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宋建炎年间
主题歌：
千古高士评数，
恰似大江东流。
问浩瀚青史，
泪浸“金石”可有?
知否?
知否?
易安魂断杭州。
序幕
淮水八月，河碧波惊，一片水光。天幕上，风烟阵阵，火光冲天，一片喊杀惨叫。一艘官船，紧靠岸边，清照满面泪痕，呆呆地站在船中。
清照赵郎啊!(猛扯下包头为孝，拔簪为香，举水为酒，对空长祭)白日天中，叹庞翁之机敏，坚城自堕，怜杞妇之悲深，恨在水天，只有以巾代孝，以簪为香，以水代酒，祭你于舟中。
天幕上打出“金石魂”三个字。
幕后无字歌声：啊--啊--
第一场苦决
杭州城，一家寓所内。
残月晨光，翠竹临窗。灯影中，清照头裹长巾，正挥毫书写，由于身体不支，几欲倒下。
幕后合唱：
霜染晨光杏花寒，
残月小栏杆。
晚来风紧，
落红满院。
一夜人影，
正对着荧荧烛残，
苦泪浸书卷，
碧血凝笔端。
遗志点出……
“金石”篇篇。
天色转亮，清照自内出，活动着瘦弱的身体。
清照(唱)随夫上任去湖州，
过淮河染病赵郎一命休。
无奈只身江南走，
栖身篱下寄杭州。
赵郎虽死重托有，
“金石”成册对残烛。
幕后合唱：
想赵郎……
衣带渐宽人消瘦，
情思难割和泪流。
清照(唱)空听人唤无数次，
北望碧云上高楼。
魂断常在黄昏后，
飞红常伴影孤独。
无奈夫有“金石”托，
难随郎淮水去泛兰舟。
赵郎啊……
难以站立，被端盘送饭的秋桂扶住。
秋桂哎呀，病成这样还写呀划呀的，真不要命了，(一摸额)哎呀，烫成这样!(扶坐)夫人，请来用膳。
清照(摇头)我！
秋桂(长叹一声)难啊，数日来无隔宿之粮，只有菜团充饥，夫人可能是咽不下……可夫人不吃怎么行!夫人……
清照就是山珍海味我也咽它不下。
秋桂又递上盛着菜团的碗，清照又摇头。
秋桂夫人，《金石录》三千卷，不说考呀证呀，光写也得十年八年的，夫人决心十年卧薪尝胆，可没有身体……
清照好，我用了。(吃)
秋桂夫人!
清照(举筷又放下)端下去吧!
秋桂刚才店家又来催店钱!
清照这……
秋桂夫人!不说十年写成《金石录》，只说眼下日月怎渡？如今账债如云，这往后的日子……
清照不可多言!
秋桂那催账的再来……
清照衣物箱柜，能卖的就卖，能当的就当。
秋桂夫人，唉!既是如此，夫人暂请安歇，待我与你煎药去。
清照药?
秋桂对!
清照盘资耗尽，度日维艰，这药……
秋桂是张大人送的。
清照那个张大人?
秋桂就是淮水救夫人，又雇船送夫人的张汝州，这些天，他常来问寒问暖，只是……
清照只是什么? 你快讲!
秋桂只是夫人有病，他不让惊动。
清照(一震)噢，想我清照，困寄杭州，资产耗尽，受尽冷遇，想不到竟有如此热心人。
(唱)薄雾浓云愁永昼，
小院寂寂客不留。
病魂犹似风前柳，
寂寞听漏苦搔头。
夜夜子规声声忧，
残烛纸卷写春愁。
谁知桃杏香暗渡，
丝丝缕缕注春流。
唉!什么桃杏香暗渡，
欲雨风先扫枝头。
秋桂!
秋桂有!
清照古人云!无功不受禄，以后遇到这样的事，没有我的话，这钱财么……断不可收。
秋桂这……是，我煎药去。(下)
卖唱父女上。
卖唱者夫人!夫人!
清照噢，老人家!
姑娘见过夫人!
卖唱者哎呀夫人!那日淮水相遇，我父女唱你的新词，杭州父老争相光顾。夫人日月维艰，小老特送来小费!夫人请收下。
清照不可!
卖唱者夫人请收下。
清照清照日月虽艰，可你……
卖唱者夫人收下此银，小老还有话讲。
清照你的银钱来之不易，收下一半足矣!
卖唱者好，夫人，你的词好，人人见爱，你的“生当为人杰，死亦为鬼雄，至今思项羽，不肯过江东”，已被争相传颂，有人听说你困居杭州，要出高价买你的新词……
清照嗯，(不悦)，不知这是看重清照，还是怜悯清照?(冷笑)我虽穷困可不要这嗟来之食，老人家，清照的词可为你糊口，不为求怜，还望知我清照!
卖唱者(激动地)夫人!
清照老人家请便吧!
卖唱者哎呀夫人!
(唱)以前知夫人才高有八斗，
贫病交瘁一身愁。
今更敬夫人德量过人严操守，
高风亮节，终将金石记心头。
小老卖艺天涯走，
唱尽功德遍九州。
容小老告辞!(带姑娘下)
秋桂上。
秋桂夫人，张大人求见。
清照我身体不爽，难以会客。
秋桂他已在门外恭候多时了。
清照如此让我换换妆束。(下)
张汝州带书吏满面春风上。
汝州(唱)新任审计到杭州，
官府难把脚步留。
匆匆来此拜高才，
半为求婚半解忧。
(进内巡视)呀!果是书香门第，举世高才，这书架如山，书富如海!(转身见架上青铜器)呀，周代宝物!
(玩赏，听脚步一惊)
书吏(扯衣指内)大人!
清照淡装素裹，不着脂粉，占尽风流，被秋桂扶上。坐，秋桂下。
清照大人到了!
汝州(望惊)噢，拜见夫人!(长揖)
清照淮水一别，几费周折，还要感谢大人多方资助！
汝州难得举世奇才，下官能不资助!哈哈哈……
清照大人过奖了。不知大人今在何处任职?
书吏大人已任诸军审计司，统管军需钱财。
清照噢，任职临安!
汝州唉，才疏学浅呀!来人--
家人抬礼品上
清照大人这是何意?
汝州夫人啊!
(唱)夫人有疾困杭州，
残烛苦对《金石录》。
薄礼以备度日用，
爱才之心请笑留。
书吏请夫人笑纳。
清照噢!
