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生卒年不详)秦腔剧作家。名象贤,字辅丞,陕西大荔人。毕业于陕西省法政专门学校,任陕西商南县长。在易俗社任编辑、社监、社长。编写剧本有本戏《一线天》、《比翼鸟》、《一磅肉》、《媚外镜》,折戏《假斯文》、《写白信》、《劝新郎》、《巧银匠》。《一磅肉》根据莎士比亚《威尼斯商人》改编,着重谴责夏洛克对金钱的贪欲,使他变得阴险、残酷,以至丧失了人性。这是较早地出现在我国戏剧舞台上的莎士比亚戏剧改编本。《比翼鸟》写宋素卿和沈步云合伙偷去邻居孩子的银镯,两家母亲的不同态度,结果一个金榜题名,鹏程万里;一个杀人放火,身死法场。《媚外镜》则以后唐石敬塘甘做“儿皇帝”的历史事实,告诫人们不可媚事外夷。《假斯文》、《写白信》、《劝新郎》和《巧银匠》,是一组讽刺小戏。作者以诙谐的笔法,或讥讽故作斯文,不孝老人;或揭露白字先生,借以骗人,或劝诫以才取人,不可貌相,或告人自食其力,不能想入非非,都是反映现实之作。
场次
第一回许婚 第九回大审
第二回暗谗 第十回弃城
第三回立券 第十一回洞会
第四回成婚 第十二回窃逃
第五回暗逃 第十三回救驾
第六回船阻 第十四回庵遇
第七回讨债 第十五回迎驾
第八回探讼 第十六回讨环
人物表
华仙楼 小生 书生贺兰英 彩旦 皇后
鲍丽英 小旦 华妻 柯禄登 丑 贺内侄
鲍友管 老生 员外 夏乐客 老丑 犹太商
崔济文 小生 公子 夏维德 小丑 夏子
莲 儿 小旦 公主 白如玉 丑旦 妓女
安东宜 正生 船商 刘 升 丑 家人
陈 氏 青旦 安妻 齐力亚 大净热那国元帅
李思仁 老生 尚书 热 将 付净热那国先行
李香芸 小旦 李女 热 兵 杂
李香菱 小旦 李女 侍 婢 杂
哲 宜 末生 国王 丫 环 杂
莫法问 副生 公爵 威 兵 杂
如 龙 武生 太子 差 役 杂
如 凤 武生 太子
第一回许婚
华仙楼上,家人随上。
华仙楼(引)出交天下士,
入读古人书。(坐)
(念)酒色游戏相争逐,
势去利尽交便疏。
落井下石不引手,
反眼甘作势利徒。
小生威尼斯人,姓华名仙楼。父母去世,未偕琴瑟之好。兄弟俱无,幸有胶漆之友。表弟崔济文,收养皇宫,数年不能见面。西村鲍友管,近日病体沉重,小生与他故子十分相契。今日闲暇无事,去看他一回,也不枉与他儿子交结一场。刘升。
刘升伺候。
华仙楼看守门户,我便去了。
(唱)昔日伤感衣玉树,今日探病增悼惜。
假若他一病再不起,丢下弱女太惨凄。
此时且到他家去,交朋友原为的患难相依。(下)
鲍丽英同丫环掺鲍友管上。
鲍友管(唱)拙荆死儿子伤家门不幸,直哭的鲍友管几乎丧明。
舐犊情却不了身得疾病,单丢下父和女相依为生。
望庭前芝兰树无迹无影,门又衰福又薄孤苦伶仃。
虽有那咏絮才将我侍奉,怎乃我风前烛不能长生。
儿呀你生上世太得薄命,无亲戚无族党无有弟兄。
此时节终身事尚未确定,教为父思想起涕泪长零。
鲍丽英啊父亲,你再别说教儿伤心话,将养将养就好了。吉人自有天相,难道上天教儿作孤儿不成啊。(拭泪)
鲍友管儿呀,不是为父惯说伤心话,自从你母去世,兄弟夭亡,只我父女,相依为命。你的终身,尚在未定,教父怎得不伤愁啊。
鲍丽英(想)啊我的爹爹啊。
(唱)叫爹爹不必泪长吊,未必一命归阴曹。
静神养气总为妙,莫为孩儿把心操。
华仙楼上。
华仙楼(唱)行走之间已来到,迳入他家问根苗。
家人华先生来了,请到上房。
鲍丽英华先生到了,请坐。
华仙楼老伯病体如何?
鲍丽英精神尚觉畅旺,只是百药无效,教人无法疗治。
华仙楼百药不能奏效,这就难了。
鲍友管(望华仙楼介)你是何人。
华仙楼愚侄华仙楼,特来探病。老伯认不得了?
鲍友管怎么你是华仙楼?
华仙楼正是小侄看你来了。
鲍友管(左右看介)怎么连他也认不得了。
(唱)听说他是华仙楼,倒教老夫喜心头。
他虽然家贫非富贵,也是当今一名流。
女儿未曾联婚姻,不如和他结好逑。
此事向他须说透,
贤侄上前,老夫有话商议。
华仙楼老伯有何贵言请讲。
鲍友管(唱)临危只为女儿忧。
你看我病体加重,多半不能生存。小女年已二八,曾未许字,贤侄如不嫌弃,结为百年,老夫死亦瞑目。
华仙楼贤妹生长名门,四德无缺,久有牵线之心,未遂雀屏之愿。老伯不弃寒素,实实喜出望外。但因小侄轻财好友,以致家道中落。我国结婚,须有三千元聘礼,方能成为事实,侄儿那能得此巨款。
鲍友管只要心情意愿,刻下先借三千元。我死之后,你就在我家招赘,财产由你继承,何愁不能清还他人账债。
华仙楼这个。我想大商安东宜,和我非常交好,屡通缓急。此回向他告借,当无不允。这个婚事,还是遵从他老人家的命令为是。既是这样,侄儿我就高攀了。
鲍友管丽英女儿,意下如何?
鲍丽英在家从父,还有何说。
鲍友管如此你们先将戒指交换。
鲍丽英奴父百年之后,连阡之田,累万之金,君为之主。请以戒指奉赠,如委君子以权。
华仙楼我也以戒指回赠。
鲍友管婚约已定,为父再不挂牵我儿了。
(唱)身后大事安排当,再不为女把心伤。
财产就教仙楼掌,女婿也可当儿郎。
正讲说眼目昏花不明亮,大料性命不久长。
鲍丽英爹爹怎么样了?
鲍友管那是女儿。
鲍丽英爹爹。
鲍友管仙楼。
华仙楼老伯讲说什么?
鲍友管哎哎,罢了女儿!(绝气)
华仙楼老伯!
鲍丽英爹爹!
家人老爷!
华仙楼
鲍丽英张不好了!
鲍丽英(唱)我一见爹爹把命断,
我的爹爹啊!
