽。
书吏上。
吏 参见老爷。
赵我命你在监中暗听他二人讲话,可曾听出人头的下落。
吏 并未听出人头的下落。
赵 怎么无有听出人头的下落?
吏 听他二人讲说,此案恐有冤屈。
赵 怎么还是冤屈?
突 这是暗录的口供,老爷过目。
赵(看介)嗯,你且下去。(书吏下,院子暗上)照这口供看来,遗镯是真,奸情是假,若无奸情,怎能杀人呀?
(唱硬二六)
观口供奸情事并无踪影,
看起来这凶犯不是傅朋。
孙家院现摆着两条人命,
是何人黑夜间捉刀行凶? (留)
这人不是傅朋杀的,是哪个杀的?(想介)噢,想起了!
(唱硬二六)
猛想起刘公道家中遇盗,
莫非是那雇工杀人逃跑。 (留)
猛想起乡约刘公道,告他的雇工盗物逃走,莫非这两案有什么牵连? 来! 取孙刘两家状子来。(院子取状子上,即下。赵廉看状) 孙寡居家中一刀连伤二命,五月十三日晚。刘公道雇工宋兴儿盗物逃走,五月十三日晚。五月十三日晚,五月十三日晚。咳咳巧呵。这两案出在一晚。又同在一村,莫非宋兴儿这个奴才,夜晚到孙家调戏孙玉姣,女子不从,惊动他舅父舅母,兴儿情急将人杀坏,也是有之?哎呀不妥。若是兴儿将人杀坏,逃命不及,怎能又到刘家盗物呢? (自问自答) 哎! 我想兴儿将人杀坏,只得逃走,临行又到刘家偷盗财物,以作盘费,也是有之。这样看来,这人十有八九是宋兴儿所杀? (还不敢十分肯定) 哎! (马上又肯定了) 说什么十有八九,不是他杀的,还有哪个? 哈哈,这凶犯必是宋兴儿奴才无疑了!(唱硬二六)
孙家庄这一晚出下命案,
偏偏的宋兴儿逃走外边。
这两案在一村又在一晚,
杀人犯分明是宋家儿男。 (截)
人来!
役 (上) 伺候老爷。
赵 火签一枝,速拿宋兴儿到案。
役 是。
赵回来! 他若不在,将他全家提来,当堂听审!
役 是。(下)
赵击鼓升堂。
升堂,役上。
役 禀老爷,宋兴儿家小带到。
赵 带上堂来。
役是,宋先生上堂回话。
宋国士与宋巧姣上。
宋 君子安贫,达人息讼。
巧 朱签来提,不知何情?
宋父台在上,生员宋国士拜揖。(巧姣跪拜)
赵 宋先生少礼。(巧姣亦起来)
宋请问父台,生员一不欠粮,二不欠草,为何火签来提?
赵捉你非为粮草之事。我问你有几个儿子?
宋我只有一个犬子,生得十分愚蠢,何劳老父台挂念。
赵我不管他愚蠢不愚蠢,我且问你,他名叫什么?
宋 名叫兴儿。
赵 务干何事?
宋 生员家道贫寒,与刘公道雇工。
赵这就是了。刘公道将你告下,你可知否?
宋 告我何事?
赵告你儿子黑夜盗物逃走,现在你家。你就该将你儿子送到公堂,免得本县差人捉拿。
宋 噢? 哎呀老父台! 我那儿子与刘公道雇工,去了数月并未回家。忽然刘公道告我儿盗物逃走,既无见证,又无赃物,你不该拿我的家小!
赵单为此事本不该拿你的家小。你可知盗物事小?
宋 盗物事小,何事为大?
赵孙寡妇家中那晚刀伤二命,也是你那儿子所为。
宋 这……
巧(一惊。见父亲答不上话,自己不得不说) 哎呀老爷!我兄弟在刘家雇工,焉能无故在孙家杀人。既在孙家杀人,逃命不及,岂能又回到刘家盗物。况且他小小年纪,那有一刀连伤二命之理?
赵你那兄弟虽然年幼,也是情窦初开。他见孙玉姣生得美貌,黑夜前去调戏。女子不从,惊动旁人,情急杀人,也在情理之中。你不将你兄弟交出,怎能知他无有杀人?
巧老爷既知他因奸不从,情急杀人,就该将孙玉姣唤来,(手扶公案,逼近赵廉) 当堂质对。
赵呃这!(暗白) 孙玉姣并未招出宋兴儿调戏与她,我若将她唤上堂来,她不招认,本县如何退堂? 噢,有了(解嘲) 这一女子好张利嘴,宋先生,她是你家甚么人?
宋 她是小女。
赵既是你的女儿,本县和你当堂讲话, 何用她上前插言!
宋 唔?
巧(惊怕,但想了一下,还是非说不可)老爷平白断我兄弟盗物,又断我兄弟杀人,将我一家大小拿来,骨肉之亲,祸福相连,小女子岂能袖手不言?
赵咳咳(找到巧姣的岔子)你也知道骨肉之亲,祸福相连,本县就要将你收监!
巧 为何无故将民女收监?
赵你兄弟在刘家盗物逃走,你父若有十两银子补赔刘公道,才能赎你出狱;若无十两银子,我叫你要老死狱中!
宋哎呀老父台!生员家贫如洗,那来的十两银子。既有十两银子,我岂能将假买真!
赵你不将假买真,难道刘公道失遗物件,白白罢了不成?
宋父台,今天这案官司,就不是这样的问法!
赵 你说是怎样的问法?