(唱)几番周折似春流，
一波一折在心头。
今对礼品沉思久，
漠漠轻寒袭眉头。
风雨不止泥沼路，
长溪逶迤难穷途。
楼高莫近危栏凑，
淡烟常锁草径幽。
想赵郎，生前常勉存正义，
长自律，寡妇门前是非稠。
大人，请将礼品抬回!(语气生硬)
汝州这点薄礼……
清照抬回(命令)!
书吏请夫人……
清照秋桂，送客!
汝州(干笑)夫人说得对，快将礼品抬回，抬回!快!
家人将礼品抬下。
汝州夫人，下官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清照请讲!
汝州这……夫人，可容下官方便片刻再……讲!(擦头上冒出的冷汗，以目视书吏下)
清照嗯，(不安地)你们大人还有何事?
书吏这!
清照还有何事?
书吏小可言拙，讲出口来，夫人莫怪。
清照嗯，讲哇!
书吏夫人哇!
(唱)大人妻去整三年，
忙于公务未续弦。
今敬夫人才气重，
欲和夫人配姣鸾。
清照啊!(冷笑一声)
书吏夫人!在下失礼!
清照送客!(一迭声)送客!送客!
汝州(急上)慢，不知夫人因何生气?
清照大人，请便吧!(起身欲下)
汝州夫人，且慢，下官还有话讲。书吏虽出言不逊，并非下官轻薄，一敬夫人才德，二想为夫人做三件好事!
清照(冷笑)你的好心么……清照领教了!(急欲走)
汝州夫人留步，汝州确有忠言。(看清照难以止步，溘然长叹一声)如此夫人便要负国负民负明诚!
清照啊(猛一惊)，负国负民负明诚?明诚，明诚，赵郎啊--(言不由衷，茫然地)
汝州夫人莫可悲伤，我知夫人秉承赵大人遗志，十年欲成《金石录》三千卷，且问，丈夫丧去，囊中耗空，无子无女无亲人，这十年日月怎度?看来夫人空怀奇志了!
清照啊，你、你、你说什么?清照誓死写成《金石录》!十年，十年吃糠咽菜我也要……
汝州(冷笑)只怕眼下困境难度呀!
清照哦?(言不由衷)我?矢志不移。(苦笑)
汝州(诡谲一笑)只怕身不由已，还有……
清照还有什么?
汝州朝廷上下广传明诚有通金之嫌!
清照不，明诚未和金人相遇，怎与金人相通?
汝州谎言千遍自成真，都道他以玉壶赠金!
清照啊……啊……
汝州你与明诚情深似海，能让他含冤九泉?
清照明诚、明诚……
汝州若无人上下打点，其冤能明?
清照这……
汝州况且，夫人才高绝伦，正当不惑之年，如日中天，词出正盛，不能有爱国之篇，经世之作，以鼓民心，以壮军魂，而夭于贫病，夫人之心能宁?《金石录》不成，夫人之志能立么?
清照这……
汝州三事若是不成，夫人岂不上负圣上，下负黎民，愧对明诚，酿成千古罪过!
清照你再不要说了。(哭泣)
汝州夫人啊!
(唱)曾记你青春不安深闺寂，
才高八斗赛须眉。
记得你的《一剪梅》那样大胆地表露情爱。(吟)“红藕香残玉簟秋，轻解罗裳，独上兰舟，云中谁寄锦书来?雁字回时，月满西楼……”
(唱)词创一家风格异，
泼辣大胆堪称奇。
清照清照万难从命，你、你、你走吧!
汝州好好，我走我走，以后夫人若是能用着汝州，万死不辞。(下)
清照啊，他走了，他说得有理。我若困死，其志怎成，怎样面对赵郎?不不不，赵郎!赵郎呀!(凄然地)我!天哪!
(唱)万千心事难消受，
欲语先把苦泪流。
人情易老悲难诉，
杭州交困一身愁。
幕后合唱：
一身愁--
清照(唱)人生自古伤离别，
梦断鹧鸪声声忧。
黄昏时分最难度，
晓来又怕残月弯如钩。
金石苦磨人消瘦，
赵郎遗托似水流。
不嫁人必在困中死……
幕后伴唱：
困中死--
清照(唱)只落个岁月难度，
录集不成魂断志夭两悠悠。
我!唉!我该怎么办……
幕后伴唱：
惜花怜玉人空有，
改嫁只将骂名留。
清照我?
(唱)进也难，退也忧，
只身犹进虎狼沟。
几番风雨摧纤柳，
病体已难对残烛。(发呆)
秋桂夫人!(看呆呆的清照，喊推)夫人!
清照噢!
秋桂唉!我想还是把金石字画卖上几件，也好度日。不然，夫人怎度过十年，怎样写成《金石录》!
清照秋桂，你怎么糊涂了，这金石怎么能卖呀? 我要把它献给朝廷。
秋桂啊，夫人，你莫非是疯了? 这金石可是老爷和你节衣缩食、苦苦奔波才收买来的，夫人献它，能对得起老爷在天之灵吗?
清照啊，老爷，明诚啊!正因为如此，我才献出它!不然，流失于战乱，落于贪婪人之手，怎么对得起明诚!
秋桂夫人，万万不能!
清照(内心极痛苦，滚白)我叫、叫一声秋桂、秋桂，不明白的秋桂呀!这金石是我和老爷半世的心血，可如今困居杭州，十年欲成《金石录》，眼下账债如云，如不献给朝廷，怎能保住金石无损?金石受损，怎能对得起赵郎啊!
秋桂夫人!
清照你不要说了，我要马上见君!
秋桂待我为夫人备了行装。(收拾包裹为清照背上，亮相)
幕闭。
第二场献宝
二幕前。
张汝州匆匆上，书吏随上。
书吏禀大人，据监视李清照的人报，李清照要将金石献于朝廷。
汝州嗯，(一震)看来让店主人逼得太紧了，她怕金石受损呀。这是小书一角，面交王寿大人，让他在朝廷一力相助。
书吏是!
汝州下朝后，邀王大人同去西湖泛舟。(下)
书吏是。(下)
二幕启。
皇帝金殿。王寿、成信及众大臣列班而站。
内侍：“万岁早朝--”
成信万岁，当代大词人李清照到临安了。
皇帝李清照，对对，他的词我读过，“绿肥红瘦”、“帘卷西风，人比黄花瘦”词极清丽纤细，有女子之风。
王寿万岁，李清照就是个女子!
