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樊德田
男，1937年出生，陕西省蒲城县蔡邓村人，大专文化程度，中共党员，中国戏剧家协会陕西分会会员，剧作家。发表或上演的大、中、小剧本有30多个，多次获省、地奖。曾任渭南地区秦腔一团副团长，《渭南地区文化艺术志》副主编，《西岳戏苑》副主编等。编辑出版的专著有《当代戏剧美学文论》、《从艺六十年》（余巧云著）。代表剧作有《枣园沟》等。
人物
赵镢头--男，六十一岁，枣园沟生产队队长。
八哥儿--女，十八岁，赵镢头之女，社员。
八哥娘--女，五十余岁，赵镢头妻。
杨翠--女，三十余岁，社员。
王石滚--男，三十余岁，杨翠的丈夫、社员。
张明娃--男，二十岁，枣园沟生产队会计。
李箩头--男，四十多岁，社员。
吴煜--男，五十余岁，县委书记。
李保--男，四十五岁，支部书记兼大队长。
张香莲--女，李保妻。
刘卯--男，三十岁，社员。
钱广法--男，五十余岁，社员。
社员甲、乙、丙。二民兵、男女群众。
第一场
一九七九年夏收前。
某公社枣园沟生产队村头麦场边。台上，一边有棵壮实的枣树，树下有一碌碡；一边露出场房土墙，天幕上映出滚着麦浪的盆地和晚霞。
在音乐声和算黄鸟的叫声中幕启。
张明娃拿登记表上，贴在墙上。
张明娃（唱）预测产量表上登，
各家各户心亮清。
枣园沟旧貌换新容，
沟沟梁梁飘歌声。
你看那满沟麦子金波涌，
好似水中滚蛟龙。
算黄算割叫不停，
丰收在望劲倍增。
钱广法上。
张明娃广法叔，你咋又捏面人去了？
钱广法哎，弄点盐醋钱么。
张明娃这不能解决你的根本问题呀。
钱广法那总比讨着吃强。
张明娃你把责任田种好，心里就不慌。
钱广法责任田？那是在“石板上栽花哩--靠不住”。
张明娃谁说靠不住？这一料麦子就得兑现。
钱广法（笑）兑现？政策就像“孙悟空的脸--说变就变”，我就不信。
张明娃不信，你这一料就得赔产。
钱广法赔多少？
张明娃（指墙上登记表）你看。
钱广法（看）三百斤，哎呀！石头打磨扇--这还实（石）打实（石）的弄呀？
张明娃广法叔，队长给你说了多回，你就是不听。咱说好，到兑现的时候，可不准吵闹。
钱广法听你这口气还非赔不可？
张明娃无灾无害，就得按合同办事，有罚有奖。
钱广法当真？
张明娃当真。
钱广法不假？
张明娃我和你打手。
钱广法好么，难怪有人反映哩，这联产责任制净是胡整哩么！
张明娃你……
钱广法我找支书去！（下）
杨翠、王石滚、李箩头等陆续上。
杨翠明娃，产测完了没有？
张明娃完了。
杨翠我家能超多少产？
众（七嘴八舌）我能超多少？
张明娃（指测产表）那不是，快去看吧！
众看表、惊喜、议论。
杨翠一千二百斤！一千二百斤？明娃兄弟，你测准了没有？
张明娃放心，这是镢头叔请公社农技员测的。我看那供应粮帽子，可要扔到河里去了。
杨翠哎呀，这可真是天大的喜事啊！（拭泪）
张明娃哎，杨翠嫂子，你难受啥哩？
杨翠明娃！
（唱）我当家理事十年多，
吃粮都是瞎凑合。
跟上碌碡吃点馍，
难度年关二三月。
往后日子能过好，
喜的我把热泪落。
李箩头是呀，去年开始责任制，今年麦子大丰收，这可真是枣园沟的大喜事啊。
张明娃按党的三中全会精神，今后喜事还多着哩。（幕内车马声）看，镢头叔把脱粒机拉回来了！
杨翠哎呀，镢头叔这队长，啥事都往人心里办呢。走，卸车去！
（众下）
赵镢头内唱：
挥长鞭穿麦海心欢意畅，
赵镢头挥毛巾上，拭汗。
赵镢头（唱）买来了脱粒机群情激昂。
看眼前满沟的金色波浪，
忘不了林书记为民奔忙。
党中央新精神仔细宣讲，
为治穷和乡亲促膝商量。
人和地连了心干劲飞涨，
苦和汗把穷沟变成粮仓。
新政策定在了农民心上，
从今后再不靠国家供粮。
这才是方向正美景在望，
新农村到处是喜气洋洋。
八哥儿忧虑地上。
八哥儿爹，你把脱粒机拉回来了！
赵镢头回来了。看，他们就像看新媳妇哩！哈哈哈哈！
八哥儿爹，看把你高兴的。
赵镢头有了脱粒机，打麦不发愁，咋能不高兴呢。（猛然想起）对，发展家庭副业的书，也给你买下了。（从怀中掏书）
八哥儿 （接书，无心翻看）
赵镢头八哥儿，你怎么不高兴呀？
八哥儿爹，村里有人说……
赵镢头说什么？
八哥儿你听了，可不准着急，也不能生气。
赵镢头这娃，爹是见过世面的人，你就说吧！
八哥儿爹！
（唱）有人上县去告状，
怨你出了瞎主张。
奖罚合同要作废，
得按底分来分粮。
赵镢头（唱）我也曾听人这样讲，
背后可能有名堂。
毁掉合同是妄想，
咱要相信党中央。
八哥儿听说，张香莲还给他表哥打电话，向县委反映哩。
赵镢头不怕，我在县上碰见林书记，他说就是个金娃娃也要让社员往家里抱，奖罚合同坚决兑现。
八哥儿这就好了，爹，你快回家吃饭去。
赵镢头不急，南梁上有一段路太窄，麦车不好过，你找人去修修。
八哥儿哎。（下）
李保上。
李保镢头叔，那脱粒机是……
赵镢头噢，这是用大家的集资款买的。
李保好，今年这麦子肯定是个丰收，我还正为碾打发愁呢。镢头叔，你老人家重新当选，干劲不减当年，思想解放，效果显著，实在令人佩服，关于奖罚合同的事……。
赵镢头林书记说，这是关于党的政策取信于民的大事，要坚决兑现。
李保好，镢头叔，你快歇息去吧！