宋你将刘公道唤上堂来,他失遗什么物件,生员一物一件照数赔偿。然后我要写一伸冤大状,上司去告!
赵 你告什么?
宋 难道我都不要我那儿吗? (泣)
赵噢,来么,来么,本县不叫你与刘公道补赔银两,你就不要你那儿子。本县叫你与刘公道补赔银两,你就要你那儿子。本县我也看出来了。
宋 你看出什么来了 ?
赵我看你也是饥寒起盗心!
在这以前赵廉因为宋国士是生员还比较客气,到这里因案子问不下去了,恼羞成怒,索性对宋国士不客气。
宋哈哈,你这样看不起寒士。你在这眉坞县里打听,我宋国士虽贫,也是贫而有志。
赵说什么贫而有志,分明是你那儿子盗物,逃回你家,你有意藏匿不献。限你三天,定要将宋兴儿交出!
巧(越发觉得事情严重了,非说不可) 哎呀老爷,既要我爹爹限三天交出兴儿,又要我爹爹补赔刘家银两,如此断案,我父女实难心服。
赵 住口!
役 住口!
赵要你爹爹补赔银两,是了结刘家盗物一案。限三天交出兴儿,是追实孙家杀人一案。本县今天当堂问案,服也在你,不服也在你。来!
役 有。
赵将女子收监。他父若有十两银子,放她出监,若无十两银子,永不能出监!再限他三天之内将兴儿交出。你若不服,任你所为!(唱带板)
你父女上堂来口巧舌辩,
无银两将女子押解收监。
限三天定要你交出凶犯,
无凶犯按律条绝不容宽。 (留)
宋 (急) 你不能押我女儿!
巧 (急) 你不能退堂!
赵 退堂!(下)
宋哎呀!(唱带扳)
见我儿要收监父心痛烂,
(喝场)受屈的儿呀!
巧 (喝场) 老,老爹爹!
宋 小,小兴儿!
巧 小兄弟呀!
宋(唱带板)
气得我年迈人咬碎牙关。
背地里把兴儿一声埋怨,
你害的你姐姐为你坐监。 (留)
巧(唱带板)
叫爹爹再莫把兴儿埋怨,
(喝场) 我的老爹爹!
宋 贤孝的儿呀!
巧 小兄弟!
宋 我的儿!
巧(唱带板)
我兄弟断不为偷盗邪奸。
你只怨知县官无才断案,
我父女倒蒙了不白之冤。
叫爹爹速回家变卖家产,
赎你儿出监来再告县官。 (留)
役 快快进监!
巧 罢了爹爹!
宋罢了儿啊! (役拥巧姣下,宋国士亦下)
第十一场 监遇
孙玉姣上。
玉(上唱二六)
在狱中心焦躁双眉紧皱,
想玉镯不住的暗把泪流。
这才是虎难描反类成犬,
除非是遇清官才能罢休。 (留)
禁婆领巧姣上。
婆 宋大姐走动些!
巧(唱二六)
到监中我不敢胡行乱走,
这才是未犯法做了禁囚。
恨只恨赵知县断案乖谬,
若出狱要与你破釜沉舟。 (截)
婆宋大姐,你来,这是女监,这里还有一个女犯,你两个也是个伴儿。(开门,进门)这是新来的宋大姐,你们两个说说话话,也不寂寞。可不敢胡行乱走。我便去了。
巧 多谢妈妈。
婆 不谢了,不谢了。(下)
玉 姐姐见礼了。
巧还礼了。适才听妈妈讲说,姐姐莫是孙家庄那一案么?
玉奴家就是孙玉姣,无故被冤,作了囚犯,姐姐休得耻笑。
巧你我同在患难之中,何出此言。这是孙家姐姐,你家的命案,到底因何而起?
玉唉!姐姐不嫌絮烦,听我道来。
(唱二六)
提起来这冤案世上少有,
把一个无罪人攀扯禁囚。 (留)
巧哆。怎么将姐姐你也攀扯事内了?
玉(唱二六)
一句话问的我难以出口,
这话长说不尽其中情由。 (留)
巧 噢,姐姐你我都是女子,但讲无妨。
玉(接唱) 傅公子买雄鸡相逢邂逅,
这玉镯本是他有意赠奴。
刘媒婆偷眼看大树背后,
当日里到家中细问情由。 (留)
巧 呃,想是她与你来做媒?
玉哎姐姐呀,(接唱)
她夸口把我的姻缘成就,
凭一只红绣鞋定结鸯俦。
她言说等消息三日以后,
管叫我和公子飞上河洲。 (留)
巧唉。(想介) 三天以后可曾有了消息?
玉(接唱) 盼佳音整五天日夜等候,
鱼又沉雁又杳音讯冷丢。 (留)
巧 怎么等了五天还无有回音?
玉 是呀,等了五天还无有回音!
巧 再往后呢?
玉那一晚我舅父妗母他们就来了!
(接唱)
舅父母到我家黄昏以后,
可怜他宿一晚性命全休。
人命事报官府家母出首,
官验尸见玉镯气冲斗牛。
受不过五刑拷屈招出口,
可怜把傅公子无罪被囚。 (留)
巧(接唱二六)
听罢言不由我沉吟良久,
这冤案还须要仔细穷究。
刘媒婆约佳音三日以后,
却怎么整五天来见回头?
叫姐姐再不必双眉倒皱,
这件事我与你解愁分忧。 (截)
听姐姐讲说,刘媒婆诓去一只绣鞋,言说三日定有佳音,等了五天,杳无消息。但不知她见了公子无有?