皇帝啊!女子，呀呀，怎么是女子?
成信哎呀万岁，李清照虽属女流，却有高才，和丈夫赵明诚半生奔波，收集金石，辛辛苦苦，对以前的金石传误另做考证，将以十年之期写成《金石录》数千篇，可算旷世奇才。
皇帝有这等事，其志可嘉!
王寿万岁，这是其一，还有其二……
内侍上。
内侍启禀万岁，李清照求见!
皇帝她?怎么说着就来到了?
王寿这样的女人怎么能上殿?
皇帝念她一片忠志，命她朝见。
清照风尘仆仆上。
内侍：“李清照上殿--”
清照(唱)内侍传声连声声声不断，
进宫门，上玉阶，上玉阶，
始知君居九重天。
上朝要将金石献，
赵郎呀!在天之灵慰且安!
李清照晋见万岁!
皇帝因何见驾?
清照万岁呀!为献金石字画!
皇帝献宝来了!哎呀，听说你所集金石，价值连城，怎能轻易充公?
清照是啊，可夫君临终遗言，一让写成《金石录》三千卷，二让保存金石无损，臣妇如今贫病交加，想来只有献君才能求其保全，请万岁派人随我去到店中清点金石。
皇帝呀!(惊叹)抬起头来!(惊看)
(唱)她粉面颦蹙凝玉光，
美目含泪仪端庄。
年近半百风韵在，
犹著风雅世无双。
言谈侃侃吐芬芳，
超然神采已飞扬。
危难之中不忘君，
献宝功绩应颂扬。
李清照，这《金石录》怎么就写十年?
清照哦!(从背上卸下包袱)万岁!
内侍解包袱，尽是书卷，递给皇帝一轴，忽地扯开，长卷直横左右台口。
皇帝这书卷好长呀，呀!夏、商、周、秦、汉、唐，碑文、字画、鼎、钟樽……一物一件均有细考。
成信万岁，此外还有数千卷，皆记古之文物，传之后世，稀世珍宝。
皇帝呀(感叹)真了不起!
清照万岁，十年成录，不尽艰难，况今生计维艰，请万岁许之度日之粮，陋室小院，让臣妇写录无忧。
成信是啊，是啊，这才是“疾风知劲草，板荡识忠臣。勇夫安知义，智者必怀仁”。请万岁怜之。李清照丧去丈夫，还能护送宝物千里奔波，又为朝廷献上金石。这爱国之情，实为今日人心之支柱。可贵!可贵!
王寿大人，前朝英主李世民的诗你怎么能乱用。万岁，李清照词质艳丽，放荡不羁，丈夫新丧，门上常有闲言闲语。
清照啊!
成信万岁，李清照能诗善词，堪称奇才，今献金石，实为高风亮节，贫病交加，其情可怜，请万岁应以天下为重。
皇帝以爱卿之见?
成信朝廷正在用人之际，应敬重贤能!
王寿万岁不可，如今兵败临安，伦理丧尽，正需以三纲五常整治朝野。万岁用这样的人，就是颂扬这样的人，如招来四面讽嘲，使勤王之师愤怒不平，万岁怎样坐镇临安，收复失地?
皇帝(一震)坐镇临安?
清照啊!(如五雷轰顶)
王寿万岁怎样坐镇临安?
皇帝(心情复杂地)嗯!此事为大呀!
清照你……
成信大人，你出言太过份了!
皇帝你二人不必争论，朕自有主张。李清照，你词质艳荡，又不遵妇道，朕本当重责，以号令天下，念你献宝有功，特命闭门思妇道。如今朕正调兵勤王，无暇过问金石，
只命你将店中金石暂且封存，待来日朕克敌制胜后，派人清点入库。
清照(如晴天霹雳)我……(冷笑一声，又苦笑着)万岁!臣妇我!
皇帝不可多言，朕知你词才过人，特赐你当殿赋诗一首，尔后下殿去吧……
清照(痛苦地)赐我赋诗一首，赐我，好个“赐”呀!哈哈哈
(禁不住狂笑)拿笔来!拿笔来!
内侍捧笔，清照紧握手中笔，泪流满面，十分痛苦。
清照笔啊!笔……(狂舞)你是一支秃笔!无用的笔!欺人的笔!（狂诗于壁，愤然投笔）
众惊围看，幻灯光将诗打于天幕上。
成信(念)五十年功如电扫，
华清花柳成阳草。
五坊供奉斗鸡儿，
酒肉堆中不知老。
胡兵忽自天上来，
逆胡亦自奸雄才。
勤政楼前走胡马，
珠翠踏尽香尘埃。
唉!
臣甲不知负国有奸雄，
但说成功尊国老……
时移世去真可哀，
奸人心丑深如崖。
臣乙南渡衣冠思王导，
北来消息少刘琨。
……
众啊!(感情复杂地)
闭幕。
第三场遇害
二幕前。
卖唱者引女儿上。
卖唱者女儿，快走，你看刚才唱李夫人的新词，多少人流了泪，如今西湖那边游人甚多，咱们赶上前去卖唱。
姑娘哎!
园场。
卖唱者各位父老乡亲，李清照夫人到了杭州。我们唱她的新词，有钱的给钱，无钱的捧个人场。
二幕启。
西湖畔上，湖波荡漾，树荫遮翠，亭台楼阁掩映其间。风景如画，却显得气氛凄凉。卖唱老人坐在亭台旁的一块石墩上拉琴，姑娘唱词。
姑娘(唱)风住尘香花已尽，
日晚倦梳头。
物是人非事事休，
欲语泪先流。
闻说双溪春尚好，
也拟泛轻舟。
只恐双溪舴艋舟，
载不动，许多愁。
卖唱者各位父老乡亲，这是当今大词人李清照夫人新写的《武陵春》。她一片忧国忧民之心，尽在词中。啊，你问李夫人她在哪里?你们听!你们听!
(唱)她和丈夫去上任，
渡淮水赵大人舟中命归阴。
为保住收藏的金石和碑文，
千里奔波蒙风尘。
身心交瘁夜难寐，
全靠借债过光阴。
身病立下十年志，
日夜赶写金石文。
小老西湖唱新词，
挣来盘资赠夫人。
卖唱者(接钱状)谢谢诸位。(拱手)
二个差人忽然冲进人群。
差役去去，我家大人在此饮酒泛舟。
众被赶下。卖唱父女强被推下。
张汝州携王寿手上。
王寿西湖美景，名不虚传呀!