赵镢头李保，对那些流言蜚语……
李保放心，林书记说了话，意见再大也不怕。
赵镢头嗯。（下）
李保咳！
（唱）数月来李保我实在扫兴，
违心的支持了蠢事一宗。
到如今把自己手脚捆定，
盼上级早来人煞住邪风。
张香莲急上。
张香莲哎，你又钻到谁家去了，找的我好苦呀。（拭汗）
李保你辛苦，你辛苦！哎，电话打通了没有？
张香莲（撒娇地）不知道。
李保嘿嘿，那好，分下的责任田，你照样去种，今后吃瓜果蔬菜，你仍旧到责任户去买。这一料麦子减的产，你就按合同赔。
张香莲哎呀，你吓谁哩？一晌粪拉的摔碟子拌碗，蒙住被子睡了三天，那是谁来？
刘卯上，藏在树后窃听。
李保对咧，对咧！看样子，你得到了个好消息。
张香莲应该说是特大喜讯。
李保快说！
张香莲听着！
（唱）县上接到咱的状，
常委吵的难收场。
吴书记把关抓方向，
明天亲自来下乡。
刘卯（喜出望外）哎呀，才把菩萨盼来了！
李保卯，你咋呼个啥？
刘卯咋呼啥？总算我的状没白告。
李保（欲擒故纵）吴书记能听你的？
刘卯这是“秃子头上的虱--明摆着哩”。他要是同意合同兑现，就不下来调查。
李保没看出，卯这脑子里还真有些环环哩。不过，你也不要高兴得太早了。（欲下）
刘卯告诉李大书记……
李保吴书记要来，我得去安排一下。
（对张香莲使眼色。下）
刘卯咳，这人，眼看大功告成，他可给凉了。
张香莲卯，你就代表咱们赔产户去请个愿吧！
刘卯你咋不去？你想把我当枪使，我不去。
张香莲卯呀！
（唱）叫声刘卯好兄弟，
嫂子有话听心里。
明天若能请愿去，
嫂子给你摆酒席。
炸丸子，红烧鱼，
米粉蒸肉青炖鸡。
打烧饼，蒸凉皮，
红肉切的薄薄的。
馄钝碗里调虾米，
八宝甜饭拌蜂蜜。
只要你肯多出力，
我让你撑破肚皮把烟吸。
刘卯（唱）嫂子口中吐香味，
刘卯咀里流涎水。
只要酒肉能吃美，
你说告谁就告谁。
钱广法上。
钱广法他嫂子，支书哩？
张香莲你找他有啥事？
钱广法照那上边写的，咱们都得赔产，我找他要个主意。
刘卯不用找了，县委书记明天就到，咱们一同去把状告。
钱广法对，告状。（欲下）哎，你这人……对，咱各告各的！（下）
刘卯呸！
张香莲卯，走，我家里还有一碗羊肉疙瘩。
刘卯嘿嘿嘿嘿，香莲嫂子，你真比我娘还好！
张香莲胡扯！（急下）
刘卯嫂子、嫂子！（追下）
幕合。
第二场
次日中午。
枣园沟大队办公室。
幕启。吴煜翻了翻提兜的反映信，取出保温杯，呷了一口茶。
吴煜（唱）为兑现常委会展开争辩，
来到了枣园沟心中黯然。
看不见雁阵儿一字摆开把活干，
听不到钟声叮当叮当报时间。
见的是条条块块绺绺田，
还有那“兄妹开荒”、“夫妻种地”田园之乐倒消闲。
这分明搞的是分地单干，
却为何大丰收摆在眼前？
难道说责任制如此灵验，
它是那治穷的仙药妙丹。
党中央还没有正式文件，
查经典找依据全是枉然。
虽然是老林他固执已见，
要谨防犯右倾方向走偏。
李保领张明娃上，张明娃拿讲义夹。
李保吴书记，这是会计张明娃。
吴煜测产登记表拿来了吗？
张明娃拿来了。（把表册放在桌上）
吴煜（戴眼镜，翻表册，看了看）你给我念。
张明娃接表册。
吴煜你们队小麦定产是多少？
张明娃六万斤。
吴煜这是根据什么定的？
张明娃根据前三年的平均产量。
吴煜这是集体统一分配的部分吗？
张明娃是的。
吴煜今年麦子预计产量是多少？
张明娃九万斤，超过定产三万斤。
吴煜（惊）三万斤？这就是说，相当于统一分配部分的百分之五十以上的超产粮，要脱离集体的控制，直接落到超产户的手中。
张明娃对。
吴煜你们队共有几户超产？
张明娃四十五户。平均每户得超产粮六百多斤。
吴煜最多的是多少？
张明娃最多的是一千七百斤。
吴煜（震惊）一千七百斤！他是谁？
张明娃“超产状元”赵镢头。
吴煜赵镢头 ！谁给他封的状元？
张明娃是，是我随便写的。
吴煜再说，减产户是多少？
张明娃减产的只有五户。
吴煜最多的减产多少？
张明娃减产冠军刘卯，预计赔产六百多斤。
吴煜这就是说，刘卯要从自己家里交出六百斤麦子。
张明娃对。
吴煜（惊惧地）啊！（旁唱）
一个超产把天堂上，
成吨麦子往回扛。
一个赔产下苦海，
眼看就要遭饥荒。
此情此景不敢想，
联产到劳太荒唐。
（气愤地）把赵镢头给我叫来！
李保（对张明娃）快去！
张明娃下。
吴煜（指测产表）你们真的要按这个兑现吗？
李保这……（咳嗽）
吴煜这分户干活的联产责任制，就是赵镢头带的头吧？
李保是他，就是他。
吴煜他平时表现怎么样？
李保没啥大毛病，不过，农民嘛，难免有点私心，群众近来有些反映。
吴煜反映信我都看过了。（严肃地）作为一个大队的党支部书记，必须站在贫苦农民一边，否则，那些减产户将会责怪我们见死不救，懂吗？
李保是，是。
钱广法上。
钱广法吴书记！
刘卯上，躲在一旁。
吴煜你就是赵镢头吗？
李保他叫钱广法。
吴煜钱广法，你有什么事？
钱广法咳，提起来真叫人难受啊！
（唱）我家祖辈都务农，
没经过种地立合同。
赵镢头向来爱显能，
拿上合同把人坑。
吴书记！
你要可怜穷百姓。（抽噎）
吴煜（心酸地）
（唱）莫难过，休伤痛，
党和农民心相通。
你的处境我同情，
不许有人把你坑。
刘卯（进门）吴书记，吴书记！(跪)