华仙楼我的老伯啊!
家人我的老爷啊!
鲍丽英(唱)心中好似乱箭穿。只说偶尔把病患,
不料今朝命归天。无父无母真伤惨,
儿叫声爹爹谁答言!
华仙楼老伯既然升天,小姐还是顺便节哀,预备衣衾棺槨为是。
鲍丽英如此,有劳相公,替奴照料一切。
华仙楼这个?
家人这个什么,女婿外甥顶半子哩,难道你还不愿尽这个义务吗。
华仙楼是是是,暂将尸身掩下,预备含殓。正是,
(念)邻里有丧匍匐救,
何况故旧联新姻。
鲍丽英(念)父女霎时分明冥,
怎不教奴泪盈盈。(同下)
第二回暗谗
贺兰英、柯禄登同上。
贺兰英(念)欲得大权在手,
柯禄登(念)先拔眼中之钉。
贺兰英本后贺兰英。自从与威王作妃,我将娘屋柯禄登带到皇宫抚养。前后所留两男一女。女名莲儿,生得艳如桃花,却是冷若冰霜。想教她和禄登婚配,谁知有个崔济文,因他父死于忠节,皇上把他收养禁御,与莲儿同学念书,竟然耳鬓厮磨,两小无猜,千说万说,到底不从我的命令。禄登呀,姑姑是为你谋幸福、谋权利呢,你也想个法儿吗。
柯禄登人家不情愿连侄儿结婚,想是嫌你娃这个面目可憎。另与侄儿在民间物色,还怕没有她那样人儿。
贺兰英好娃哩,不是这个说法。
柯禄登怎样的个说法?
贺兰英只因侄儿是个外姓之人,不是威王的亲生。威王一日晏驾,我儿继承皇位,大臣必然不服。你若与公主成婚,将来定无异言。
柯禄登你看娃这胎胎能坐了皇帝?
贺兰英满脸的福气,怎么作不了皇帝,能行之至。千万不要错了主意。
柯禄登那么崔济文该用何方处治?
贺兰英那你毋用熬煎。等你皇姑丈退朝,就说他二人有不正当的行为,料那崔济文小子一刻也不能站的。
柯禄登妙极妙极,就照这样办呵。
(唱)姑侄巧计安排妥,小妹一定配哥哥。
贺兰英(唱)我侄如能拥帝座,姑就是太后在龙阁。
哲宜便装上。
哲宜(唱)清早百官来朝贺,退朝先叙天伦乐。
威尼斯王哲宜。
贺兰英万岁下了朝了。请坐。
哲宜下了朝了。怎么不见莲儿呢?
贺兰英万岁问她则甚?
哲宜哎,自从两个小皇子失踪之后,孤王闷闷不乐,所以看待莲儿,如同掌上之珠。一刻不见,一刻不乐,教孤怎得不问。
贺兰英哎哟,谁嫌你问些。只是万岁把她看得珍重,她自己不珍重,那也没法。
柯禄登那当真没有法子?
哲宜哎,公主幽娴贞静,读书知礼,何言不知珍重?你先讲来。
贺兰英这事干系万岁的体面,皇儿的身份,不是为娘的人儿说的话,还是我不说着为妙。
哲宜到底何事,请讲无妨。
柯禄登姑丈,说出来不好看。
哲宜有什么不好看呢?
贺兰英说什么说不得,只因妾妃是后来的人。莲儿不是亲生。我若说出口来,万岁又说我是姚婆子,背地给娃说瞎话哩,怕人骂我是个老姚。
柯禄登后婚的人,出言总要审慎呢。
哲宜哎哎哎,那个说你害她,你只说什么事?
贺兰英和公主念书的小孩子是谁?
哲宜忠臣之子崔济文。此子品行端正,不苟言笑。而且相貌堂堂,志气轩昂,将来必作栋梁,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子。
贺兰英哼,幸亏品行端正,若是个轻薄儿郎,不知连公主恋爱,还酸成什么样子。
哲宜呵?
柯禄登简直闹的不成话了!
哲宜哎,我好生气也。
(唱)听罢言不由王满腔怒气,崔济文小孺子太无出息。
怜念你无父母收养禁御,竟大胆在宫里倒行施逆。
国王女偶孤儿成何事体,不惩戒这国法怎样成立。
王这里叫长随速传旨意,要将他小奴才碎骨裂尸。
贺兰英且慢。
(唱)万岁且没发急躁,此事还要费推敲。
万岁差人召他,是何主见?
哲宜小奴才不念抚养之恩,反在宫中倒行逆施,做出无廉耻的事情,立即处斩,方除心头之恨。
贺兰英那如何使得。公主非同民间女子,那个不知,那个不晓。今将崔济文杀坏,不过秽污一席之地,何关轻重。假若因此传出一片风声,道公主有什么不名誉之事,到那时节,万岁何颜见百官,何颜见百姓。(哲宜点头介)
柯禄登可见这父母在小人身上,真是无微不至。你先看我姑母筹划的有多么周密哟。
哲宜依爱姬之见,应该如何处置?
贺兰英依妾之见,还是不露形迹,传道旨意,将崔济文逐出皇宫,发往他地。一则见得皇上宽仁,二则可以保全骨肉,方为上策。
柯禄登(暗语)此策若行,我的亲事,很有希望。
哲宜既然如此,常随听旨。
内侍上。
内侍臣。
哲宜速将崔济文赶出宫去,发往边地。
内侍他是忠臣之后,万岁既然收养,今日为何放逐?
哲宜不必多言。
内侍这。
哲宜速去传旨。
内侍为臣遵旨。(下)
贺兰英
柯禄登张来么来么,他个奴才,也干预人家家事来了。
贺兰英我想崔生放逐,皇姑必然不乐。万岁且自休息,叫妾和禄儿前去慰劝,免得莲儿寻死。
哲宜罢罢罢,只有一个亲生女儿,惟有忍辱含羞。正是,
(念)女儿千金体,岂能偶孤儿。
好不气,好不气,气杀人也!
贺兰英不要着气了。(哲宜下)
贺兰英
柯禄登张哈哈哈。
柯禄登我说你老人家,平常都罢了,今日怎么这样大的本事来。
贺兰英你把姑姑才没有看得起。姑姑我眼一瞥,把人诳的就能跑几十里。没有这点本事,以后还能当老太后吗?闲言休提,随姑走也。
(唱)莫有这些妙计算,怎叫侄儿坐江山。
柯禄登(唱)侄儿若能坐金殿,先让你垂帘听政朝百官。
贺兰英与柯禄登笑下。
侍婢引崔济文、莲儿同上。
崔济文(唱)人生惟有读书好,莫把韶光轻易抛。
莲儿(唱)好花只怕凋零早,夜梦不详发煎熬。
崔济文小生崔济文。
莲儿侬家威尼斯公主莲儿。
崔济文只因父亲殉命疆场,母亲痛父,染病身亡,国王收我禁中抚养。七岁上与公主同学念书。名人名籍,伟人事业,多半经我涉猎,以此文治武韬,无不通晓。所以有文者,必有武备,小生兼而有之,也不枉十年寒窗了。(笑)哈哈哈!