汝州可比起那些金石字画来，嘿嘿……只要大人见爱……
王寿成信老儿正为此事奔波，只怕……
卖唱父女作寻找状上。
卖唱者这胡琴的码子丢到哪里去了?(寻)
姑娘咱得寻到，不然怎样唱夫人的新词。(寻)
汝州大人，只要能让万岁收回成命，金石字画不入国库，东西到手卖掉可以平分。
卖唱父女一听此话，猛地一惊。
卖唱者他们说什么?
姑娘金石字画!
卖唱者嗯，临安城中只有夫人一人存有金石字画。他们所说，必是夫人的金石字画。不行，我要和他们理论理论!嗯，不妥呀!人家有权有势，我这样上前，必如羊送虎口，这……嗨!夫人为保金石字画，困守临安贫不失志，我还有啥舍不得的。可……即使上前问他个张口结舌，只能打草惊蛇，身遭祸患，于事无益，这……嗯，不如旁敲侧击，吹吹口风，让他们知道，江南上下，已把夫人保存金石字画，十年写成《金石录》三千卷，传为佳话，谁个如有贪心，众怒难犯，也好让他有个收敛，我便是这个主意。可小老一生最怕见官，这……唉，看来如今也顾不得这许多了!哎呀大人!
王寿嗯，你是什么人?
汝州你!
卖唱者流落江湖的苦命人!
王寿有何话讲?
卖唱者且问大人，可知临安来了一位李清照夫人?
汝州(一惊)啊!
卖唱者这个李夫人和丈夫一生收藏金石，今又以十年之期欲成《金石录》三千卷，江南父老早已传为佳话，争相为之奔波救济。小老虽为卖唱艺人，也想以薄力相助，到处演唱夫人的新词，资助夫人渡过难关。
汝州哦，你是卖唱的?还到处为夫人奔波。
卖唱者对，对。能否为大人演唱一曲?
汝州(冷笑)嘿，嘿!
卖唱者啊!
汝州 嗯，(忙拉王寿一边指点)这--(终于下决心)
卖唱者不好!(看出些端倪)
(唱)眼前有人把计定，
夫人尚蒙在鼓中。
谁人速能去报惊，
心中犹燃火熊熊。
汝州(挥手)来人，送走!(示意推入湖中)
差役(拉卖唱父女下)走！
远处有投湖的沉重声音。
幕落。
第四场愤酒
杭州城郊，青山含黛，堤杨岸柳，青竹含烟，酒旗舞风。
清照衣衫散乱，神志昏昏地内唱上。
(内唱)女流见君先被笑，
清照我被他们笑了!受了责!谁受责?谁受责?(狂笑)我是受了责了!又被他们笑了!清照啊，你怎么这样难?
(唱)王寿刺我无贞操。
污言秽语如风潮，
身似枯叶遇狂飙。
天子传下旨一道，
金石字画全上缴。
闭门让我思妇道，
玉壶之案难得销。
欲死龙庭怎样死?
冷凄凄泪儿如潮。
浑身犹似火烧烤，
三魂七魄悠悠飘。(跌倒)
秋桂赶上，忙扶起。见清照气得发狂，忙给捋胸捶背。
秋桂唉!老爷若是在世，夫人哪能如此!
清照(半晌似平静)秋桂，你怎么到此?
秋桂哎呀夫人!
清照怎么样了?
秋桂(欲言又止)没什么，没……
清照你快说呀!
秋桂夫人!
清照快说?
秋桂夫人，自你走后，小店后院忽然失火!
清照啊!那些金石字画……
秋桂被人盗走几件!
清照啊!(惊跌于地，不醒人事)
秋桂夫人，夫人!金石字画没有丢，完好无缺，是我哄你哩!
清照噢，(似醒)我明白了!(苦笑)秋桂，来到什么地方?
秋桂城郊野外。
清照怎么来到城郊野外?
秋桂 正是!
清照此当何时?
秋桂夫人气糊涂了，正是艳春时分。
清照啊!艳春时分?怎不见绿柳沙堤，白浪千片，残水断桥，绕郭荷叶，拂城松株，云收楼阁?
秋桂啊，是啊，夫人满腹愁绪，哪能看到春色如许!
清照啊!(四顾)
(唱)果然是，碧空长，
青山远，流水淡，莺声碎，
杏花残败花影乱，
疏疏淡淡尽是恼人天。
恨看竹林春点染，
怕见绿荫荡秋千。
只怨春来花烂漫，
柳雪扑面心痛酸。
心痛只觉泪满眼，
点点珠泪洒胸前。
细思断肠有多处，
此番更似钢刀剜。
秋桂夫人，你看那个竹林儿绿得可爱。
清照竹林，啊，酒旗!
秋桂夫人，你看这边……
清照怎么还有酒店?我要痛饮几杯。
秋桂这怕不妥。
清照绿野烟愁，胸中块垒，总要酒浇，(进酒店)酒来!
店主上：来了来了，置酒于桌上。
清照(饮)好酒，(连饮)酒啊酒，你伴我多年，消过我多少愁?嗯?(举杯畅饮)哈哈哈……
秋桂夫人!
清照哈哈哈……(举杯)嘿嘿嘿……(哭泣)这酒是苦的，不苦?哈哈哈……
秋桂夫人?
清照哈哈哈!(连饮后拨下簪子，披散头发，如痴如狂)好酒，好酒!(连饮)有谁知我李清照，谁是我的知音?是谁呀?是谁?(哭泣)这酒是苦涩的。不?哈哈哈……
(唱)一杯水酒对残愁，
猛想起夫妻对饮话语稠。
二十年相随写名句，
往事如水流心头。
相思曾把重阳写……
(又连饮数杯，停杯狂吟狂舞)东篱把酒黄昏后，有暗香盈袖。莫道不消魂，帘卷西风，人比黄花瘦。
(唱)写尽心中不胜愁。
惜流芳，堪回首，
憔悴恨眼对杭州，
红浥鲛绡怨浸透．
清照我!(苦笑)好好!(惨笑)十年之期!《金石录》!(苦笑)
张汝州猛然引轿上。
汝州夫人!(解下风披给清照披上)
秋桂夫人，不可。
清照我!(踱步沉思)看来也顾不得这许多了!