玉那日我在监中见了公子一面,公子并未提说刘媒婆说媒之事。看起来她是诓我绣鞋,并未前去说媒。
巧呃——(想介)刘媒婆如若去见公子说媒,还则罢了。若不曾去见公子,这杀人之事,大料她必知八九了!
(唱带板)
刘媒婆去说媒公子未见,
五日后就起了杀人祸端。
莫非她诓绣鞋存心不善,
这人命必与她有些牵连。 (截)
苍头上。
苍(引) 奉了公子命,来到女监中。
禁婆开门来!
婆 干什么的?
苍我是傅宅与孙大姐送饭来的。这是我家东人赏给你的三两银子,叫你好好照看孙大姐。
婆(开门)哈哈,多谢公子。孙大姐有我照看,不用他操心。
苍 孙大姐请来用饭。
玉 姐姐请来一同用膳。
巧 怎好叨扰。
玉你我同狱受难,还分什么彼此,一同来用吧。
巧如此多谢姐俎。这饭想是令堂差人送来的。
玉 这是傅公子差人,每日到监中送饭。
巧 怎么说他是傅宅来的?
玉 正是。
巧这位老掌家,烦劳你去到男监问傅公子,刘媒婆前几日可曾来到府上与他说媒?
苍 哪个刘媒婆?
玉 就是那刘彪之母。
苍噢是了,此事我一概尽知。那刘媒婆并不曾到府上前来说媒。只是那日我跟随我家东人在大街行走,遇见刘彪,手拿一只绣鞋,言说孙寡居要告我家东人,调戏她女儿,诓诈我家东人的银两。不是刘公道解劝,几乎厮打一处。
巧 那刘彪平日作何生计?
苍那刘彪平日耍钱为生,不务正业,是一个无赖!
巧噢……(想介) 赶这样说,姐姐你家这命案有了苗目了。
玉 有了什么苗目了?
巧想那刘彪手拿绣鞋磕诈傅公子,未曾如愿,必不甘休。况他平日本是个无赖,以小妹看来,你家命案与那刘彪有关!
玉噢,姐姐你这么一说,我也想起来了。
巧 你想起了什么?
玉那天我舅父舅母被人杀坏以后,房中掉下一只绣鞋,当时我在惊慌之中,一时未曾记起,如今想起,那就是刘媒婆诓去的那只绣鞋。
巧怎么说就是刘媒婆诓去的那只绣鞋?
玉 就是那一只绣鞋。
巧 你认的清?
玉 认的清。
巧 记的准?
玉 记的准。
巧认的清,记的准,这凶犯必是刘彪无疑!
(唱带板)
小刘彪平日里行为不正,
拿绣鞋在大街磕诈傅朋。
他既然诈银两未曾得逞,
因此上心怀恨提刀行凶。 (留)
玉哎姐姐呀!(这时由于宋巧姣的感染,孙玉姣也慢慢改变了她的软弱)
(唱带板)
宋姐姐讲此话情通理顺,
必是那贼刘彪怀恨杀人。
恨县令他不按情理推问,
活活的屈煞了无罪之人! (截)
巧姐姐不必啼哭,如今此案有了眉目,我们岂能坐以待毙,就该设法上告明冤。
苍哎呀大姐,若要上告,这几日人人都说,司礼太监九千岁,在兴平县下马,太后老佛爷,要在法门寺降香。
巧(抢白) 怎么说司礼太监九千岁在兴平县下马,太后老佛爷,要在法门寺降香?
苍 正是。
巧哎呀好!有此机会,我若拦马告状,大料这场官司么,也能见分晓了!
(唱带板)
听说是九千岁兴平下马,
老太后法门寺来降御香。
我一心舍性命去告御状,
大料想能平反这场冤枉。 (留)
玉(唱二六)
实服了姐姐的才智胆量,
为我们报不平雪此冤枉。
假若还平冤狱得出魔障,
把你的大恩义没齿不忘。 (截)
巧姐姐不必如此。是你不知,你家的命案也将我兄弟攀扯在内了。(哭)
玉 怎么也将令弟攀扯在内了?
巧我兄弟兴儿与刘公道雇工,刘公道告我兄弟那晚盗物逃走。因为两事在一晚,赵县令又说你家的人命是我兄弟杀的。当堂要找爹爹补赔银两,又限我爹爹三日以内将兴儿交出。我今去到法门寺拦马告状,你家的命案若明,我兄弟冤枉也明了。 (拭泪)
苍听这位大姐讲说。你是宋先生的女儿。
巧 正是。
苍大姐果然胆识过人,但不知何日才能出狱告状,替我家东人伸冤?
巧眼前若有十两银子,目刻就能出狱。
苍这有何难。我回家禀明老夫人,慢说十两银子赎你出狱,就是打官司的费用,一概包在老奴身上。
巧老夫人若能相助,出狱定当登门叩谢。
苍我想事不宜迟,你们先去用饭,待我回家禀明老夫人便是了。(禁婆开门下)
玉 哎姐姐呀!(唱二六)
这冤案凭姐姐挺身相救,
若出狱定要将大恩报酬。
照姐姐这样人世上少有,
真个是活菩萨摆开慈舟。
巧(紧接唱)
咱二人本是同患难,
同系冤狱病相连。
倘若出狱把翅展,
舍性命要伸山海冤。 (留,同下)
第十二场 出狱
宋国士上。
宋(唱紧带板)
恨赵廉恃官势不容分辩,
诬赖我赔银两是非倒颠。
老夫人赠银两与我方便,
儿出狱我定要上告伸冤。
截,向内。
有人走出来一个!