莲儿你今日怎么如此的高兴呢?
崔济文公主,你岂不知读书最乐,其乐无穷。况且绿满窗前,红舒槛外,好鸟枝头,嘤嘤唤友,这样好的风景,教小生怎不高兴呢。
莲儿不是侬败你的兴,只因昨晚偶作一梦,令人好生烦恼。
崔济文什么梦烦恼?
莲儿梦见你和奴家,正在讲论道德,后母贺氏给咱二人赐了一个大梨。是侬言道,一个梨给你,我不能吃,给我,你不能吃,不如不赐着好。她便取了个小刀,从中剖分,把梨分开,岂不是分离的前兆吗?
崔济文皇上待我,如同亲生,着我与公主伴读,岂能分离。你才是个大迷信家。
莲儿天有不测风雨,人有旦夕祸福,幻梦未必皆虚。
崔济文按压不佳。
内侍上。
内侍(引)驱逐忠臣子,教人费筹思。
崔公子,不好了。
崔济文何事惊慌。
内侍公子请听。不知因为何事,圣上冲冲大怒,要将公子逐出宫门,发往边地。
崔济文
莲儿张怎么说。(气杀介)
贺兰英、柯禄登上,内侍下。
贺兰英
柯禄登张把两个小怪物气死了,快快救人。公主醒得。(相笑介)
崔济文(唱)听罢言三魂飞天外,不由人一阵痛伤怀。
睁双眼我把公主睬,
我我我的公主呀!
莲儿崔公子呀!
贺兰英
柯禄登张(以指沾口水摸眼介)我我我的公主呀!
崔济文
莲儿张(看见贺兰英、柯禄登,惊讶)啊,不好了!
崔济文(唱)只见公主泪两腮。不知谁将小生害,
大祸从天飞下来。
莲儿(唱)背地里我将父王怪,无端降旨太不该。
公子不必伤心,待奴上前质问我父。
贺兰英好公主呢,你父王怒不可遏,不可前去。
莲儿啊龙母,无端要把公子赶去,是何原故呢?
贺兰英我也不晓得是何原故。
莲儿啊。
柯禄登这事我晓得。
崔济文
莲儿张既然知晓,可该明言。(贺兰英给柯禄登使眼色)
柯禄登我晓得把你发往边界,此外吗……
崔济文
莲儿张怎么样?
柯禄登一点儿不知道。
莲儿这。
崔济文公主不要伤悲,让我早去为是。
(唱)叫公主不必悲伤惨,任我飘零到外边。
再不能同窗把书念,相逢除非一梦间。
莲儿我的公子啊。
(唱)公子既要出宫院,临别还要赠一言。
到外边好好把书念,磨砺志气学圣贤。
今生情缘虽斩断,等到来世结姻缘。
总然海枯与石烂,终身不嫁表心田。
哎。(取指上戒子)
且把此物作纪念,见戒指如同见奴颜。
这是奴母去世之时,所留戒指一只,公子好好收藏。见了此物,如同见奴一般了啊。
崔济文(接介,回以珊瑚链子)这是珊瑚链子一付,公主收藏,也作一纪念罢。
贺兰英你们再不必伤感,此时教他暂且出宫,以后本后设法叫你二人见面。
崔济文
莲儿张这是一句实话?
贺兰英怎能道诳。
崔济文如能重会,此恩没齿不忘了啊。
(唱)若教我二人重相会,终身不忘大恩德。
公主。
莲儿崔公子。
柯禄登(挡崔公子)快走快走。
崔济文就此罢罢罢!(下)
莲儿(唱)我一见公子走去了,
我的公子呀!
倒教莲儿把心操。出得宫去将谁靠,
难免把他性命飘。
贺兰英(唱)皇儿再莫泪满面,为娘有言听心间。
假若你一个人嫌冷淡,叫你哥与你作陪伴。
柯禄登我与你作伴儿。
莲儿你休近我。(下)
柯禄登你休近我。先招不上嘴么。
贺兰英我娃不要着急,姑姑自有办法。
柯禄登你老人家是个能行手,就给娃好好的办啊。
(唱)姑母与儿竭力办,不怕她不能结姻缘。(同下)
第三回立券
安东宜上。
安东宜走呀,哈哈哈。
(唱)青鸟使适才传音信,要成全朋友好婚姻。
威城商人安东宜。华仙楼有书到来,言说他与鲍家小姐结婚,向我借三千元,以作聘礼。我家海贾未归,一时不便,不免先到夏乐客那里,转借三千元,好成这个亲事呀。
(唱)屡次与他行方便,此回特别要成全。(下)
白如玉(上唱)夏家父子没伦理,
争夺奴家要作妻。
他们如果来迎娶,
撇了老皮嫁小的。
奴家白如玉,生得玲珑娇小,细腻窈窕,那小伙老汉,看的好像狂蜂儿私德乱跑。这几年买卖茂盛,银圆装饱,穿的绫罗彩缎,吃的参肚鱼燕。并不穿针引线,头儿也要束辨。你大家先猜猜,奴吃的谁的,喝的谁的,穿的谁的,带的谁的?这都是冤大头的。刻下有个大腹贾,名叫夏乐客,连他儿子都争着娶我。该事大呀吗事小呀,我看来,还是事小才好呀。
(唱)常言说一朝天子一朝臣,青年人爱的少年人。
(床上睡)
夏乐客上。
夏乐客(唱)只要放账运气顺,窑子里可能花几文。
犹太商人夏乐客。以在威尼斯城内,开设一座票号生理,重利盘剥,本利不少一个,其名就叫阎王账。别言不提,前几天在白狮子旅馆,认了个白姑娘,想起来,哎哟,口里的涎水都能流一大滩。她竟然不嫌咱老,要跟我从良,你说这该喜不该喜呀?哈哈哈!
(唱)万不料二八女和咱恋爱,也不枉花了我许多钱财。
夏维德右上与夏乐客碰头。
夏维德正往窑子院行走,怎么遇见我的父亲了。
夏乐客你不是夏维德么?
夏维德是孩儿。
夏乐客这一下脏啦。
夏维德(笑)父亲向那里去?
夏乐客这个。为父到那边去。
夏维德(点头)那边做什么?
夏乐客(搔首)我到银行里提款呀。
夏维德(暗语)八分子逛窑子呀,还哄谁呢。
夏乐客怎么不回去?
夏维德你咋不回去?