（滚白）你看今年麦子丰收，人家超产户个个高兴，我这赔产户眼睁睁就要逃荒讨饭，你不能见死不救，我死了比屁还淡，你怎能眼看着我那八十老母沿门乞讨、冻饿而亡？我的吴书记啊！
钱广法溜下。
吴煜快把他扶起来！
赵镢头上。
李保刘卯，队长来了，快起来！
刘卯（爬问赵镢头）镢头叔啊！等你那超产粮打了下来，说啥也得借给我斗二八升，一斗还二斗也行，“驴打滚也行”！你不心疼你侄儿，也得怜惜我那八十老母啊！（哭）
赵镢头（诧异地）卯，你这是咋哩？
刘卯我赔不起产，我把包下的地给你，我去给你扛活。镢头叔，我给你扛活，不要工钱，只管我娘俩吃个半饱就行！镢头叔，我求求你！我求求你！
磕头如捣蒜。
赵镢头（强压怒火）你胡说些啥呀！
李保起来，起来！（把刘卯拖起来）减产户不赔产，责任制怎么贯彻？去、去、去！（推刘卯下）
吴煜愤怒地踱步。
赵镢头吴书记，怪我把工作没做好，这又哭又叫的，叫你不得安生！
吴煜哼！
（唱）赵镢头你好大胆，
枣园沟让你闹翻天。
带头分地搞单干，
社员疾苦丢一边。
两极分化摆眼前，
县委一定要把关。
赵镢头吴书记，你不能只听一面之词。
吴煜什么一面之词？在县委未作出决定之前，那个合同先放着。
赵镢头吴书记，麦熟一晌，蚕老一时，眼看就要搭镰，不能等呀！
吴煜事关重大，我心里比你更急。（收拾提包）
赵镢头吴书记……
吴煜好啦，好啦！我已经见识够了，你走吧！
李保镢头叔，你先回去吧！
赵镢头咳！（无可奈何地出门）
李保吴书记，那奖罚合同……
吴煜你这个支部书记，怎么这样糊涂呀？
李保是，是……那赵镢头……
吴煜什么镢头？我看那是把挖社会主义墙角的镢头！唉！
赵镢头（震惊）啊？！
李保是。（点头）
幕合。
第三场
紧接前场。
赵镢头家院子。
台右可见窑洞的门窗。院子有枣树和石桌、石礅等。低矮的院墙外就是村边。
天幕上映出麦浪和几朵灰色的云朵。
二幕前。
李箩头挟一捆囤席与刘卯分上。
刘卯箩头，你买这么多炕席干什么？
李箩头你看清，这是囤席。
刘卯囤席？要这干啥？
李箩头放超产粮。
刘卯（笑）你想超产粮，超产粮不想你哟？
李箩头你这是什么意思？
刘卯什么意思？你听着！
（唱）奖罚合同要作废，
麦子碾打归大堆。
全队拉平来分配，
家家户户不吃亏。
李箩头你少胡说！
刘卯胡说？那你去问队长，看吴书记是咋说的。
李箩头哪里的吴书记？
刘卯（讥笑）哎呀，连县委一把手都不知道。你没见，他对我客气的很，我和他平起平坐……
李箩头甭吹了，你只说，拉平分配是不是他说的？
刘卯咳，反正我说了你还是不信，你问队长去吧！（下）
李箩头（疑惧地）这……（下）
幕启。八哥娘正在补衣衫，往里暸望。
八哥娘（唱）眼望着好年景令人心醉，
多年来没见过这好的麦。
八哥爹当队长终日劳累，
责任制让穷队有了起色。
耳闻得暗地里有人反对，
更担心这法程撞磕政策。
吴书记叫他去大队开会，
这时候不见回心生疑惑。
补衣衫。
八哥儿扛镢上。
八哥儿娘！
八哥娘八哥儿，没见你爹？
八哥儿没有。（放镢）娘，把针给我。
八哥娘你先歇一会儿，等你爹回来就吃饭。
八哥儿娘，我要针是挑手上的泡。
八哥娘叫妈看。（心疼地）娃呀，这血泡可不能挑，挑破了疼的钻心哩。
八哥儿娘，不要紧，你把针给我。
八哥娘这女子，和你爹一样，就是不听人劝。手上血泡老茧长满了，都不吭声。
八哥儿娘，你不要说了，我不挑就行么。
八哥娘你呀！
（唱）你只顾拼命把活干，
不惜力薄身子单。
年长日久积病患，
叫娘怎不把心担。（拭泪）
八哥儿娘！
（唱）缺粮的苦处儿难忘，
牢记去年事一桩。
林书记登门来看望，
没有白面好难场。
进口杂粮给他尝，
我爹羞愧实难当。
八哥娘（唱）人心变坏地不长，
怎能不吃供应粮。
八哥儿（唱）怨只怨“大锅饭”有功不偿，
勤劳人和懒汉一样分粮。
实行了责任制有罚有奖，
多出力多流汗心里不慌。
八哥娘娃呀，还是小心点好。像今年这麦子，只要兑现了，咱家的粮食就吃不完。
八哥儿娘，这就叫劳动致富。
八哥娘（惊）致富？好娃呢，这是初解放那阵的话，前多年，你爹跟上它受了多少委屈，你咋……
八哥儿哈哈哈……娘，这是党中央的政策，看把你吓的。
八哥娘可我心里不踏实，县委吴书记把你爹叫去半晌了，咋还不见回来呀？
张明娃上。
张明娃大婶，我大叔回来了没有？
八哥娘没有啊，吴书记来是不是为兑现的事？
张明娃看样子像是的。
八哥儿林书记不是说，就是金娃娃也要让社员抱回去吗？
张明娃吴书记很不高兴，我怕……
八哥娘你怕啥？明娃，你快给大婶说，你怕啥？
（八哥儿向明娃示意）
张明娃大婶，林书记都说话了，我还怕啥？
八哥儿明娃，你不是想办养鸡场吗？我爹把饲养家禽的书买回来了。
张明娃好。
八哥儿和张明娃下。
八哥娘 （唱）明娃讲话有岔岔，
莫非真的出麻达。
赵镢头上。
赵镢头（唱）一条闷棍头上打，
心乱如麻转回家。
八哥娘他爹，他爹！
赵镢头唔。（坐）
八哥娘吴书记是咋说的？
赵镢头……
八哥娘是不是有了拌达？你倒是说话呀！
赵镢头你让我心静一会儿。
八哥娘哎呀，这号子人，你心里有了啥，说出来，我也能替你拿个主意。
赵镢头（烦躁地）你不要啰嗦了。
张明娃上。
张明娃大叔！
赵镢头明娃，你来了。好，坐下。
八哥娘抱怨地下。
赵镢头明娃，你说，大叔我是不是一把挖社会主义墙角的镢头？
张明娃（惊诧气愤地）啊！这是谁说的？