闭幕。
第五场夺画
二幕前，张汝州府中。
秋桂暗上。
秋桂夫人到了张府数月，整天在楼上写她的金石文，但觉张汝州对金石心怀叵测，特让我暗中招呼着点，以防不测。(隐下)
在一声响亮的笑声中，二幕启：舞台另一角灯亮，张汝州和书吏正在观画。
汝州哈哈哈，赵明诚，不愧是个金石书画收藏家。名不虚传呀!
(唱)金石碑文古字画，
书吏(唱)奇文异宝耀眼花。
汝州(唱)收藏富有倾天下，
书吏(唱)大人抱了个金娃娃。
大人，这幅画以青绿填色，有勾有皴……
汝州这是隋代展子虔的《游春图》，笔法奇妙，为金碧山水派宗师，世之罕作，千金难买呀!
书吏(取另一幅)这一幅呢?
汝州这是本朝范宽的《溪山行旅图》，他画的山峦浑厚，势状雄强，风格别具呀!
书吏珍品!
汝州珍品!
书吏(又拿起一小壶)这玩艺看去灵巧，却脏兮兮的。
汝州你懂什么，这是战国时盛酒的青铜器，名叫错金银鸟耳壶。你看颈有绿松宝石和红蓝宝石镶嵌，身有错金银云纹相勾连，宝中之王啊!
书吏这真是有个卖啥的，就有个买啥的。赵明诚博于收藏，偏有大人这个识货的。
汝州(冷笑一声)书吏!
书吏(垂手而立)伺候大人。
汝州金石商可曾找来?
书吏贪听大人上课呢，险些忘了，早在厅前等候。
汝州唤来!
书吏是!(下)
汝州(唱)书吏去唤金石商，
喜溢心扉堂生光。
今日金石一手掌，
黄金千万用斗量。
只怕清照不相让，
试将字画卖几张。
商贾(随书吏上)参见大人!
汝州你看这幅画……
商贾(一惊)啊!这是一幅隋代珍品，同行们重金都弄不到手呀。(向汝州)大人这是一幅隋代名画。
汝州好眼力，能出多少?
商贾这个吗?给个浑数。(竖一个指头)
汝州(猛地站起来)多少?
商贾 一万两吧。
汝州这是珍品，不行!
商贾(嗫嚅)那就再凑半个数吧，这这……
秋桂扶清照出。
汝州再添些个。
商贾船到码头车到站，不能再加码了。
汝州离不了这个数。(竖两个指头)
商贾啊，大人是吃了石头了?两万两!
汝州这是隋代名画!
秋桂夫人!
汝州还价吧。
商贾那，其他金石……?
清照啊!(怒气冲冲地向内跨去)
商贾刚从张汝州手中接过字画，清照一把夺下。
清照(怒目圆睁)你、你……(和汝州圆场)
商贾这……
汝州啊!夫人……(连连作揖)
商贾哎呀，诸军审司也怕老婆，哎哎，拿不住老婆的事就谈生意!
汝州晦气，晦气!
书吏(忙拉商贾下)走，走!
清照张汝州，你做的好事!
汝州(眼一翻)我做什么来?我做什么来?不就是卖了几张别人都不要的旧字画!
清照哼，旧字画？
汝州(架起二郎腿)是啊，你把它献给朝廷能落个什么?这都是为了你!
清照为我？
汝州夫人，金石字画如果卖了，就可换回连城之富，你我夫妻就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何乐而不为之?
秋桂老爷，这可使不得，圣上有旨，金石字画一物一件要上交呢!
汝州上交?哈哈哈，傻丫头，老爷身为朝廷命官还不知如今的朝廷，万岁万岁，回朝就睡，圣旨圣旨，到头来只是一张剩纸，不信你等着看，看金石字画上交一事，还有谁来过问。万岁将嘴一张，便去后宫取乐去了，哪里还顾得上这个。再说金石字画并无实数，交上几件，谁能说不是全部？
清照这可是你的实话?
汝州这有什么不实的?夫人!
(唱)夫人莫把汝州恨，
人非禽兽良知存。
我知你词才无人敌，
常叹你奇志凌青云。
今非昔比山河碎，
江南一隅怎存身?
暮鸟都知各投林，
要识事务莫铁心。
清照你!(忽地似癫似狂大笑)我错认你了!
汝州你!(一丝奸笑)
清照(苦笑)哼!
汝州唉，这才是苦口良药难下咽!
清照有道是恨火万丈烧九天!
汝州你!
清照(冷笑)嘿!
汝州(奸笑)你能把我怎么样?
清照你!(狠狠地打张汝州两记耳光)
汝州呀!
清照(狂笑)哈……
汝州你、你……(恼羞成怒，欲打清照，被秋桂挡住)
清照(唱)一腔悔恨火点燃，
千丈万丈冲云天。
恨清照痴了心不辨愚贤!
苍天也不晓事忒得心偏。
改嫁为写金石篇，
谁知又上贼子船。
(疯狂地)寡廉少耻!寡廉少耻!……
汝州寡廉少耻?李清照!(狞笑)你以为我看上你的“人比黄花瘦”吗?看上你立下十年苦心志，欲成《金石录》，留芳百世么?
清照你!
汝州(冷笑)我看上的是这些金石字画!
清照啊!(气得难以立站)无耻!
汝州我无耻!我倒要请教一下你，身为宦门闺秀，听说你读书极多，可知三从四德?
清照(冷笑)哼!
汝州该知道吧?自古是嫁鸡随鸡，人嫁物随，这金石字画么，理应汝州处置。若不从时……
秋桂老爷!你……
汝州(发狠地)便是违抗夫命，违抗夫命，便是不遵妇道，汝州便以家法处置，那时莫怪汝州翻脸不认人。好，明日见话，哼!(恶狠狠地下)
秋桂老爷……夫人!
清照(气得说不出话)天啊!
秋桂夫人消消气，歇息歇息，待我打杯茶来。(下)
清照我!
秋桂夫人!(回头看，又急下)
清照(无限伤心地嘤嘤哭泣)赵郎呀，赵郎，实想以十年之期写成《金石录》，谁知节节受阻，到如今，金石遭劫，怎不叫为妻痛心疾首了呀!你何不拉妻一把，助妻一回了!
秋桂(捧茶上)夫人请用茶!