夏乐客我到银行里提款。再莫捣蛋。
(唱)我到银行里提款,奴才速快转回还。
走。(分下,互走,互相后看下。夏维德偷上)
夏维德今天这窑子当真逛的倒霉。(将进窑子院,夏乐客急从后上)
夏乐客奴才怎么还未归。
夏维德父亲怎么还未提款去呢。
夏乐客儿子还管起老子的行动了。快回去。
夏维德是。(仍分左右下,互相回顾)
夏乐客看无人之际又上。
夏乐客小畜生竟然割起我的靴腰子来了,真道岂有。(将进窑子院,夏维德忽上)
夏维德父亲你还没去?
夏乐客你可折回来做什么?早些给我滚。
夏维德你先给我滚个样子叫儿看。
夏乐客大家先把我这后人看一下。我问你,谁给你滚个样子?(打介)
夏维德不要打,我回去就是。
夏乐客快去,我提款去呀。
夏维德是。(慢下)
夏乐客先人把亏捩,竟然生出那种子东西。(下介。夏维德急回,上看,不见夏乐客,跑入窑子院。白如玉下床迎介)
白如玉你才来了。(夏维德附耳,白如玉笑介,同入帐。夏乐客上看介)
夏乐客畜生才给我走了。开门来。
白如玉来了。(开门)夏老爷来了,请到那边房子。
夏乐客前几次都在这个房子,为何教我到那个房子?
白如玉这房子已经有了客了。
夏乐客跟我从良,早有成约,怎么又接起客了?叫我看他是谁。(揭帐看见夏维德介)小奴才呀,小奴才呀!
(唱)见奴才把我的胆气破,敢在我头上来垒窠。
前思后想容不过,取木棍打死小妖魔。
(打夏维德,白如玉拉棍)
白如玉你再混闹,我便要喊警察。
夏乐客我问你跑到这儿做啥来了?
夏维德前头有车,后边有辙。你做啥来了,我就做啥来了。
夏乐客(又取棍,白如玉拉介)你莫挡,叫我把畜生牺牲了。
白如玉你打不成,我还害心疼。
夏维德孩儿有甚不是要打。
夏乐客打你不该到此。
夏维德我不该到此,难道你应该吗?
夏乐客我给你娶妈来了。
夏维德我给你娶儿媳来了。
白如玉我当真成了你的儿媳了。
夏乐客好不气,好不恼,这还把我羞死呀!
(唱)听言罢来生气愤,他们竟然结婚姻。
从前与她把贡进,才连畜生是一心。
张开口不好拿理论,父子惟有把家分。
夏维德走,分家走。(行介,安东宜上相遇)
安东宜有要紧事情借重,你父子在这里做什么?
夏维德你问我父去。(向白如玉)快走。(夏维德,白如玉下)
安东宜老板满面怒气,和谁争吵?
夏乐客不能说啦。(欲走介)
安东宜啊啊,我明白了。慢走一步,有话相商。
夏乐客什么话?
安东宜老板有所不知,只因敝友华仙楼,要和名门联姻,向我告借。我家海贾未归,不能备其聘礼。适才造府,未遇金面,不料在此碰见。请将近家款项,先借三千元,利息由我所画。等到我家海贾回来,本利交还,想老板当能成全此有情眷属。
夏乐客呵,一时动怒,未曾注意,怎和仇人一处讲话。
安东宜看他犹豫不决,莫非不肯假借吗?
夏乐客你动不动说我恃富欺贫,满身铜臭。以在稠人广众之中,唾吾之衣,踢吾之身,言说我们犹太人,如同守夜之犬。狗那里有三千元。
安东宜哎。
(唱)因我家海贾未归来,才向你家借钱财。
此款莫作朋友贷,视同世仇通往来。
既然那样说,今日我借此款,且莫视作朋友告贷,当就假金于仇人。到期如若不还,讼骂任你所为。
夏乐客当真?
安东宜从来言行如一,决不食言。
夏乐客哈哈哈,我拿银子放账,你拿利息揭债,岂有不允之理。方才与老兄戏耍,你怒的什么?
安东宜这个?
夏乐客不但账债关系,咱们必须到律师处立券。到期若将本利清还不上,请把你心头之肉,割得一磅,作为抵押之品,可能从否?
安东宜害商朝到夕还,何能那样立约。
夏乐客为弟晓得你有几个大商船,是不欠账的。只说割肉一磅,不过与老兄取笑,契约必须写清,以作后日笑话,你看如何?
安东宜啊。
夏乐客如能照写,同去立约,否则以作罢论。
安东宜哎呔,我想朋友需款甚急,既然应允,怎好失信。况我也不是贫寒之人,写一磅肉,有何不可。你的条件,一概承认。
夏乐客几个月。
安东宜我想海船十七日内,可以到家,就以三月为期。
夏乐客三月若不清还。
安东宜照约履行。
夏乐客这是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安东宜安东宜生平不说诳话。
夏乐客好,好一个生平不说诳话。随我立写契约了。
(唱)同请律师立证券,约写了再好取银圆。
安东宜(唱)满期便将债务还,我看你怎样把肉割。
(同下)
第四回成婚
崔济文上。
崔济文(唱)父母双亡无依傍,皇上收养在朝堂。
与公主芸窗把学讲,出言并不敢荒唐。
未知谁将暗箭放,立刻窜我到边疆。
公主深情实难忘,到表兄家里渡时光。
小生崔济文。那日被皇上窜到边地,是我暗暗脱逃,来到表兄家中,今日表兄与鲍丽英成婚,叫我好生伤感啊。
华仙楼披红上。
华仙楼(引)喜今朝银河初渡,看他年玉树生枝。
今天是为兄喜庆的日子,表弟再没伤感。过了今日,与你设法,叫你和公主见面。
崔济文表兄那知,只因弟与公主,同学念书,相交以正,相爱以情。除却学问而外,不苟言笑,为弟佩服无地。而今人隔两地,已成参商。况且公主遭遇继母,倘不设法救出,将来难保为贺氏姑侄所弄啊。(内牌子)
华仙楼英雄之泪,不洒于别离。耳听鼓乐响亮,必然轿到门首。
刘升同丫环、鲍丽英上。
崔济文抬本二堂。
华仙楼叫我怎样为情。(同下)
刘升掺华仙楼上,丫环扶鲍丽英上,拜花堂。
崔济文拜天地。拜祖宗。夫妻交拜。再拜。掺入洞房。
丫环掺鲍丽英下。
安东宜与夏乐客上。
安东宜(引)贤弟成婚礼。
夏乐客(引)收拾吃筵席。(同进相见介)
华仙楼新娘子都进了洞房,你才来了。
安东宜这忙莫帮得上。夏老板,闹房走。
夏乐客就请华先生把新娘子请到堂屋。
安东宜对对对,你是帮财礼的人,遵命遵命。贤弟叫去。
华仙楼刘升,叫丫环把新人掺上来。
刘升是。(下)
丫环掺鲍丽英上介。
丫环走,叫他们把你看一下,怕啥的。
华仙楼这时候只管看。(安东宜、夏乐客同看介)
夏乐客特别,特别。
安东宜贤弟,你的好妻命。
华仙楼过奖了。
崔济文我好伤感也。
夏乐客人家正在高兴呢,你却伤感什么?