赵镢头不管谁说的，你只说是不是？
张明娃（不平地）这真正是颠倒黑白！不说别的，只说住房，有的人才当了几天干部，就盖起蓝亮亮的大瓦房。可你，熬白了头发，把力出扎，几十年了，住的还是土改分的窑洞，连个院墙都打不起。
赵镢头（你再说）咱这联产到劳责任制是不是分田单干？
张明娃林书记说过，社会主义的鞋店里，应该有不同尺码的鞋。那双合适穿那双，不要“一刀切”。只要土地牲口仍归集体所有，用啥形式治穷都行。怎能把联产到劳说成分田单干呢？
赵镢头好！不愧是有文化的人。
张明娃大叔，这些话是不是吴书记说的？他对合同持啥态度？
赵镢头咳，他不了解我，也不了解眼下的农村。兑现的事你去问一下，看公社是啥态度？
张明娃哎。（下）
八哥儿上。
八哥儿爹，吃饭吧！
钱广法上。
钱广法队长，队长！
八哥儿下。
赵镢头广法，坐。
钱广法（尴尬地）哎，不坐，老哥，我……
赵镢头有啥话就说么。
钱广法我……我想劝劝你。
赵镢头劝我把合同毁了，是不是？
钱广法对，对呀！
（唱）老哥办事真干脆，
紧跟上边不吃亏。
今日我把合同退，（交合同）
拥护碾打归大堆。
赵镢头（唱）为人莫当墙头草，
东摇西晃没头脑。
说出的话儿要做到，
合同不能向回交。
钱广法（唱）咱不能驴拉磨子一条道，
吴书记那态度你该明瞭。
老哥，我在大队门口听得一清二楚，吴书记那些话……
赵镢头那些话咋？一点也不实际。
钱广法你小心点，人家是县委书记。
赵镢头县委书记就该不讲实际。
钱广法……
赵镢头广法，我早都给你说过了，党中央的治穷政策变不了，你就是不信。要是把责任田多少当点事，庄稼也长不成那个样子。
钱广法咳，你只说眼下怎么办？
赵镢头兄弟，我都算好了，你就是赔了产，麦子吃的接住秋，还能过个好年。连刘卯在内，就是真的没啥吃，队里也不能不管呀。不过，那可得出钱。
钱广法出钱？
赵镢头放心，只要我赵镢头锅里有米，就不能让一个乡亲出去讨饭。
李箩头急上。
李箩头队长，队长！
赵镢头啥事？
八哥儿母女上。
李箩头队长。
（唱）刘卯满村把话传，
气的我两眼冒黑烟。
赵镢头他说什么？
李箩头（唱）麦子全归大堆碾，
奖罚合同齐推翻。
赵镢头哼，他竟敢造谣！
八哥娘看看看，果真是怕怕处有鬼哩！八哥儿，快把合同揭下来，给人家交了。
八哥儿娘，合同上盖着大队的公章，还有我爹的指印，不能交啊！
八哥娘娃呀，妈一听这话心里就寒碜啊。好，你不交了。（下）
八哥儿娘……（下）
钱广法（看了看手里的合同）老哥，这合同还是退了好。
李箩头哼，你倒想了个美，种地不摊底，光想占便宜，弄不成。
钱广法哎，小伙子，真是“老虎吃天……不知高低”。我退合同，与你屁不相干！
李箩头减产不赔是不行的。
钱广法好么，吴书记都说话了，我看这戏咋往下唱！（下）
李箩头镢头叔，你亲眼见了，我给责任田上了两袋化肥，还是借我丈人的钱买的，谁要推倒这奖罚合同，先得赔我这笔投资。就是天大的官儿，也非赔不可，反正他存折上有的是钱。
赵镢头箩头，吴书记也没明说要把合同推倒呀。你别听刘卯瞎说。
杨翠拉石滚上。
杨翠你往进走呀？白长这么大的个子！你说么，难道你真是个哑巴！
赵镢头啥事？快说呀！
王石滚走了几步，又退了回去抱头蹲地。
杨翠好，你不敢说了我说！镢头叔！
（唱）自幼我就把地种，
如今才能苦经营。
我家划地六亩整，
往年庄稼长不成。
料僵石把铧尖崩，
地中间有个大窟窿。
我俩日夜把地平，
树杈上边挂灯笼。
麦稍发黄更担惊，
怕火怕贼又怕风。
地头搭上茅草棚，
蚊子夜夜把他叮。
揭石滚衣裳，露出脊背。
你看他身上一块红一块青，
叫人怎能不心疼。
石滚抽泣。
刘卯刚才传命令，
说我把集体经济全挖空。
责任制就要成泡影，
气的人怒火心头升。
谁若敢将合同毁，
我和他把官司打到北京。
赵镢头杨翠，你不要急……
杨翠眼看麦子就要搭镰，刘卯满村喊着要推倒奖罚合同，我能不急吗？
李箩头干脆，咱们找大队去！
杨翠走！
众下。
赵镢头杨翠，杨翠……
（唱）乱纷纷谣言起乌云翻滚，
沉甸甸千斤担压在我身。
怒冲冲吴书记挥舞棒棍，
急煎煎把真情难以明申。
李保他对合同心怀怨恨，
笑微微装公正乍阳乍阴。
刘卯懒惰手不稳，
趁机把水来搅浑。
怕只怕乡亲乱了阵，
龙口夺食误时分。
合同上边盖了印，
党的信誉重千金。
奖罚兑现最当紧，
不能伤损社员心。
明娃公社去询问，
但愿回来带佳音。
张明娃上，杨翠等随上。
张明娃大叔！
赵镢头明娃，公社是咋说的？
张明娃大叔！
（唱）公社书记上了县，
秘书给我把话传。
赵镢头他咋说？
张明娃（唱）他让咱们等着看，
此事县委要把关。
杨翠（唱）当官不为民作主，
不如回家买红薯。
咱都拿上合同书，
寻到县委打官司。
赵镢头哎，那是办公的地方，不能去吵闹。
杨翠支书找不见，公社向上看。队里乱成一窝蜂，你说怎么办？
八哥儿爹，你快拿个主意吧！
赵镢头好！咱们出去辟谣！
杨翠走。
众下。
八哥娘端饭上。
幕合。
第四场
紧接前场，夜。
近景同一场。
幕启。
杨翠提铜锣与赵镢头、王石滚上。
杨翠敲锣。
赵镢头（喊）责任田块，一定三年。
杨翠敲锣。
赵镢头（喊）合同算数，奖罚兑现。
杨翠敲锣。
赵镢头（喊）超产归已，减产赔产。
杨翠敲锣。
赵镢头（喊）老少乡亲，不信谣言。