役哎呀,这老汉又来了。宋先生何事?
宋这是十两银子,赎我女儿出狱。(掷银)
役老爷到法门寺迎接九千岁去了,待我禀知刘师爷。(下)
宋巧姣上。
巧(唱二六)
出狱来丢不下孙家姐姐,
我二人同患难同食同歇。
老夫人搭救我定当叩谢,
见爹爹不由人伤心泪滴。 (截)
爹爹! (哭)
宋 (哭)儿呀!
巧爹爹,这可是傅老夫人送来银两,赎儿出狱?
宋正是傅老夫人送来银两,赎我儿出狱。另外还送了五十银子,言说我儿出狱,要告御状,可曾是实?
巧爹爹低声。(急掩宋国士口,拉宋国士走一圈)爹爹,儿在狱中打听确实,要破孙家一案,离不了刘媒婆母子。如今有了银两,与刘媒婆几两银子,就说儿到兴平探亲,叫她作伴。她若前去,此案必破。
宋 儿呀? 你当真要告御状?
巧哎呀爹爹! 你看我那兄弟如今生死不明,知县不问刘公道追究我兄弟的下落,反诬断咱家补赔赃银。如今儿虽然出狱,知县当堂言的明白,要爹爹三日内将兴儿交出,事到如今,若不上告,这冤案何日罢休!
宋儿呀,你看九千岁法度森严,十分骇怕,稍一不慎,就有性命之忧。我儿又是个女孩人家,此状不告也罢。
巧哎呀爹爹!儿虽是女儿,难道忍心叫我那兄弟生死不明。老爹爹年老无靠,儿又怎能对得起我那死去的母亲! (哽咽)
宋呃! (磨锤子,滚白)我叫叫一声贤孝的儿呀,父心疼的儿呀!你讲说此话叫父肝肠寸断了!
巧(滚白)我叫叫一声年迈的爹爹!受苦的爹爹!咱家无故遭此大祸,眼看就要家破人亡!爹爹呀爹爹,孩儿此去法门寺上告,纵然九死一生,也要替爹爹和我那兄弟雪耻明冤了!(喝场)哎呀! (唱紧拦头)
刘公道平日里阴险狡诈,
(转苦音二六)
赵知县他不把虚实来查。
又攀扯孙家庄人命事大,
罚银两将你儿监中去押。
当堂上不容我父女讲话,
小兄弟还不知今在那搭。
这冤案如何能容忍得下,
纵然是上刀山也要告他! (留)
宋(唱带板) 一句话说得父心如刀绞!
(喝场) 父心疼的儿呀!
巧 (喝场) 受苦的爹爹!
宋 (喝场) 我,我的兴儿!
巧 (喝场) 我的小兄弟!
宋(接唱) 骂一声赵廉刘公道。
悔不该不听儿劝告,
闪的为父无下梢。
罢罢罢冒死去上告,
不顾生死走一遭。 (截,同奔下)
第十三场 告状
刘瑾等摆队上,和尚跪接。
贵禀千岁,法门寺和尚迎接千岁老佛爷。
瑾禀母后,法门寺和尚迎接千岁老佛爷。
太皇儿,问那和尚那里清净,为母后打坐。
瑾贵儿,问那老和尚那里清净,老皇太要打坐。
贵咋!老和尚,那里清净,老皇太要打坐。
和 大佛殿消净。
贵 禀千岁,大佛殿清净。
瑾 摆驾大佛殿。
贵摆驾大佛殿!
转场,太后、刘瑾坐,僧献茶。
宋巧姣手执状子上。
巧(从左边往进闯,被校尉吓退,又从右边往进闯,被校尉踢倒,大喊)冤枉哪!
瑾 贵儿呀, 。
贵 有。
瑾 外头什么鸡毛子乱叫的?
贵咋!校尉们,外头什么事鸡毛子乱叫的?
校 有一民女喊冤。
贵 禀千岁,有一民女喊冤。
谨 谁叫她来的?
贵 奴才不知道呀。
瑾 拉出去砍了!
贵 咋!拉出去砍了。
太 慢着!
瑾 我说贵儿呀。
贵 千岁爷。
瑾 你倒是听点旨意吧。
贵 咋。
太大佛殿那有杀人之理。看女子有状无有。
瑾 是哪。我说贵儿呀。
贵 千岁爷。
瑾 大佛毁怎么杀起人来了?
贵 奴才不知道呵。
瑾 这不是胡闹吗!
贵 可不是吗。
瑾 看看女子有状无有。
贵 是。校尉们,搜那一女子有状无状。
校 有状。
贵 禀千岁,女子有状。
瑾 怎么她有状子?
贵 有状子。
瑾 照这么说,她是诚心打官司来的。
贵 不是诚心打官司,她就不来。
瑾 我说贵儿呀。
贵 千岁爷。
瑾 小子你的差事来啦。
贵 奴才有什么差事呀?
瑾 你将状子拿在手中,跪在丹墀,一个字一个字儿念给老佛爷和咱家我听。
贵 是。(念状)告……
瑾 往下念。
贵 “告状民女宋氏巧姣,年一十七岁,眉坞县儒学生员宋国士之女,为告诬断良民杀人,替父弟辩冤事。”
瑾 我说贵儿呀。
贵 千岁爷。
瑾 你吃了饭没有?