华仙楼老板有所不知,只因他与公主孩提之交,一旦别离,因而伤感。
夏乐客这有何难,差人暗到宫中,将公主叫到这里,岂不是好。
华仙楼宫墙数仞,非百姓之家可比,怎能深入。
夏乐客如不见弃,我老汉愿尽这个义务。
安东宜哎呀,怕你这个牛皮吹不起。
夏乐客燕雀安知鸿鹄之志哉!
安东宜你先看吹的有多大。
崔济文老先生既然愿去,待我修书了。
(唱)老先生既愿尽义务,济文急忙修鱼书。
已写就来且封固,还请千万莫延误。
(夏乐客接信暗暗转身。
夏乐客(唱)窑子姑娘儿争买,因此把家业两分开。
到皇宫去把公主拐,仍然配青年女裙钗。(下)
鲍丽英奴家是新妇,不好参言。那人相貌不正,心腑必然不端,为何叫他前去?
崔济文好嫂子哩,公主若能到此,必然带有黄金白银,却能吃你多少,为何破坏此事!
华仙楼兄弟是个多心人,再不说了。请到下边饮宴呀。
(唱)娘子不必再多言,免惹兄弟心不安。
安东宜(唱)我还等着吃喜筵,畅饭一毕返家园。
(同下)
第五回暗逃
宫婢扶莲儿病容上。
莲儿(唱)自从公子离此地,严霜暮夜欺弱枝。
父王偏中奸人计,要教名花坠污泥。
公主莲儿。自从崔公子被逐出宫,后母常常向我无理逼令和他侄儿成婚,父王昏庸也连人家一心。天哪天哪,驱逐崔公子,才是因奴起祸啊。
侍婢公主再莫伤心,珍重身子要紧。今晚正是中秋佳节,月明如洗,同到宫前散散心儿。
莲儿说你掺我来啊。
侍婢晓得。(掺下,布皇宫景又上)
莲儿(唱)八月里来月正圆,晶莹如洗悬中天。
人人都把你玩赏,奴家对你泪涟涟。
侍婢这样明的月,她还是没有兴趣。
(唱)这才是一样团圆天上月,照人欢喜照人愁。
莲儿哎。
(唱)见一树梧桐宫前耸,上有凤凰对对鸣。
那一个枣树真可憎,乌鸦高唱不堪听。
(凤凰从树上飞去,乌鸦又飞梧桐介。)
这个乌鸦太得强暴,太得无礼。凤凰辛苦营巢,为的荫翳子孙,却被你无端占据。我今天总要打这个不平,发泄我满腹的愤气!
侍婢慢着慢着,公主身上有病,和那些无知之鸟,较什么量。你不看而今这个世事,谁的牛皮吹的大,就是谁的世事。不耕而食,不织而衣,不动手足,就有高楼大厦。公主怎能连鸟兽讲理呢?这就叫维鹊有巢,维鸠居之,多少不平,令人太息。
莲儿我好生气也。
(唱)乌鸦乌鸦你太无理,恃强敢把凤凰欺。
祥瑞鸟辛苦叼泥,经之营之为自己,
喧宾夺主为怎的。取来棍杖打死你,
取棍打乌鸦介,凤凰飞上梧桐。
不信你不向下飞。
侍婢(唱)打的乌鸦双展翅,不由奴婢笑嘻嘻。
我把你个东西,你生就的在枣刺上卧的么,却把凤凰赶跑了,据为已有。你莫有想,你那胎胎都配得住梧桐。
贺兰英、柯禄登上。
贺兰英走呀。
(唱)万岁今日出宫去,
柯禄登(唱)趁着月色戏妹子。
(向贺兰英附耳)
贺兰英你去你去。(柯禄登悄向莲儿处来)
莲儿那个到此?
柯禄登妹子,是哥哥。
侍婢你到此干什么?
柯禄登(伸舌)怎么还有宫娥呢。
莲儿枣树呀枣树,你那身皱皮,满身荆棘,也来长在宫中。人不见你不生气,越看越生气。却又招了一个乌鸦,无理取闹,要把凤凰巢窠,据为已有。即当人不计较,天理何容。
柯禄登(暗语)你听,可给咱带味气哩。噫,管她带味不带味,总要和她作夫妻。妹子,你身体欠安,叫为兄把你掺上。
莲儿(打)好贼!
柯禄登好意掺你,为何打起老哥了?
莲儿(唱)骂一声柯禄登不如禽兽,千金体岂与贼甘下妆楼。
凭你姑在宫中胡行乱走,如不然便要切贼的狗头。
侍婢走!
柯禄登这个丫头也给歪了。
莲儿(唱)我心似石不移转,费尽心机亦枉然。
(同丫环下)
贺兰英我也听着她歪的很。你姑父明日回来,给她个强制执行,不怕她不从。正是,
(念)任她立志把节守,
柯禄登(念)不作鸳鸯誓不休。
(同下)
夏乐客上。
夏乐客(引)为骗佳人结婚姻,千金贿买皇宫奴。
夏乐客。只因崔济文托我与公主送信,那时他们只知道我是好意,怎知我半世鳏居,又被儿子把窑子姑娘争去。今日正好借他的书信,诳骗佳人到手。倘能成功,一概搬往热那亚国居住。想威热两国,乃是世仇,一入热境,威王岂奈我何。方才宫中侍婢报信,怎么不见到来?
莲儿(唱)改头换面出宫闱,从此父女各南北。
若非后母逼婚配,女儿怎敢冒不韪。
侍婢夏先生在那里?
夏乐客你莫非是宫娥。
侍婢正是。
夏乐客公主来了不曾?
侍婢来了。
夏乐客这时城门未开,先随老汉暗藏无人之处。等到天明,暗暗出城了。
(唱)速速随我莫迟慢,等到黎明再出关。
随着我来。
(同下)
第六回船阻
布大商船景。甲、乙、丙、丁坐船中。幕启转台介。
船众船开了。(船行三匝介)
船甲怎么不行了?
船众不知什么原故。
船甲我们检查,看是什么毛病。
船众还不动弹,这却怎处?
船甲(唱)霎时船身不行动,
船乙(唱)船底正开有响声。
船丙(唱)并非误把暗礁碰。
那边小船转来!
船公喊叫什么?