杨翠敲锣。
刘卯上。
刘卯（念）不要乱喊，啥是谣言？
杨翠队长宣传，与你何干？
刘卯想超产粮，急红了眼。看，谁来了！
李保咳嗽两声上。
李保镢头叔！
（唱）吴书记把话已说明，
责任制路子行不通。
支委会刚才作决定，
坚决刹住单干风。
奖罚合同不顶用，
何必满沟瞎折腾？
杨翠一愣。
赵镢头这是什么时候决定的？
李保吴书记走后。
赵镢头报告公社没有？
李保那还敢马虎，公社的答复是上级咋说咱咋干，坚决把住路线关。
杨翠啊！
刘卯把锣拿来！
杨翠滚！
刘卯你敢不给。（夺锣，跌跤）
李保（对刘卯）宣传支部的决定。（下）
赵镢头（愤怒地）啊，你……
刘卯（边打锣边喊）联产合同，推倒不算。保卫集体，打倒单干。上级决定，不是谣言。私自割麦，依法惩办！（下）
杨翠天哪，这可叫我咋过呀……（坐在碌碡上哭）
王石滚气愤地抱头蹲地。
赵镢头（激愤不安）
（唱）铜锣把我心敲烂，
乌云遮日暗了天。
李保原是阴阳脸，
趁风转舵心太奸。
枣园沟银盆变破碗，
主要责任他应担。
如今又来把腿拌，
社员心中似油煎。
哭的哭来怨的怨，
铁打的心肠也发酸。
公社两眼向上看，
县上态度不了然。
风吹浪打怎行船？
赵镢头眼下好作难。
想起了林书记浑身是胆，
叮咛话语响耳边。
改革就要担风险，
共产党员冲在先。
只要合同能兑现，
让我坐牢也心甘。
今晚带头先搭镰，
要让乡亲把心安。
杨翠 ，不要害怕，我即刻就去割麦！
杨翠割麦，你没听人家喊，私自割麦，依法惩办吗？
赵镢头按合同办事，犯的啥法？
杨翠你那麦子还没有熟好呀？
赵镢头只要合同能兑现，我少收几斤没啥！
杨翠行，只要你下海，我就敢擒龙。
赵镢头石滚，和你媳妇回去吧！
杨翠（对石滚）还愣啥哩，走，给镢头叔割麦去！
王石滚走！
二人下。
灯暗，音乐声中赵镢头割麦过场。
刘卯持枪巡逻上。窥视。
钱广法拿镰上。
刘卯谁？站住！（拉枪栓）
钱广法（一惊）哎，卯，是我，你可不敢开枪。
刘卯深更半夜，你拿镰去干啥？
钱广法割麦。
刘卯割谁的麦。
钱广法你少管。前头有车，后头有辙，咱这是顺渠溜。
刘卯你跟谁溜？
钱广法（指远处）你看！
刘卯（瞧望）啊，原来是他？
钱广法谁？
刘卯赵镢头。
钱广法是他？
刘卯他为了吃超产粮，有意对抗领导，党纪国法饶不了他。
钱广法哎，把他家的，看来这抢食吃不成了，回家睡觉。（下）
刘卯（瞭望）对，向李大支书报告去！
下。
幕合。
第五场
前场次日晨。
麦场一角。高大的麦跺旁放着脱粒机。
天幕上，朝霞似火，麦浪滚金。
幕启。
杨翠给王石滚打土，张明娃收拾脱粒机。
八哥儿石滚哥，喝水！
石滚喝水。
杨翠（唱）哎……
社员们，快来看。
众三三两两地上。
杨翠（唱）队长的麦跺像座山，
众（唱）像呀么像座山。
李箩头（掐了个麦穗，揉搓，吹麦糠）
（唱）你看这麦颗光又圆，
众（唱）光呀么光又圆，
李箩头（唱）嚼在咀里把牙粘。
男甲（唱）脱粒机哗啦啦啦转，
麦粒滚滚像喷泉。
男乙（唱）晒干抢净扯长面，
李箩头（唱）我能咥它三老碗。
众笑。
男甲（唱）丰收不能忘贡献，
先给国家把粮完。
众（唱）对对对，
先给国家把粮完。
一老者（唱）枣园沟种地几十年，
这样的麦子真稀罕。
咱的队长真能干，
一镢头就把穷根剜。
男丙（唱）怕只怕超产难兑现，
到头落个空喜欢。
张香莲上，王石滚听杨翠耳语后，立即站在麦跺旁。
男甲是啊，书记变了脸，刘卯满村窜。要吃超产粮，我看……难。
赵镢头拉电缆线上，张明娃接线。
杨翠不管他谁咋说，眼下，我就要镢头叔这号社会主义。（瞪了张香莲一眼）谁要是不服气，等我割完麦，碾了场，咱到天安门上说理去！
众笑。
张香莲（不服气地）你们也不要高兴的太早了。（欲下）
赵镢头香莲，当初，你嫌这块地难管，和我换了。你看，这不是长出好庄稼了。如果你同意，咱把地再换过来。
张香莲我这赔产户，要不了你那社会主义！（悻悻地下）
杨翠赔产？你活该！现在治的就是见把不捉的二流子，白吃白拿的贼娃子。走！咱们都挺起腰杆，到责任田割麦去！
人们还在犹豫。
赵镢头请大家放心，这不是啥资本主义，都去责任田里割麦吧。有人要问你们的不是，就让他来找我！
杨翠走！
男甲哎呀，李支书领着民兵来了！
李保咳嗽两声上，刘卯拿护麦告示与持枪民兵紧跟，张香莲、钱广法随后，刘卯贴告示。
李保赵镢头，你身为生产队长，公然偷割集体小麦，政府的护麦告示就没看。
赵镢头我是按合同办事。
李保那不过是一张废纸！现在我向大家正式宣布，责任制合同坚决作废！
众（惊）……
赵镢头（气极）……
刘卯、钱广法、张香莲掏出合同，扔在地上。
群众骚动不安。
赵镢头（拾起合同）这上边盖有大队的公章呀！
李保公章算啥？红头文件都经常变哩。当初林书记在这儿，我是出于无奈，现在我得听县委一把手的。你说，你搞的这联产责任制叫啥社会主义？
刘卯快说！
张香莲说呀！
赵镢头我说，我当然要说！
刘卯讲！
赵镢头李保，我来问你，这十多年来，你在集体的地里流了多少汗水？可这集体的粮食，集体的果园、林场、集体的油坊、粉坊、豆腐坊，都跟你姓李的家产一样，你明里吃暗里拿，送了公社送县上，连你娃那姑姑姨姨都跟上沾光……
张香莲不准放毒！
杨翠全是实话！
众对呀！