贵 奴才吃过饭了呀。
瑾吃了饭怎么口里唔哩唔啦,没有一点劲儿呀。老佛爷年迈耳沉,听字不真,你把声放大一点行不行?
贵 是。
瑾猴儿崽子,你这差事越当越回来了!
贵是。(念状)“告状民女宋氏巧姣,眉坞县儒学生员宋国士之女,为告诬断良民杀人,替父弟辩冤事。”
瑾这不对了吗。就照这个往下的念来!
贵(接念)“民女有一兄弟名叫兴儿,因家贫与孙家庄刘公道雇工。只因世袭指挥傅朋,偶去孙家庄闲游,路过孙寡居门前,误遗玉镯一只,被孙玉姣拾去。时有刘媒婆从旁窥见,到孙家诓去绣鞋一只,命她儿子刘彪,诓诈傅朋银两未遂。那晚孙氏房中一刀连伤二命,遗下刘媒婆诓去的那只绣鞋,凶犯显然刘彪无疑。问官不究刘彪母子,反诬断傅朋因奸杀人,屈打成招,押禁监中。 刘公道又告民女之弟兴儿,是晚盗物逃走。问官不辨虚实,信以为真。因为两事出在一晚,又将兴儿牵连孙家命案以内。既诬断民父补赔银两,又限三天要民父将兴儿献出。兴儿至今下落不明,生死不知。民父年老无靠,痛不欲生!闻得千岁兴平下马,民女虽是女流,替父伸冤情切,冒死来到千岁台前,伏乞明断,哀哀上告!”
瑾 我说贵儿呀。
贵 千岁爷。
瑾 你这个差事越当越出息了呵!
贵 奴才本来就不错呀!
瑾 照这样咱家回去好提拔提拔你。
贵 谢千岁的恩典。
瑾猴儿崽子真会说话。状子念毕,母后请来传旨。
太一十七岁的女子,替父辩冤,真乃孝女,此状不可不准。刘瑾。
瑾 母后。
太 将她带进佛殿。为娘要问话。
瑾将那女子带进来,老佛爷要亲自审问。
贵校尉们,将那女子带进来,老佛爷要亲自审问!(校尉抓巧进)
校 呔!
瑾嗯!你们吓坏民女,老佛爷降罪,可要办你! 王八羔子,低声唤来!
校 民女苏醒!
贵 这不对了吗。
巧太后千岁容禀了!(唱尖板)
宋巧姣下跪在大佛宝殿,
校 呵!
瑾 又是什么鸡毛子乱叫的?
贵校尉的,又是什么鸡毛子乱叫的?
校 千岁爷的唬威。
贵 禀千岁爷,是你老人家的唬威。
瑾什么狼威虎威的,咱们在京城里要这玩意儿,如今出了京城不要这个玩意儿了。叫他们滚下去!
贵校尉们听着!咱们在京城里要这玩意儿,出了京城不要这个玩意儿了,你们滚下去!(校尉下) 小女子,上边坐的就是太后老佛爷,这边就是老太后的义儿干殿下司礼太监九千岁,你有什么冤枉,照实诉来。
巧太后千岁容禀,(唱慢板)
禀太后和千岁细听民言。
宋巧姣居住在眉坞小县,
我的父宋国士儒学生员。
困家贫小兄弟雇工求饭,
雇主人刘公道孙家庄前。
有傅朋贵公子大街游转,
(倒二六)
将玉镯偶遗在孙家门前。
孙玉姣拾玉镯媒婆瞧见,
诓绣鞋为的是贪图银钱。
有刘彪诈傅朋未曾如愿,
那夜晚就起了杀人祸端。
遗下了那绣鞋本是证见,
杀人犯是刘彪情节显然。
知县官并不曾以理判断,
把一个世袭职无罪收监。
偏偏的刘公道又来报案,
他言说小兄弟盗物逃潜。
大老爷当堂上不容分辩,
罚银两将民女押禁到监。
他又说这两案出在一晚,
将兴儿硬拉在命案内边。
可怜我小兄弟生死不见,
眼看着宋家门断绝香烟。
知县官把屈情一概不管,
他反来要兴儿限了三天。
似这样大冤屈古今少见,
冒生死上告在千岁台前。
留,看介。
(唱紧二六)
老太后在上边以理明鉴,
审消了这冤案与民伸冤。 (截)
瑾咳可恼,好一个大胆的眉坞县令,两个人命未曾审清问明,糊里糊涂先将一个世袭指挥收禁在监,他眼里还有皇上吗?
太刘瑾,你若将此案审明,胜在为娘上边行孝。
瑾母亲请到佛阁休息,孩儿就审就问。(太后与宫女等下,刘瑾上坐)贵儿呀,眉坞县他来了无有?
贵 方才来请安,如今又回去了。
瑾 咳!他好大的架子。
贵 架子就是不小。
瑾 银牌一面,将眉坞县与我提来!
贵校尉听着,银牌一面,速提眉坞县来见!
校咋!(下)
瑾这一女子,孙家庄一刀连伤二命,你如何晓得的实?
巧 民女在监中打听的实。
瑾咱调你的父母官去了,等他到来,你与他对质,倘若一字有差,你可小心着。
巧民女情愿对质,假若一字有差,死而无怨。
校尉提赵廉上。
校 将赵廉提到!
贵 禀千岁,将眉坞县提到。
瑾 叫他进来!
赵赵廉告进。(跪)臣眉坞县令赵廉参见千岁。
贵往上跪!再往上跪!呔!再往上跪!禀千岁,眉坞县到。禀千岁,眉坞县到。禀千岁,眉坞县到!眉坞县到!眉坞县到!