清照 我、我，不想用它!(举起茶杯放下推倒)
卖唱父女忽然急匆匆上。
卖唱者夫人!夫人!
清照你怎么来了，最近在哪里?
卖唱者哎呀，夫人，那日在西湖卖唱，听得张汝州欲强占金石字画，本欲为贼子吹吹风，谁知贼子存心恶毒，投我父女于湖中。
清照啊!
姑娘幸被游客搭救，才免一死。
卖唱者后来四处打听夫人下落，才知你误入虎口，是我想法买通门官，才得冒死一见。
清照难得你父女一片义心，可我如今已进退两难了。
卖唱者夫人之事，小老已知，不知能否抓住贼子的什么把柄?
清照贼子如此贪心，掌管钱财必有舞弊。
秋桂我刚才收拾书画，见老爷书柜未锁。
清照待我看过。(下)
卖唱父女在外巡看。
清照(复上，气愤地)他他……是一只狼!(手中捧翻着一小本)
秋桂狼，夫人莫非气糊涂了?
清照不，我查到一本私账本!张汝州身为诸军审计司，总管诸军钱粮，就是这个花笺上记着他假冒，侵吞军饷……
秋桂啊!
卖唱者多少?
清照十万两!张汝州呀张汝州，你不仅是家贼，也是个国贼，我上当了，我上当了啊!(悲不欲生)
秋桂夫人!
清照(唱)边庭烽火军情骤，
旋闻胡马集淮州。
凄风敲窗心欲碎，
独上危楼涕泪流。
千里今成白骨路，
万顷荆棘染荒丘。
战士铁甲风穿透，
可怜冻馁常报忧。
黑心竟将军饷扣，
恨无刀取奸佞头。(气愤地)
卖唱者夫人，我先给你道喜。
清照喜?
卖唱者对!夫人，我想如今抓住张汝州这个把柄，就以此相胁，逼他退还全部金石，断却夫妻情份，然后……
清照便怎么样?
卖唱者再严惩国贼，恢复夫人名节，夫人也好再写《金石录》，以成十年之志。
清照只怕贼子不允。
卖唱者赃证在手，不怕他不允。
清照老人家你哪里知道，贼子官大势大，耳目众多，况且家规森严，附势的人众，如要加害，那时便插翅难飞，我要去告他!
秋桂告那贼子，倒也是大快人心，只是那贼子身居高位，要是告他不倒呢?
清照呃?!
秋桂打蛇不死反遭殃，如若加害，夫人怎样写成《金石录》?况夫人改嫁，讽言四起，恶语如潮，责声不断，连旧日和夫人来往的墨客词侣都来信指骂。反目告他，只怕不知情的人又要说夫人不遵妇道，夫人岂不成了众矢之的?
清照这!
秋桂夫人才高，文坛词林中存嫉妒的人很多，有的人久怀恶意，此事若张扬出去，必成为他们的口实又要骂夫人朝秦暮楚，水性扬花，以后的日子还长，夫人怎样活人?
清照这!(惊立)难道真的天要绝人之路?
幕闭
第六场报惊
成信府。
夜，成信对烛辗转。
成信(唱)北望神州千行泪，
胡兵纵横烟尘飞。
内外交困民倒悬，
夜夜苦思平敌策。
君王不识人才贵。
清照献宝反受责。
几次送银人无踪，
才知改嫁入宦宅。
唉!
家院上禀。
家院禀老爷，有一少年说是老爷家中侄儿求见。
成信嗯，(自语)老爷家中并无侄男，命他来见。
家院是!(下)
秋桂上。
秋桂参见老爷!
成信你是何人，胆敢冒充老爷家中侄儿?
秋桂老爷，这是无法呀!
成信你快说原由!
秋桂(卸下衣帽，露出女装)我是李清照夫人身边丫环!
成信啊!莫非李清照她……
秋桂她、她遭了大难了!
成信 啊!快快站起来讲。
秋桂老爷呀!夫人她……
(唱)不负重托写“金石”，
杭州城中困杀人。
无奈改嫁张汝州，
谁知此人豺狼心。
成信豺狼心?
秋桂张汝州变卖金石字画!
成信啊!有这等事!
秋桂夫人还发现他……
成信发现什么?
秋桂贪污军饷十万。
成信啊!败类、败类，国难当头竟敢如此，夫人现在哪里?
秋桂已被张汝州软禁府中。
成信啊!哼!
秋桂是夫人知老爷忠诚，命我连夜乔装打扮，以告实情，望老爷速救夫人出水火之中，成全夫人十年写成《金石录》之志!
成信 此事理应奏明君王。
秋桂就请老爷做主。
成信唉!
(唱)山河破碎一隅存，
群小不识国难临。
秋桂请老爷做主!
成信(唱)金石报国一片心，
何惜乌纱不为民。
连夜进宫奏君王，
誓为国家除佞臣。
幕闭。
第七场夜思
诸军审计司家中后堂书房。
室内，雕栏朱槛，绣户芸窗，室中悬王羲之《兰亭序》拓书，书排厨上。
室外，皓月当空，窗筛竹枝，高桐倒影。
纱幕剪影，书案前，逆光照出清照背身而立若痴若狂书写的身影。
清照(唱)霜鬓庸整憔悴损，
怕听夜风吹梧桐。
愁看金荷接烛泪，
忧随篆烟入三更。
贼子逼人泪千重，
只身犹如困牢笼。
贼呀!此贼不除必成大患。(愤舞)
(唱)愤欲上衙去告状。
哎呀呀!朝廷奉行程理，告他不倒……
(唱)打蛇不死反遭殃。
这……(气踱步)我呀……
(唱) 不告状“金石”要受累，
清照有愧对赵郎。
费尽思量难思量，
前思后想意茫茫。
思绪惶惶似飞浪，
心神飞荡九回肠。
我应该怎么办?!(舞袖饮酒)这酒好苦涩啊!
(唱)一杯苦酒对夜饮，
浇入胸中火熊熊。
烛残壁暗移人影，
月明窗冷竹弄声。
不让“金石”毁在贼手中，
又把国贼祸根平。
这件事怎相宜眼望长空，
愿明月许清波帮出火坑。
清照对窗凝思。
灯光渐暗，切光换景。不知什么地方，天水一碧，琼台清影。
烟雾缥渺中，有人踏歌：“湖上风来波浩渺，秋已暮，红稀香少。水光山色与人亲，说不尽、无穷好。莲子已成荷叶老。清露洗、蘋花汀草。眠少鸥鹭不回头，似也恨、人归早。”
清照是谁吟我的《怨王孙》。啊!是赵郎!