赵镢头多少年了，干活一窝蜂，分配一拉平，美了二流子，坑了下苦人，把枣园沟这个银盆变成了破碗，年年向国家伸手要粮、要钱。“大锅饭”把人心吃散了，集体吃穷了。而你不然，家里摆设齐全，酒肉不断，儿子、媳妇都安排了工作，连你孙子娶媳妇的房都盖下了。你说，……你这叫啥主义？
李保（恼羞成怒）赵镢头，“四人帮”倒台快满三年了，你还敢对着干？
赵镢头你住口！
（唱）责任制不是我创造发明，
它来自多年的教训之中。
决不让出力的缺吃少用，
也不许奸懒人白吃现成。
这样的好法程顺理合情，
要推倒除非是水火相容。
李保（唱）吴书记临行说了话，
单干妖风由你刮。
资本主义又发芽，
今日要把尖子掐。
赵镢头（唱）莫用帽子把我吓，
倚势压人不顶啥。
李保（唱）你这把镢头太可怕，
专把集体墙角挖。
赵镢头（唱）群众最讲公道话，
谁损集体问大家。
李保（唱）奖罚合同祸害大，
群众早把你告发。
赵镢头（唱）奸滑人把合同怕，
按劳分配勤人夸。
李保（唱）卖狗肉把羊头挂，
穷了大伙你发家。
杨翠（唱）血口喷人脏水洒，
众（唱）不准拿权把人压。
赵镢头李保，这超产粮我可以不吃，可这麦子非单收单打不可，我要个实数……
李保（嘲笑）这不是天大的谎话吗？他说他不要超产粮，你们谁信？嗯，谁信？他要不是为了这超产粮食，从哪儿来这么大的劲？再说，他包的那地亩数不实，定产偏底。他是打着为大家的旗号，肥他自己……
王石滚你胡说！
张明娃李支书，去年秋天，他这一块地是我领着丈量的。原来包给你家，她（指张香莲）硬是闹活的把地换了。
李箩头就是的。
张香莲（旁白）狗逮老鼠……
张明娃这块地原定产量一百三十斤，换地以后，镢头叔硬把产量提到二百斤，这也有底册可查。刚才，他又主动提起，把地再换过来，真的有假他能舍得吗？
杨翠你如今只眼红他这麦垛大，可你知道这是咋来的吗？八哥儿，把手伸开，让大家看看！这叫志气啊！
（唱）八哥儿责任田磨烂双手，
镢头叔汗水地里流。
铁锨深翻一尺九，
耙耱就像把头梳。
张明娃（唱）为买化肥编荆篓，
登山过河又翻沟。
李箩头（唱）队长锄地更少有，
化肥装在布挎兜。
遇见苗儿长的瘦，
偏吃偏喝常伺候。
杨翠（唱）种地就像把花锈，
麦子怎能不丰收。
良心若还没喂狗，
不会把红说成绿。
张香莲你把咀打折干净！
杨翠没提名，没带姓，你心虚啥哩！
张香莲你提了，你带了……
众不准耍无赖！
李保（对张香莲）你少说两句，谁也把你当不成哑巴！（咳嗽）大家听着，县委吴书记说谁支持赵镢头，就是支持暴发户，就是支持资本主义！吴书记那皮包光告他的材料就这么厚！
众 ……这是那个没良心的干的？
……是娘生的就站出来！
……站出来！
杨翠对，今天非把放黑枪的人弄出来不可！
众让他站出来！
刘卯怯惧地后退。
李保（掏出一张纸）乡亲们，乡亲们！大家肃静。现在我宣布党支部的决定。
静场。
李保（念）赵镢头身为生产队长，带头破坏集体，破坏夏收，聚众闹事，扰乱治安，根据政府的护麦告示规定立即停职检查！
众惊。
李保生产队长由刘卯担任。
众（不满地骚动）
钱广法李支书……
刘卯谁敢不服从！
众我，我……
刘卯他妈的！（拉枪栓）
王石滚上前一把握住枪头。
刘卯王石滚，我看你是活泼烦了！
二人欲搏斗。
众你敢打人！
赵镢头（挺身而出）刘卯，你张狂啥哩！（拉王石滚）
刘卯你……
李保（对刘卯）把枪放下！乡亲们！
（唱）眼看麦子要搭镰，
党的决定记心间。
哪个胆大来捣乱，
加重处理不容宽。
（对刘卯等）走！
刘卯哼！
李保、张香莲、刘卯下。
八哥儿爹……（扑向赵镢头）
众（怀着不同的心情看赵镢头）
切光。
幕合。
第六场
当天中午。
李保家客厅。
台上有桌椅，桌上摆酒菜，墙上贴一九七九年的画历。
幕启。李保和刘卯正在猜拳。
李保喝！
刘卯（微醉）哎，哎，干！（一饮而尽倒酒）李大支书，来，我再敬你一杯！
李保好啦，好啦，你的心意我已经领了。
刘卯不，不，李大支书，你，你听我说呀！
（唱）多谢你提拔我当了队长，
这恩情你兄弟终生难忘。
从今后枣园沟我为皇上，
喊一声地要颤崖也晃荡。
李保（夺酒杯）好啦，只管说这些干啥！
刘卯干啥？兄弟我真正是服了！
（唱）想当初赵镢头把你重用，
当会计入党后有了名声。
反右倾割尾巴又将他整，
为革命可算得大私无公。
李保你……
刘卯咋，我说的不对？
李保卯，坐下，咱们说正事吧。
刘卯 行！
李保麦子马上就要搭镰，你把劳力是怎么安排的！
刘卯安排劳力？哎呀，我咋给忘了！（想）对对对，我打发钱广法集合人去了，先开个社员大会，叫我先说两句，（掏烟）让我作个动员报告。
钱广法提锣上。
钱广法李支书！（盯着酒菜）哎、哎、你又……
刘卯广法，人集合好了没有？
钱广法 咳！
（唱）我把锣敲的满沟响，
大狗小狗乱汪汪。
家家户户门板响，
就是没人进会场。
刘卯你没说开会工分照记不误。
钱广法大家都不承认你这队长……
刘卯他妈的！拿来！（接锣）我就不信驴不上套。
欲下。
李保卯，你知道吗？法不犯众。
刘卯 那……
李保你得想，大家为啥不听你的？
刘卯鬼知道是为啥？
钱广法除了赵镢头，他们谁的都不听。
李保难道党支部的决定也敢违抗？
刘卯（恍然大悟）对，赵镢头不交检查，我就抡不开。我找他去。
钱广法 哎呀，听说八哥儿上县找林书记去了！