瑾早就知道了!下跪的可是眉坞县的县太爷么?
赵 臣不敢,赵廉。
瑾 什么草镰?
贵 赵廉是他的名儿。
瑾我说赵廉,只说你不来,谁知你可来了。
赵 千岁银牌相调,焉敢不来。
瑾唗!孙家庄一刀连伤二命,一无凶器,二无见证,糊里糊涂将一个世袭指挥禁囚在监,你眼里还有皇上吗?这话又说回来了,眼里没有皇上,还有咱家吗?
贵这话又说回来了,眼里没有千岁爷,还有咱家我吗?
瑾 你是个什么东西!
贵 (指校)你是什么东西。
赵千岁息怒。(唱带板)
孙玉姣招傅朋杀人凶犯, (留)
瑾 住了!傅朋杀人是你亲眼瞧见?还是你与他的刀?
赵 (唱带板)
他二人有私情惹祸根源。
在公堂未动刑自己招揽,
因此上臣将他暂且收监。 (留)
巧 唉呀赵老爷!(唱带扳)
傅公子掉玉镯孙家门畔,
他二人虽有意并未通奸。
尸棚里动五刑屈招定案,
把一个世袭职无罪收监。
我这里讲此话真假难辨,
唤来了刘媒婆便知根源。 (截)
瑾 刘媒婆现在哪里?
巧 现在白衣庵中。
瑾速快将刘媒婆与我提来! (校尉下)贵儿呀,这张状子给他看看。他做了一任父母官儿,爱民如子,无恩当报,弄了一张草纸把他告下了。
贵 县太爷你过来。
赵 (站起)公公何事?
贵你做了一任父母官儿,爱民如子,无恩当报,弄了一张手纸把你告下了。拿去看看。
赵 待我看来。
贵 慢着。你可认识字呀?
赵 唉!两榜进士,那有不认字之理。
贵 我当你是捐班出身,拿去看吧。
赵(念状)“告状民女宋氏巧姣”。这“巧姣”二字甚熟,怎么一时想她不起!
巧为了十两银子,将你姑娘收监,难道你就忘了么?
赵噢,呵是了。你就是宋国士之女名唤巧姣么?
巧 不才,正是你姑娘。
赵 为何告此刁状?
巧 替父辩冤,何为刁状。
赵 先前为何不告?
巧 县太爷当堂不容分诉。
赵 你!你!你!
瑾 对啦吧!这不是你的衙门,你还是小心着问吧。(赵廉跪)
校 刘媒婆提到。
瑾 打进来! (刘媒婆跪)
赵 呔!
瑾 慢着! 你这个县太爷,咱家提来的人,还没有顾得问话,你就要问。来来来,你坐在上边审问,咱家站在下边领领你的教儿呀!
赵 哎呀,千岁请问,千岁请问。
瑾 好一刘媒婆怎样诓骗绣鞋,惹出命案,还不赶实招来!
媒 千岁容禀。(唱带板)
傅公子掉玉镯被我瞧见,
要绣鞋也不过贪图银钱。
拿回家并未曾穿针引线,
小刘彪把绣鞋即用火燃。 (留)
巧 你住了!(唱带板)
那刘彪自幼儿赌场游转,
拿绣鞋找傅朋磕诈银钱。
那夜晚孙家庄起了命案,
遗下了那绣鞋铁证如山。 (留)
赵 噢,呵!(唱带板)
才知晓小刘彪杀人凶犯,
却原来内中有许多牵连。
只怨我枉读书才疏学浅,
叫千岁开了恩限臣三天。 (留)
瑾 (唱尖板)
好一个大胆的眉坞知县,
将一个人命事审问倒颠。
限三天将人犯一齐带见,
少一名将你的头挂高竿! (截)
眉坞县,胆大的眉坞县!咱家限你三天,将人犯一齐带见,若少一名,小心你的脑袋!你们一齐下去!(赵廉起,以目示意叫刘媒婆出去,巧姣瞪目逼视赵廉,赵廉惭甚。巧姣先下。赵廉打刘媒婆一掌,扯刘媒婆出。校尉打赵廉一鞭,赵廉下。校尉齐下)
瑾 哎哟哟,(打呵欠) 今日可累坏了!
贵 是呀,咱们本来就没干过这个玩意儿。
瑾 只说出京逍遥几日,谁知又碰见这个麻烦事儿。
贵 还是这个女子的造化高,碰上老佛爷降香,她老人家一时高兴,要做一件好事,才叫咱们费了这么大的劲儿。要不然推出去砍了,不就省得麻烦了吗?
瑾 呃。老佛爷现在哪里?
贵 现在佛阁休息。
瑾 如此摆驾佛阁。正是:
实想出京乐清闲,
最厌民事甚冗烦。
谁知官高声明显,
朝内朝外都一般。 (同下)
第十四场 捞尸
赵 (内唱一句尖板)
战兢兢忙离了大佛宝殿。 (截)
扯刘媒婆上。
役 (从下场门暗上) 接见老爷。
赵 带了刘媒婆!与爷带马,速奔孙家庄!
役将刘媒婆带下。赵廉乘马转场。
刘公道与刘彪上。
刘 (上跪) 乡约刘公道,
彪 地方刘彪,
刘
彪 (同白)接见老爷。
赵 什么刘彪?
刘 正是,新地方刘彪。
赵 可是刘媒婆之子?
刘 正是。
赵带了!(役带刘彪)接马。(坐)刘彪上来!那日你在大街手拿绣鞋,诓诈傅朋,可曾是实?