明诚夫人，我的清照!
二人终不能靠近!
清照你好狠心呀，你知道为妻是怎样地想你呀!(奔上前)难道你忘了伉俪之情了?
明诚没有啊!清照!
清照官人啊！(扑入怀中)
(唱)二十年伉俪情笃厚，
忍心独去将妻留?!
明诚(唱)怎忍心，堪分手，
酸泪早作江河流。
夫人啊!
(唱)你衣衫凌乱鬓偏钗溜
双目挂恨泪痕满，
清照官人啊!
(唱)你面色憔悴，形容虚损尽是愁。
明诚(唱)问贤妻，春入愁城，苦痛缠身，
孤身一人怎度黄昏后?
清照(唱)问官人，山岭岁月，夜月沉沉，
戚戚冷风，何处将身留?
明诚(唱)问夫人，淮水恨别，
悲悲切切，怎能消永昼?
清照(唱)思念官人，凄凄惨惨，
泪似秋雨不断头。
官人啊!
明诚夫人!
(唱)常忆东篱把月赏，
至今犹存惊人章。
清照(唱)你爱“金石”勤收藏。
明诚(唱)夜夜笔削册集你相帮。
清照赵郎啊!
(唱)我也想激流勇退去，
学五柳先生隐山乡。
采菊东篱对稼禾，
吟诗填词著文章。
白头相偕写“金石”，
十年矢志对夕阳。
谁知靖康之年靖康耻，
胡兵旌旗忽渡江。
恨你离去大祸降，
“金石”遭劫难久长。
明诚(唱)“金石”尽是心血凝，
怎能让它受损伤?
清照(唱)妻今身处绝顶上，
进退维谷被贼伤。
明诚(气愤地)你负我重托!负我重托!
清照赵郎，你听我说!
明诚哼!
(唱)要成录集应有刚，
怎能踌躇怕魔障?
你、你！(愤愤欲走)
清照赵郎!(伸手去拉跌倒)
灯光暗，一切都逝去。黑暗中只听见悲凄的“赵郎”呼唤声。
灯光复明，秋桂急上，扶起跌倒的清照。
秋桂夫人，怎么一夜之间，你的头发全白了?
清照啊!(忙至镜前看白发，气愤舞袖)
(唱)一夜愁绪千万丈，
菱花镜乱云飞满头是霜。
怒冲冲语凝噎酸泪流淌，
悲切切咬牙恨镜舞魔狂。
一腔血化长虹仰天长啸，
把一个仇字倾长江。
聚得满腹浩然气，
学莲斗污留芳香。
秋桂我已将事情原委告知成大人。
清照他、他怎么讲?
秋桂他愿拼力相助，只是……
清照(冷笑)一切我都预料到了，现在只有背水一战了。大不了打入牢房，只要能写《金石录》，我也就心满意足了。
秋桂夫人!
清照不要说了!
(唱)誓将仇恨荐衷肠，
万事冷落不思量。
粉泪流尽都是血，
任他世人后人讲。
猛睁泪眼抬头望，
面对秋桂心骤伤。
深施礼，泪千行，(施礼)
拉妹手，话语长。
秋桂夫人!
清照(唱)妹受株连心不忍。
劝你快快走他乡。
秋桂夫人!
清照(唱)只恨积蓄全用尽，
相赠无银解罗裳。
秋桂(唱)夫人语切动热肠，
铁石人儿也心伤。
你告贼子怀义胆，
秋桂怎能躲一旁。
愿随夫人去作证，
清照不!
(唱)只怕是官司输要判牢房。
秋桂(唱)判牢房我愿为夫人送茶膳，
清照(唱)更叹“金石”牵肚肠。
秋桂(唱)入狱你写“金石”篇，
我愿举烛捧纸张。
清照如此受我一拜了!(跪地)
秋桂夫人，你、你折煞秋桂了!(跪地)
二人紧紧相抱。
清照(唱)人间正气集汝身，
看起来嫉恶如仇人心似同义犹存。
秋桂(唱)夫人也莫泪纷纷，
豪气须壮斗奸心。
夫人既有此志，秋桂为你梳头整妆。
清照妹妹!
亮相。
幕落。
第八场大审
御史公堂。
衙役、校尉分站两厢，气氛肃穆威严，堂上悬挂着圣旨。
堂鼓声中，成信和王寿上场。
成信升堂!
内一迭声：“升堂--”
班头奉大人之命，捧圣上旨谕，将犯官提到。
王寿带原告!
衙役啊!带原告--
清照(急急地奔上)
(唱)三班衙役一声传，
一声惊雷劈云天。
宦门女，相府媳，曾把太守伴。
今非昔比另是一层天。
穿庭院，上石阶，上石阶，公堂看，
堂上刑具齐摆满，
校尉怒目似判官。
弱身犹进阎罗殿，
无奈放胆大礼参。
参见大人!
王寿你是原告?
清照正是原告。啊!(抬头见是王寿)怎么是他!
(唱)难忘受辱金銮殿，
公堂又做审判官!
王寿名叫什么?
清照李氏清照。
王寿状告何人?
清照诸军审计司张汝州。
王寿 告他为何?
清照贪污军饷，劫我“金石”字画。
王寿可有凭证?
清照现有凭证。
王寿不怕对质?
清照情愿对质。
王寿哼!
(唱)那日相遇金銮殿，
狭路又逢大堂前。
只怕金石来株连，
先把原告审一番。
李清照。
清照有。
王寿生于宦门，配夫太守，身居相府，又有绝世词才，可知名节二字?
清照名节吗……知道!
王寿因何改嫁?
清照这!
王寿 讲!
成信讲!
清照哎呀大人哪!(言不由衷)
(唱)夫丧无奈杭州困，
只为“金石”求栖身。
苍天不谅苦心人，
凄雨催花逼残魂。
王寿出身名门，难道不知饿死事小，失节事大!
清照饿死事小，失节事大?啊!
王寿大刑伺候!
衙役啊!
成信大人未曾问案，怎么先责原告?
王寿朝廷公堂怎能不顾纲常。来呀，重责四十!
衙役啊!(推缚清照)
清照 大人啊!
成信慢!
王寿打!
清照小妇还有话讲，讲完之后，责罚由之。
成信讲来!