船丁渡我登陆,知恩当报。
船甲
船乙你一个人登陆,我们该怎么样。
船丙
船丁众位好好看守,待我禀知安老爷。快搭扶手。
船公上船。
船丁(唱)忙将碰礁紧要事,报与船主得知悉。(坐舟下)
船甲大家不要惮怕,静守船舱,防顾海风。
(闭幕同下)
第七回讨债
莲儿(帘内唱)
出得京城心胆战,
莲儿、侍婢、夏乐客同上。
夏乐客此地距京城已远,不要怕,缓缓的行来。
莲儿哎,走呀。
(唱)一步一跌走不前。自幼从未涉山险,
未堪露冷与风寒。
夏乐客(唱)为与美人结亲眷,豁出命来跑三天。
跑的我腿酸气又喘,再行一天直向南。
莲儿怎么向南?(同走,崔济文倒上)
崔济文(唱)夏老传信不回转,济文心中似火燃。
猛然抬头用目看,那边好像夏老还。
夏乐客(与崔济文对面)你怎得到此?
崔济文小生放心不下,所以前来探望。怎么不见公主?
夏乐客哎哎哎。(顿足)白费一场苦心。
侍婢这不是公主。
崔济文啊,原是女扮男装,不问我屈不屈。
莲儿救命之恩,终身难忘。
崔济文这里不可久留,一同请到表兄家中,与老先生压惊洗尘了。
(唱)荒郊以上莫久站,到表兄家中再细谈。
莲儿
崔济文老先生随上些。(同下)
侍婢
夏乐客你看倒霉不倒霉。从前为娶白如玉,花费多少冤枉钱,终与儿子做了一锅好饭。这回实想拐骗公主到手,又弄了个水月镜花。夏乐客,夏乐客,你怎么一个劲给人扯皮条哩。思想起来,真叫我好怄气也!
(唱)只说羊肉到口边,不料崔生来此间。
贴赔工夫又花钱,这一回跑的实屈冤。
船丁上,遇夏乐客碰介。
船丁这个老汉,你有多大的事,气的在人身上胡碰。
夏乐客好小伙子哩,你停住,叫我给你说。
船丁我的事情还大,谁听你的闲话。
夏乐客有多大的事?
船丁你不晓得,我主人的商船,碰了暗礁。飓风若起,船货必然沉没。莫要耽搁,让我快去报信。
夏乐客你船主是谁?
船丁安东宜么谁。撒手。(跑下)
夏乐客呵。想我诳骗公主,未达目的。从前老安与我结约,拿海上船挟我。恰好他的船碰暗礁,万无归还之理。约期计日已过三天,银子若还不能交出,一磅肉的条约,便要实行。一来发泄今天的恶气,二来可以报复辱骂我,唾弃我的前仇。便是这个主意了。
(唱)骗美人花千金未得胜利,凭肉券到安家要把气出。
(下)
安东宜与安妻上。
安东宜(唱)湖海客来谈贸易,缙绅人至降经纶。
陈氏(唱)海贾西洋将货运,多日不见有回音。
安东宜夫人。
陈氏夫君。
安东宜你看咱们海船,计日当能到家。这几日未有音信,令人惊心。
陈氏或者因事耽搁,夫君未免过虑。
船丁急上。
船丁老爷,不好了。
安东宜怎么你一人回家。何事大惊小怪?
船丁老爷请听:轮船正行至哥德湾,一时大意,误碰暗礁,船身不能行动。我舍船登陆,转与老爷报信。海中若起飓风,全船定遭复没。
安东宜
陈氏张怎么说?
安东宜(唱)听说是将货船搁滞大海,
陈氏
安东宜张哎呀,不好了。
陈氏(唱)霎时间不由人十分惊骇。
安东宜(唱)倘若是起大风船必破坏,
陈氏(唱)万不料竟遭下这大祸灾。
安东宜(唱)从前与人转揭账,借下账债配鸳鸯。
而今海商无指望,债主来该拿何物偿。
陈氏我的夫君呵。
(唱)夫君不必泪悲哀,妻有言语听开怀。
轮船虽然停大海,未必就有飓风来。
至于所欠夏家债,缓期交还也应该。
夏乐客对咱甚慷慨,谅他必不肯撒歪。
夏乐客上。
夏乐客走。
(唱)前往安家把债讨,要将腹中怒气消。
霎时不觉已来到,安东宜请将债务销。
前借之款,期限已到,今天本利清还,我要使用。
安东宜哎,夏老板有所不知,只因为弟商船,以在哥德湾碰了暗礁,虽有累万款项,不能到手,尊款缓期交还。哈哈哈!
夏乐客当初借款,你也不打听打听,谁不知老夏是阎王账。若到期限,慢说展缓十日半月,一秒钟也不能延长。
安东宜这。
陈氏啊啊,老先生,缓急人之常情。我家遭此意外之变,留一点人情吧。
夏乐客哈,人情是黑的,还是白的?我从来和人情莫打交道。老实话,我光认得钱。除过钱,谁的门也不认。
安东宜这该怎处?
陈氏这人真不通王化。老王过来。快到下边用些饭食,打听船的消息,不要耽搁。
船丁是。(下)
夏乐客安东宜,当初写的契约,生效不生效?
安东宜不过请你宽限几天,怎敢说无效呢。
夏乐客既然生效,我且问你,此款何时立约?
安东宜五月十五。
夏乐客何时满期?
夏乐客八月十五。
夏乐客今天八月十几?
安东宜今天八月十八。
夏乐客好说好道。约期八月十五,今天八月十八,期限已过三日,该还不该还?你说。
安东宜我的夏老先生呀。
(唱)老兄不必生怒气,作事莫可太执一。
放账无非为生利,何故强迫安东宜。
缓期原出不得已,立刻清偿实无力。
凡事皆当留余地,你千万不要反面皮。
夏乐客莫有钱?
安东宜便不随心,宽恕宽恕。
夏乐客没钱也不要紧,约上怎样写的怎样办。(出小刀)把衣服脱下,叫我在你心口上,
剜肉一磅,就算完事。
安东宜哎哎哎,你不看为弟遭下什么事,还戏耍什么。
夏乐客我问你,谁和你戏耍呢。我现任的江山不得完咧,拿上三千元戏耍哩。再限三分钟,若有银子,当面交还。若无银子,非剜你的肉不可。
安东宜呵!
夏乐客世事原来是一还一报。你从前唾骂我,凌辱我,今日到了唾骂你,凌辱你的日子了,你可晓得吗?
陈氏这却怎了?