彪 老爷,无有此事。
赵 刘公道何不叮对?
刘 老爷,果有此事。
赵 这就是了。这是刘彪。
彪 老爷。
赵那夜晚上,孙寡居家中一刀连伤二命,可是你所为?
彪 哎呀老爷,小人不敢杀人。
赵杀人之地,遗下你母诓去的绣鞋一只,既然不是你杀人,我且问你那只绣鞋今在哪里?
彪 这个……
赵 这个什幺?
彪 小人把那绣鞋烧了。
赵胡说!不动大刑料你不招。来呀!箍起来!
彪小人有招。小人那晚实想到孙家调戏孙玉姣,听见房中一男一女鼾睡,恨气不过,手执钢刀磕喳!
赵 怎么样?
彪一刀杀了两个。念起小人乃是初犯,下次不敢。
赵 呃。怎么男尸有头,女尸无头?
彪 这颗人头么?(看刘公道)
赵 人头哪里去了?
彪 我孝敬了我乡约伯啦!
刘 好崽娃子,你拿这事照顾伯哩!
赵这就是了,刘公道你身为乡约,藏匿人头不报,该当何罪!
刘(跪)小人并没有见什么人头。若见人头,我就用红漆搅盘端着给老爷送来了。
赵 满口狡辩。来!与我箍起来!
刘 老爷慢着,我见人头来。
赵 什么人头?
刘 女人头。
赵 人头现在哪里?
刘 撂在后院枯井里边啦。糟糕,这一下巴下啦。
赵打道刘公道家中。(转场,役将刘彪带下)下井搭捞人头。(役下)
宋国士上。
宋(唱二六)
我儿把事料的就,
朱砂井里捞人头。
我在一旁高操手,
看他此案怎穷究。 (截)
役禀老爷,捞上来人头一颗,还有一副死尸。
赵哦? 怎么还有一具尸体? 也糊里糊头捞上来!(捞尸上)前去检验。
役禀老爷,后脑门被铁器打伤。
赵 刘公道过来!
刘 伺候老爷。
赵 这是何人的尸首?
刘 这是我先人手里的事,事老人嫩,我不知道。
赵 掌嘴!
刘 慢着。这是宋兴儿的尸首。
赵 哎呀不好! (从椅子上溜下)
宋 罢了儿!(唱尖板)
见我儿将父的三魂吓掉,
(转带板)
忍不住疼烂心痛哭嚎啕。
刘公道把你的性命害了,
他反来诬赖你盗物逃跑。 (留)
赵 宋先生,刘公道害了令郎,由他这老奴才偿命。
宋 你不该罚我十两银子。
赵 本县补赔你百两。
宋 你又叫我儿坐监!
赵 本县一时之错。
宋 赵廉,咳狗官!(以头撞赵,役用手将宋国士架住,唱带板)
恨狗官受贿赂颠倒词讼,
刘公道害我儿天理难容。
难道说我的儿不是人命,
我和你这赃官罢了不成! (留)
好赃官,我要告你!(下)
赵 快,快将宋先生追回! 快将宋先生追回!(一役下)
(惊慌的自言自语)你,你告我着为何!你,你告我着为何?
刘 老爷你不要慌忙,你命小人前去,我保险把宋先生给你追回来。
赵 呃!(磨锤子,唱喝场)刘,刘,刘公道!
刘 (喝场)太,太老爷!
赵 (接唱) 儿是个真禽兽! (打刘一掌)
害死兴儿真狠毒!
一时上气无解救, (冷笑)
哈哈!嘿嘿!哈哈哈哈!
管叫奴才一命休! (截,打)
役 老爷,刘公道打不得了。
赵 怎么打不得了?
役 打死刘公道,缺少活口对证。
赵 是了。险些儿误记。将宋兴儿的尸首用棺木承殓。将刘公道的家业俱断与宋先生以作养老。再到狱中释放傅朋孙玉姣,叫他们在九千岁台前候命。将一干人犯一齐押解,随老爷在九千岁上边听审。与老爷带马,即速起程了!
(唱带板)
险些儿打死了活口对证,
恨不得叫奴才立地丧生。
叫人役将人犯一齐押动,
即速去与千岁细查分明。
(留,齐下)
第十五场 结案
贾贵带校尉上。
贾 (唱硬二六)
幼受皇恩挂紫袍,
出入宫禁乐逍遥。
养尊处优享福贵,
胜过乡间学渔樵。 (截)
咱家贾贵。孙家庄刀伤二命一案,千岁爷限眉坞县三天将人犯一齐带到。今日三天啦,等他到来,咱家好将他摆布摆布。(坐)
役 奉了太爷命,前来投公文。给公公大人请安。(贾贵不理,请了几次仍不理)
贵 外,我说你是干什么的,鸡毛子乱叫的,你是哪儿来的?
役 我是眉坞县来投公文的。
贵 你这个公文就是这么个投法吗?
役 还要怎么个投法?
贵 你们县太爷哩?
役随后就到。
贵 你们县太爷也不打听打听行市规矩,他为什么来,咱家我为什么来?他为的是升官加封,我跑烂了靴子底算谁的呢?
役 公公大人你少等。(下)
贵 真他妈混账,连这个都不懂!