李保哼，林书记这一阵儿恐怕也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
刘卯麦子割了归大堆，产量谁也说不清。他来了能咋？
（对钱广法）快走！（下）
钱广法不乐地随下。
李保（取烟、点火、又熄火、踱步）
张香莲上。
张香莲（唱）表哥传来机密话，
乐得香莲心开花。
这件事情关系大，
枣园沟还是我李家的天下。
李保哎呀，看把你热的。（打扇）县委是啥态度？
张香莲我表哥说，吴书记一听赵镢头私割集体小麦，当着林书记的面就大发脾气，他提议立即召开全县广播批判大会……
李保召开批判大会？
张香莲对，坚决刹住哄抢邪风。
李保林书记是啥态度？
张香莲啥态度？这还用问。
李保（惊奇地）你是说他同意了？
张香莲同意？哼，你这个人，精灵了半辈子，这阵儿怎么糊涂了。
李保现在这工作拌搭多，办事总得顾个头尾，弄不好，不容易拔腿。
张香莲噢，是这了，你听我说呀！
（唱）他俩吵得脖子红，
破了战友老交情。
常委无法作决定，
吴书记坐上小车一溜风。
李保他上哪里去了？
张香莲（唱）他亲自到地委汇报案情，
表哥说十有九林输吴赢。
李保（唱）摸清上情好行动，
你为集体立大功。
表哥的瓜果照常送，
敬你西凤酒一盅。（倒酒）
来，干！（二人喝酒）
幕合。
第七场
紧接前场。
赵镢头家院子。
景同三场。
幕启。赵镢头正在磨刀片，空中传来“算黄算割”的叫声。
赵镢头（唱）“算黄鸟”催收割为人奔忙，
赵镢头！火烧胸心事满腔。
责任制幸福花初次开放，
狂风卷暴雨泼将它损伤。
吴书记太主观实际不讲，
那李保和刘卯得势猖狂。
毁合同关乎着党的威望，
绝不能写检查改变主张。
八哥儿找老林去把县上，
为什么这时候不见回庄。
莫不是门禁严将她拦挡，
莫不是林书记开会下乡。
莫不是她着急有啥嗑撞，
想到此我心中倒海翻江。
事重大我亲自上县反映。
刘卯上。
刘卯赵镢头，检查写好了没有？
赵镢头（唱）有恶犬来拦阻如设牢房。
刘卯哎，怎么还是一张白纸？八哥儿呢？还没回来？
八哥娘端碗上。
八哥娘刘卯，我家里一没酒，二没肉，你喊啥哩？他爹，吃饭。
赵镢头（放碗，用纸擦桌子）
刘卯哎哎哎，你……（教训地）赵镢头，你这态度极不端正。老实告诉你，对抗支部的决定就是反党。顽固下去，轻则挨批判，重则还得进法院。
八哥娘（震惊）啊……
赵镢头（拍桌子）你给我滚！
刘卯滚？你放聪明点，我如今是枣园沟的队长。
赵镢头 呸！
刘卯听着，不写检查，就把你全家的口粮扣完！
邪念一闪，下。
八哥娘（惊惧不安）啊！
（唱）猛然间只觉得天旋地转。
赵镢头（急扶）八哥娘，八哥娘！你怎么啦！
八哥娘（唱）吓的我心打颤汗湿衣衫，
你赶快写检查且莫怠慢。
如不然全家人又受络连。（哭）
赵镢头（唱）我当队长群众选，
乡亲的吃穿挂心间。
只要合同能兑现，
那怕送我坐牢监。
八哥娘（惊惧地）啊！
（唱）一听监牢心惊颤，
怕疼偏向痛处剜。
我把合同先撕烂，
赵镢头（急拦）八哥她娘！八哥她娘……你坐下，咱慢慢说！
八哥娘八哥爹！（哭）
（唱）我怎能眼睁睁让你受冤。
赵镢头八哥她娘，这不是咱一家一户的事，咱不能叫乡亲们伤心，咱不能叫石滚那些只会出力流汗的人，把眼泪往肚里流啊!不要哭，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就不能让李保他们得势!
八哥娘八哥爹！
(唱)小腿难把大腿扭，
想起往事心发呕。
只因你爱揽事性情执拗，
为妻我担惊慌日夜焦愁。
“四清”中开大会把你批斗，
大批判栽耙子又将你揪。
学习班站凳子你常发怒，
吃的是罐罐饭活像囚徒。
整的你在人前不敢张口，
每日里低着头闷闷悠悠。
整的你一双眼看不清路，
八哥儿靠卖血去把医求。
好容易“四害”除怨气刚吐，
出头椽又遭风雨抽。
你年过花甲白了头，
莫学飞蛾火中投。
公事一概丢过手，
免得招风结冤仇。
只图晚年平安度，
吃穿从来不讲究。
为妻今日将你求，
我求你忍气且罢休。
赵镢头(唱)你的心意我领受，
思想起来自觉羞。
土改时老林介绍入党后，
工作也曾带过头。
后来的政策摸不透，
党员的称号纸上留。
如今兴咱闯新路，
不能给党把脸丢。
发誓要做老黄牛，
倒在犁沟气方休。
八哥娘(无可奈何地)我好苦的命啊……(哭)
张明娃上。
张明娃大叔、大婶，你们……
八哥娘明娃，你快劝劝你大叔，刘卯催了几次，他硬是不写检查，再顶下去可咋得了呢……
张明娃大婶，你不要怕，大家都说我大叔顶的对!
八哥娘娃呀，听大婶的话，好好劝劝他吧!
张明娃哎!
八哥娘下。
张明娃大叔，你的麦子打出来了!
赵镢头实打多少?
张明娃(掏出纸条)五亩麦实打三千一百五十斤，超产两千一百五十斤，比测产数还高四百多斤。
赵镢头(热泪盈眶，自语地)估不透，真是估不透，枣园沟这地有多大劲，咱中国这地有多大的劲啊!(拭泪)
张明娃你就把这条子收下。
赵镢头好，有了这个数，我心里就更踏实了。
张明娃大叔，我问过了，吴书记走后，根本没有开支委会，那个决定是李保一个人搞的。
赵镢头哼，太不像话了。明娃，收割脱粒的事……
张明娃大叔，大家商量好了，谁的麦子先熟，先割谁的，采取一条龙流水作业，边割、边运、边脱粒。刘卯敢拧刺，就拿起杈把镰刀和他干!