(唱)债主凶恶追现款,
好似天神下了凡。
夫君好言对他劝,
全然不肯看情面。
夫君当初立约券,
以肉作抵是戏言。
那知晓人家早谋算,
料就我家难归还。
包藏祸心为不善,
想害夫君归九泉。
无奈我将华生怨,
无钱不该结姻缘。
你夫妻比翼称美满,
依然鼓瑟开笑颜。
怎知我家罹祸患,
债主要将心头剜。
夏乐客(唱)三分钟点已经满,速快还我三千元。
倘若无有三千元,快脱衣服吃刀尖。
安东宜(唱)自古道欠账不昧不为罪,法律岂任你胡为。
莫道咱家时运否,恃富行凶来催迫。
夏乐客(唱)从来法律讲时效,过期不还为哪条。
同上法庭去报告,看公爵把你怎开销。
安东宜哎,也罢。
(唱)你说上告就上告,官府也要问根苗。
叫声妻你速与仙楼把信报,叫他不必发煎熬。
他若念朋友相交好,法庭将我见一遭。
夏乐客(拉安东宜介)走。(下)
陈氏(唱)骂一声债主无人道,账债一刻不容饶。
此去吉凶难预料,前往华家报音耗。(下)
第八回探讼
华仙楼、崔济文、鲍丽英、莲儿、刘升、侍婢、丫环同上。
华仙楼(唱)当初忍笑环鸳鸯,
鲍丽英(唱)真个如今拟凤凰。
崔济文(唱)凤凰原来是凤凰,
莲儿(唱)鸳鸯此时不鸳鸯。
华仙楼一同坐了。(同坐)娘子,你看公主幸到这里,皇上不曾知晓。不如叫他二人成婚,免得后来生出波折。
鲍丽英昨晚我也那样相劝,莲妹总说莫有父母之命,叫我也无法撮合。
丫环(拉刘升介)也没人给咱俩撮合一下。
刘升呕,啊,干给我都不要。
丫环咦,草化头还嫌馍黑。
华仙楼到了什么时候,还能论父母之命。我且问你,皇上被贺氏所惑,逼你与柯贼成亲,昏庸已极。若论父母之命,那还靠得住吗。若论父母之命,公主生身之母,早已仙逝,哪个与你主婚?
莲儿啊?
鲍丽英你再想想。
莲儿好难也。
(唱)他那里一言问住我,倒叫我张口说什么。
深意厚情推不过,事到此只有叹命薄。
哭了声母亲你在何所?抚念身世泪如索。
我若还依从结丝罗,旁人议论可奈何。
鲍丽英情愿不情愿,怎么不言语。
崔济文表兄,婚姻为人伦之始,王花之原。人家是读书的人,岂能潦草从事。
华仙楼那边正要转圆,你却信口胡言。
侍婢大概想当光棍了。
莲儿啊,表兄,你和嫂嫂一片好心,妹妹诚为感戴。但是婚姻不以其正,难免旁人说断论长。妹妹暗中来此,一为躲避继母无理相迫,二为报答公子深情。人各有志,请勿相强。父母若无见面之日,情愿作一辈子童女啊。
崔济文我也愿作一辈子童男。
华仙楼想入非非,说不进去了。
鲍丽英这两个人钻俩牛角咧!
华仙楼哎。
(唱)一个还比一个硬,千言万语不依从。
鲍丽英(唱)既然婚姻要以正,就教他童男和女童。
陈氏上。
陈氏(唱)出门直向华家走,兴讼不知吉和凶。(进门)
华仙楼安嫂子慌张为何?
陈氏华先生,只因我家商船,误碰海中暗礁。夏乐客闻听此言,来到我家,立逼三千银圆。一时交不上来,那贼定要在奴夫身上,剜肉一磅,如何是好呀?
众呵!
华仙楼现在那里?
陈氏扯上法庭了。
华仙楼不好。
(唱)听言罢气的人眼花头晕,不料想借账债起了风云。
假若是把海船一风吹尽,数十万财和宝要沉巨津。
哎,夏老贼!
最可恨夏乐客心肠太狠,剜安君心头肉抵偿债银。
好义人遭大难我心何忍,叫嫂嫂和我去同把冤伸。
鲍丽英华郎,安君为我夫妇,故而遭此大辱。奴家愿以二十倍,偿还他家债务。犹太人虽不讲理,料不能动安君一发。(取包裹介)刘升,快把此金携上,随你老爷前去。
莲儿怪道此贼同我行路之时,言说再行一天,直向南走。原来存心不善,想骗奴家。若非公子迎接,几乎中贼之计。今天既有此事,表兄速快前去搭救夏友。妹妹与表嫂设法,总不叫安君受屈,公子也可前去探听消息。
华仙楼嫂嫂、表弟快走。
崔济文(唱)结婚竟然害良友,
陈氏(唱)要求长官把情留。
华仙楼、崔济文、安妻、刘升下。
鲍丽英哎,有了。
(唱)猛然一计心头想,要打不平服强梁。
想奴父在日,有一律师朋友,名叫卜采里,为人侠义。去到他家,把律师衣服穿上,改名巴泰沙,有何不可。啊,便是这个主意。
莲儿嫂嫂既然愿作律师,妹妹情愿作一书记,折服狗贼。
鲍丽英既愿同去,就命丫环们看守门户,一同走走了。
(唱)到律师家中把衣换,
莲儿(唱)要凭法律保人权。(下)
侍婢走,睡觉走。
丫环是。(下)
华仙楼、崔济文、安妻、刘升上。
众走。
华仙楼(唱)实可怜仁兄受苦痛,
陈氏(唱)恨不得一步到法庭。
崔济文(唱)霎时来到城门洞,
刘升(唱)包裹背的腰腿疼。
华仙楼(唱)见一位司法吏前边站定,
(差役倒上介)
啊,公差大哥,今天可有人过堂不曾?
差役有。
华仙楼原告姓甚名谁,何等案情?
差役原告姓夏,被告姓安。原告言说姓安的欠他三千银圆,姓安的说没有,那原告要在被告身上割肉。听说是当初结过约的。哎呀怪事,怪事。
华仙楼啊,侯爵怎样判断?
差役侯爵言说,此案虽系有约为证,但是欠钱剜肉,大背人道,于理不合。
华仙楼这样不至吃亏。
差役哼,谁知原告大发咆哮,言道债权由契约而生,契约由法律而来。契约上写明剜肉一磅,只论法律,不管人道。坑的侯爵没法,所以把被告管押看守所,明日还要另过堂哩。
华仙楼
陈氏张啊,不好!
(唱)竟然给他带法绳。
华仙楼(唱)一步来的迟慢了,仁兄管押在狱牢。
随我且向狱门跑,
(绕圆场,夏乐客上)
夏乐客(唱)剜肉一磅把仇销。
华仙楼(扯夏乐客介)你先慢走。
(唱)立写肉券本戏言,剜人心肉为哪般?
夏乐客(唱)凭约我将交涉办,与你狗屁不相干。
你拉我干什么,岂有此理。
华仙楼当初立约,你曾说是戏言,为何要害安君生命?