清照且问大人，纲常之礼，唯遵夫命?
王寿正是。
清照那么前夫丧去，有“金石”之托，可谓夫命?
王寿这……可算夫命。
清照既是夫命，必得奉守?
王寿正是。
清照如若杭州困死，金石散失，录集不成，不也是有负夫命，有失纲常吗?
王寿这!
清照哼!今民妇以“金石”为重，谨遵夫命，以写录成集为己任，反倒成了失节?既是如此，请大人转奏万岁，就说依大人之言，国君可轻，社稷可贱，“金石”可散，遗志可摧，只要不改嫁，便是守纲常，那就让天下人以我为戒吧!(欲去触柱)
王寿哎呀；挡住!
成信挡住!
衙役忙拉住。
王寿呀!(擦汗)
成信呀!夫人(看公堂无可奈何地)，唉!(下座)夫人莫可轻生，夫人十年写成《金石录》之志，下官已知，容先审明官司再作打算。来呀，带被告!
衙役一迭声：“带被告……”
张汝州急步上场。
(唱)身为将帅却被传，
心跳气喘难自安。
一计忽生眉宇间，
满脸陪笑大堂前。
啊，夫人，怎随便来在御史公堂，快随我回家。
成信这是御史大堂，张大人被传，怎么如此讲话?
汝州年兄有所不知，清照乃下官一房贱妻。因患有病，误上公堂。
成信身患何病?
汝州神智错乱，请诸位年兄多行方便，送贱妻回府，来日定当重谢。
清照好个神智错乱?
汝州回府吧!来人--打轿!
清照弥天大谎!
汝州何来大谎?
清照张汝州呀!
(唱)吞军需，贪军饷，
万两黄金入私囊。
逼卖“金石”势若虎，
也竟敢不羞不愧满口胡言在公堂。
汝州你血口喷人!(欲打)
成信(一拍堂木)这是公堂!
汝州她、她心怀叵测，信口雌黄，欲害汝州一死。(冷笑)常言道，结发夫妻是夫妻，半路夫妻难相依。哼!(一足向清照踢去)
清照啊!(被踢倒)
成信慢着，堂上高悬圣旨，你、你要欺圣上。
汝州哼，请问年兄，李清照不服管教，不遵妇道，谎报“金石”，是不是欺君妄上?御史公堂，捏造事端，陷害亲夫，有没有罪 过?哼!好个御史公堂，貌似威严，森森可怖，可威不可服众，法不能治民，留作何用?我要上朝参奏!(欲走)
王寿慢!所言是实?
汝州朗朗乾坤，有目共睹。
王寿目无纲常，理应严惩!
成信慢!
清照大人，可容小妇一言。
成信讲!
清照大人既把“夫为妻纲”奉为经典，那么丈夫如果目无法纪，可有管束?
王寿这……
清照丈夫明为奉君，暗为欺君呢?
王寿这……
清照难道丈夫贪污军饷，妻子同流合污方为夫纲?
王寿哦?
清照丈夫肆无忌惮，妻子狼狈为奸方为妇道?
王寿这……
清照今欺君者有之，夺宝者有之，害妻者有之，贪饷者有之，法威何在?按律当何?难道只有女人服从丈夫一个条款么?大人如能正律，清照死而无怨!
王寿这、这、这……
成信问得好!
王寿呀!
(唱)今日堂审告夫案，
才知清照不一般。
一腔正气摄人胆，
愧思以往心不安。
成信哼!原告站起!
王寿原告站起!
汝州年兄!
成信李清照，你告审计司吞军饷，窃“金石”可有凭证?
清照铁证如山!
王寿证在何处?
清照哼!(掏私笺，掷地)请看!
衙役威!(捡送案上)
汝州啊!(颤抖)
成信 可有人证!
卖唱者
秋桂(内喊上)我们来作证。
姑娘
成信张汝州，你还有何说?
汝州啊!
王寿讲!
成信身为大员，怎么如此荒唐，撤了官戴!
汝州你们庇护艳妇，扰乱纲常，我要上殿动本。(欲起)
王寿押入监牢!
汝州被扭缚下。
秋桂夫人，咱们回去，好好写你的《金石录》。
王寿大宋法律，民不告官，妻不告夫，李清照还应判刑三年。
众啊!
秋桂这是什么法!还有天理公道吗?夫人!(扑向清照)
清照大人，金石字画，清点成册，大人请来过目!(双手捧上)
成信(激动地接册)
(唱)大宋律条甚森严，
妻告丈夫狱三年。
手捧“金石”册集手儿颤，
法绳怎上清照肩。
秋桂就不能赦了夫人吗?
清照只是玉壶一案……
成信玉壶一案，成信自当明查，夫人放心吧!
清照秋桂，《金石录》草稿可曾带来?
秋桂带来了!(含泪)
成信夫人!(心急火燎)
清照(惨然一笑)我叫叫一声成大人，成大人，我知你一片忠志为国，一片忠心为民，今能如此，清照就感恩不尽了。但愿清照入狱之后，大人能以陈纸残卷，剩墨秃笔，成全清照十年写成《金石录》之志，我就心满意足了!(泣不成声)大人哪!
(唱)大人莫为清照悔，
天高九重力难回。
许得纸砚和笔墨，
铁窗炼狱志不摧。
但愿春回十年后，
血染录集献故国。
秋桂夫人!
清照好!大人可许易安水酒几杯，秃笔一枝。
王寿速速取来!
衙役取笔、捧酒，王寿亲酌，成信捧杯，清照连饮，举笔奋书衙役展开的纸上。
天幕上幻灯打出：寻寻觅觅，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乍暖还寒时候，最难将息。三杯二盏淡酒，怎敌他，晚来风急!雁过也，正伤心，却是旧时相识。满地黄花堆积，憔悴损，如今有谁堪摘?守着窗儿，独自怎生黑!梧桐更兼细雨，到黄昏，点点滴滴。这次第，怎一个愁字了得。
清照(愤投笔)请大人执法!
成信将法绳搭清照肩上。
幕后合唱：
啊--
香云缥缈，
夏鼎商彝细考。
心血耗尽聚奇宝，
到头来落个进监坐牢。
功过谁评?
是非颠倒。
啊--
歌声中，灯光暗。灯光复明，剪影：大雪纷飞，铁窗内，清照正奋笔写作。
（幕落）
剧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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