赵镢头啊!明娃，给大家说，可千万不能动武。
张明娃大叔，我听你的。
赵镢头明娃，你再到县上跑一趟，把情况向林书记详细的汇报一下，顺便把八哥儿接回来。
张明娃好。(下)
李保上。
李保镢头叔。(看碗)哎呀，眼看就要收麦，你怎么还喝包谷糁?我一会儿给你送点白面来。
镢头吃饭。
李保镢头叔，你那个检查……
赵镢头(把筷子用劲一放)我一不违法，二不乱纪，你要我检查什么?
李保镢头叔!
(唱)不图你文章写的长，
也没必要硬上纲。
只要你承认迷方向，
私割麦子犯规章。
宣布合同不算账，
仍按底分来分粮。
这个检讨能写好，
让你还把队长当。
赵镢头(唱)你倒想的真轻巧，
笑声里面藏着刀。
要我检查办不到，
赵镢头宁死不弯腰。
李保(唱)念起你从前待我好，
粗言恶语不计较。
有条新闻来奉告，
你要耐心听明了。
赵镢头说吧!
李保(唱)吴书记地委把状告，
赵镢头他告我!？
李保不!
(唱)被告和你是深交。
赵镢头告老林?
李保对!
(唱)看起来林书记乌纱难保。
赵镢头(唱)造谣没有好下梢。
李保造谣?香莲他表哥是县委办公室的主任，你不能不知道吧?
赵镢头啊，他和你们串通一起?
八哥儿、张明娃上。
八哥儿爹……爹……(扑在赵镢头怀里哭)
赵镢头八哥儿，快说，找到林书记没有?
八哥儿他上地委去了。(哭、下)
赵镢头啊!八哥儿……这……
张明娃大叔，刘卯他……
赵镢头他怎么样?
张明娃他耍流氓!
赵镢头(愤怒地)啊!
张明娃他挡住八哥儿的路，我一搭腔，他就跑了!
李保(假惺惺地)这个瞎东西!
赵镢头李保，让这样的人当队长，你还有一点党性没有?
张明娃不行，我上地委告状去!(急下)
李保(奸笑)你既然提起党性，那你回答，对一个党员来说，是个人服从组织，还是组织服从个人?
赵镢头你不能代表组织。
李保何以见得?
赵镢头你说，你那个决定有几个支委同意?
李保这……
赵镢头你这是胡闹!
李保好啊，打开窗子说亮话，吴书记说了，若是不检查，就要召开全县广播批判大会!
赵镢头(惊)啊!
李保镢头叔，念起老交情，我替你把检查写好了(掏出一张纸)看，只要在广播上一念，什么事都没了，来快签个字!
赵镢头(心不在焉地)签字?
李保对，你这字一签，林书记的乌纱也就掉不了啦。
赵镢头(忧心若焚)林书记，老林!
(唱)老林跟我受牵连，
怎不叫人痛心肝。
乌云遮日迷雾漫，
这字我该签不签?
李保镢头叔，快来吧!为了那千把斤粮食，让林书记背黑锅，这未免太不够交情了吧!
赵镢头对。
(唱)张明娃上地委去把冤喊，
我不信党内就再没“青天”。
拿来!
李保好，我马上就给吴书记汇报!
递纸。
赵镢头可耻!(扯纸，摔地)
李保(咬牙切齿地)好啊，棋走到这一步，休怪我原则性太强。
赵镢头你看着办吧!
李保哼!(向幕内招手)
刘卯领持枪民兵上，张香莲、钱广法等随上。
八哥儿母女急上。
八哥儿爹!
李保遵照县委书记的指示：先在大队召开批判大会!
刘卯走!
八哥儿刘卯，你这个流氓!(欲打刘卯)
(八哥娘急拉)
刘卯好啊，你敢打人?一块儿带走!
杨翠内喊：不准抓人!
杨翠等蜂涌而上。王石滚举铡刀，李箩头等拿镰刀木杈。
赵镢头(对杨翠等)你们这是干啥?
李箩头欺人太甚，我们和他们拼了?
众拼了，拼了!
李保你们还有王法没有?
刘卯(指挥民兵)把赵镢头带上走!
众你敢!
两相对峙。
雷声炸耳。
众惊。
李保镢头叔，你听这雷声，要是不听你侄儿良言相劝。责任田遭了灾，你能取得利手?
赵镢头(又气又急)李保，你，你……(擦眼睛)啊!
八哥儿啊!爹，怎么了?
八哥娘八哥爹，你的眼睛……
赵镢头我的眼睛看不见了……
八哥儿哭。
八哥娘这，这可怎么得了呀?
赵镢头乡亲们，有劲都往责任田里使，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奖罚合同就作废不了!都快回去吧!
李保镢头叔……
杨翠李支书，你好狠的心呀!
(唱)阴谋诡计你耍尽，
做事伤透社员心。
欺上压下纵恶棍，
豁出性命和你拼。
众(唱)欺上压下纵恶棍，
豁出性命和你拼。
逼向李保等。
刘卯他妈的!(拉枪栓)
张明娃内喊：“镢头叔……”。急上。
张明娃镢头叔，他又来了!
吴煜上。
人们流露出不同的表情。
李保(迎上)吴书记……
吴煜(冷淡地)唔。
赵镢头吴书记……(摸向吴煜)
吴煜赵镢头，你……
杨翠(气愤地)他的眼睛让你整瞎了!(拭泪)
吴煜(震惊)啊!
赵镢头(拿纸条)吴书记，请你再看看，这是我那五亩责任田的实际产量。
吴煜噢!(看条子、惊诧)
赵镢头吴书记，枣园沟的乡亲都在这里，这联产到劳责任制是好是坏，你也听听多数人的意见。吴书记，要是这不叫社会主义，那就请你再想想办法，请各位领导都想想办法，一定要叫咱农业社这大树上结大果子，万不能再往社会主义脸上抹黑，万不能叫奸滑人沾光，叫老实人出力的心寒，万不能再让洒过烈士鲜血的地方，变成不盛东西的破盆!
吴煜(惭愧地)老赵……(拭泪)
赵镢头(惊诧)吴书记，你……
吴煜县委经过研究，决定认真贯彻中央的政策精神，执行地委的决定，坚决兑现联户承包合同。
众（惊疑）真的！？
吴煜真的。
众好啊！
李保等泄气，赵镢头与吴煜紧紧握手。
众（唱）党的政策顺民情，
承包合同不落空。
致富发家有保证，
芝麻开花节节升。
造塑。
（幕落）
剧终
编辑：秦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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