衙役领二役抬礼物上。
役 公公大人,这是我们县太爷孝敬公公大人的一点小意思。
贵 哈哈,咱家和你闹着玩呢,怎么给认真起来了。哈哈,既然抬来了,也不好意思叫抬回去。给你们县太爷说,稍刻见了千岁,叫他不用骇怕,有咱家我,保管叫他丢不了官。
役 全仗公公大人。
贵 有请千岁。
瑾 秉政霸朝纲,雄呼掌威权。(坐)
贵 禀千岁爷,这是眉坞县送来的祥文。
瑾 又是什么事情来麻烦咱家?
贵你老人家忘了,就是孙家庄一刀连伤二命一案,千岁限眉坞县三日将人犯全带齐。他现在押解人犯,听候你老人家发落。
瑾 好,那叫他进来吧。
贵 千岁传眉坞县。
赵廉上。
赵 (跪) 臣赵廉参见千岁千千岁。
贵 眉坞县到。
瑾 眉坞县你将人犯全带齐了吗?
赵 人犯俱已带齐,请千岁发落。
瑾 你是县太爷,你看着办就对了,怎么还要咱家发落?
贵 哎呀千岁爷,你不给他作主,他怎么敢办哩。常言说水大漫不过鸭子。
瑾 哼,有咱家这个大鸭子哟,哈哈。如此将人犯带上来!
贵 别忙。千岁爷,你看人家也是个父母官儿,跟他的儿女百姓跪在一起,有点不好看吧?
瑾 你说叫他起来吗?
贵 千岁爷的恩典。
瑾 好。眉坞县,你起来。
赵 谢过千岁。
瑾 带人犯!
贵 别忙。
瑾 怎么老拦着?
贵 将人犯带来,他就要问案,站在那里,是怎么个问法。
瑾 以你之见?
贵 千岁爷赏他个座位。
瑾 好,就叫他坐了。
赵 谢过千岁。
瑾 速快带人犯!
贵 带人犯!
刘彪、刘公道、刘媒婆被押上跪。
彪 参见千岁!
瑾 这小子好大的嗓门!眉坞县。
赵 千岁。
瑾 他是干什么的?
赵 他就是孙家庄一刀连伤二命的凶犯,名叫刘彪。
瑾 唗!好一大胆刘彪,怎么一刀连伤二命,以实招来!
彪 千岁容禀!(唱带板)
半夜三更睡不着,
一心要想结丝罗。
一男一女同床卧,
钢刀一举两个人头落。
跪求千岁饶了我,
回家与你念弥陀。 (截)
瑾 我说贵儿呀,这小子一刀连伤二命,犯的什么罪呀?
贵 问眉坞县太爷呀, 他是干这个的。
瑾 这是眉坞县。
赵 千岁。
瑾 这小子该问个什么罪?
赵 入室杀人,罪当立斩。
瑾 好,拉出去大卸八块!(校尉拉刘彪下) 这个老家伙是干什么的?
赵 这就是藏匿人头,打死兴儿的刘公道。
瑾 呔!这个老家伙名叫公道,做事有点不公道。怎么藏匿人头,打死兴儿,以实招来!
刘 千岁容禀:(唱带板)
千差万差是我差,
打死兴儿犯王法。
千岁开恩饶了我,
变牛变马来报答。 (簧)
瑾 眉坞县,刘公道犯的什么罪?
赵 此人身犯凌迟之罪,臣已将他的家产断与宋国士,也与他个斩罪。
瑾 好。拉出去宰了!(校尉拉刘公道下) 这个婆子又是什么罪?
赵 是她到孙家诓骗绣鞋,才引起她儿子刘彪谋奸杀人。
瑾 这婆子也不是好东两。来! 将她推出去宰了!
赵 慢着千岁。刘媒婆不过贪图财物,惹出大祸,已将她儿子正法,千岁开恩将她释放。
瑾 好。你的父母官给你讲情,那你回去吧。
媒 谢过千岁。
瑾 这一下该完了吧?
赵 还有那傅朋、孙玉姣俱是冤屈,臣已将他们释放,现在宫门候命。
瑾 好。传傅朋、孙玉姣。
贵 传傅朋、孙玉姣!
傅朋、孙玉姣上。
傅
玉 (跪)参见千岁。
瑾 这是傅朋。
傅 是晚生。
瑾 你是个世袭指挥,就该习文演武,好好务你的功名。怎么弄了个玉镯,以在大街招引幼女,这是你读书人干的事吗?
傅 呃 这个……
宫女上。
宫 女 禀千岁,老佛爷有旨,叫傅朋和孙玉姣成婚,成全他二人的心愿。(下)
瑾 呃!这是傅朋、孙玉姣,老佛爷的旨意叫你二人成婚,这算你们的造化高,你们回去成婚吧。
傅
玉 谢过千岁。
瑾 回来。
傅 千岁。
瑾 这是眉坞县,你错断这案官司,咱家罚你三百两银子,与孙玉姣备办妆奁,你可情愿?
赵 尽在千岁。
瑾 傅朋、孙玉姣谢过你家县太爷。
傅 谢过大人。(与孙玉姣出门,二人伸出腕上玉镯,相视而笑。下)
瑾 这一下还有什么事情?
赵 还有那原告宋巧姣,臣巳将刘公道的家业断与他父,还须千岁定夺。
瑾 这是你的差事,你就这么办吧。这一下该完了吧!
贵 这一下完了。人犯俱已处决,眉坞县出宫去吧!(与刘瑾下)
赵 谢过千岁。(出门)
衙役暗上。
役 接见老爷。
赵 带马回衙。正是:
无头命案错审问,
引起巧姣来叩阍。
若非究清杀人犯,
丢官事小命难存。 (同下)
(幕落)
剧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