夏乐客我当为着何来,才是那事。那事约上没你的名子,不生法律关系。咱两个招不上咀。
华仙楼
崔济文今将本利交还,大料你也剜不去。
陈氏
夏乐客没有工夫和你多讲话,说你撒手。
(唱)明日法庭再辩论,这时我还怕劳神。
华仙楼(唱)老贼存心太凶险,
陈氏(唱)与夫君结的哪里冤。
狱官上。
崔济文(唱)行至狱门用目看,
华仙楼
崔济文(唱)烦劳狱官行方便。
陈氏
华仙楼狱官大人见礼了。请问狱中可有姓安之人。
狱官到有一位姓安之人,你问他作什么?
华仙楼烦劳将他唤出,就说华仙楼和他夫人探他来了。
狱官钟点已过,明日再见。
陈氏啊,狱官大人,行个方便,叫我们同见一面。
狱官公事公办,丝毫不能通融。(下)
同好气也!
华仙楼(唱)咫尺相隔不能见,
陈氏(唱)心中好似钢刀剜。
崔济文(唱)且在店房宿一晚,
华仙楼
陈氏(唱)明日早晨辨屈冤。(下)
崔济文
第九回大审
布法庭景,公爵坐中,差役两旁立介。
莫法问(引)奉旨审奇案,难煞推事官。
(念)世事愈演愈离奇,那知更有奇中奇。
债务案件经多少,未见剜肉抵债的。
公爵莫法问。
差役喴。
莫法问只因夏、安两家债务纠纷一案,圣上命俺来审。来。
差甲有。
莫法问传结肉券的原、被告上来。
差甲下边听着,结肉券的原、被告上来。
夏乐客、安东宜上。陈氏、华仙楼、崔济文随上。
夏乐客(唱)从来不毒不丈夫,割肉一磅把气出。
安东宜(唱)追悔戏言立约券,真是瞎了双眼珠。
华仙楼(唱)倾家破产何暇顾,
陈氏(唱)典当簪珥全奴夫。
莫法问夏乐客。
夏乐客到。
莫法问安东宜。
安东宜到。
莫法问华仙楼。
华仙楼到。
莫法问安门陈氏。
陈氏到。
莫法问这是夏乐客,你看你们结的头券,虽然法律允许,总觉有背人道。华仙楼既愿代偿债务,你可退让些许。可怜那安东宜船沉大海,损失甚巨。就不剜他的肉,他那大的损失,也就是把一个富商一败涂地了。还望你把那刻薄的心曲,转为慈爱的心曲,哀怜他现状的可怜。不要过迫一视同仁的官厅。
夏乐客我昨日已对公爵陈明了我的主意。在立约的时候,我宣誓要照约券,得到到期应付的罚款。你如果要替被告偏袒,那么对于国家的法典,此间的自由权,大有冲突之处。他是自己犯了罪,我也不暇讲道理。我曾屡受安东宜之辱,从未被人怜悯。今日既有成约在案,请速快与我执行。
莫法问这个……
华仙楼夏乐客,你能杀尽你所不爱的东西吗?
夏乐客怀恨那个,便杀那个。试问你情愿毒蛇残害你一次之不足。至于第二次吗,你需要晓得,打蛇不死反遭殃。所以,斩草须要连根除。
安东宜贤弟,你同犹太人的商人讲说,不如同豺狼分辨。休多进言,休多吃力,直接痛快,让我得其科罚。
华仙楼他为三千元,给他六千元,还有何说。
陈氏大加一都过去了,你还不允吗?
夏乐客就是六六三万六千元,我也不受。我只凭我的券约。
莫法问何等样盼望你的慈心,为何全无半点表示。
夏乐客名正言顺,我怕什么。譬如你们这些警察,如牛如马,待之以卑贱,驱之以奴务,因为公爵是拿钱买来的。我可以说,你把他们释放,让他们口鄂不绝于山珍海味,公爵必然说奴役是我们的。我也会说道,他的一磅肉,我也相互重价买来的,那是我所有的权限,我是一定要剜。公爵若要拒绝,威尼斯的法典,便是官样文章。但是威尼斯法典,如此权能,我只知道根据法典,余事不管。
莫法问走。我不过体上天好生好德,好意向你相劝,当面辱骂长官,是何道理?
夏乐客你不该替他们说话,当堂翻案。
莫法问(唱)原告行事太凶悍,定要照约把肉剜。
此案令人没法办,被告难免上刀尖。
陈氏(唱)眼看夫君救不下,
我我我的夫君呀!
华仙楼我的仁兄呀!
安东宜这有什么哭的呢?
陈氏
华仙楼张哎呀、不好了。
陈氏(唱)与贼结的那里冤。公爵不能作主见,为妻替你丧黄泉。
安东宜哎、贤妻。
(唱)贤妻不必太伤惨,为夫把话说心间。
夏老贼与夫有宿怨,包藏祸心非一天。
我不该戏耍写肉券,致今仇人把肉剜。
呵呀贤妻,夏老贼包藏祸心,亦非一朝一夕。为夫为友而死,有何足惜。只可恨你我夫妻,膝下无儿,言之未免伤心。我死之后,仙楼兄弟,也不忍教你啼饥号寒,流离颠沛,为夫与你从此永诀。老贼说是你剜来!
(唱)人生自古谁无死,今日一死重泰山。
急忙我把胸膛袒,叫夏贼你来把肉剜。(坦胸膛)
华仙楼(唱)仁兄为我揭银钱,何忍教你丧刀尖。
哎呀仁兄,此事本由小弟而起,何忍教兄吃苦。老贼,你剜我的肉来。
安东宜契约是我写的,怎能剜你的肉?
华仙楼账债为我借的,怎能剜你的肉?
安东宜剜我的来!
华仙楼剜我的来!
莫法问这,竟有如此侠义的人。
安东宜大人速快执行,令老贼剜我的肉。
华仙楼大人速快执行,令老贼速快剜我的肉。
莫法问你二人都是当仁不让,教我怎样执行。
夏乐客大人,约是谁写的,当然剜谁的肉,怎么不能执行。
华仙楼
陈氏张这。
堂役上。
堂役禀大人,外面来了一个使者,同一位书记,手里拿着卜采里律师的信,要见大人。
莫法问命他进来。
堂役使者进来。
华仙楼(向安东宜)仁兄,律师前来下书,此事或有转机。
安东宜公爵也没法救命,律师能准什么?
鲍丽英扮律师,莲儿扮书记上。
鲍丽英(引)蛇毒人常将蛇杀,
莲儿(引)牛大自有破牛法。
鲍丽英
莲儿张公爵在上,使者鞠躬。
莫法问坐了。二君来此何事?
鲍丽英卜采里律师与公爵有书,谨致拳拳之意。
递书给公爵介。
莲儿这个人为什么把你的刀子磨得这般锋利呢?
夏乐客我要从破产者的身上,剜他的罚款。
莲儿哼哼,好狗头!
莫法问待我一观。(拆书信)巴泰莎律师,亲自罗马来访,弟当告巴君,以犹太人及安东宜两造之争讼,涉诸法典。弟知其见解高超,经验宏广,非弟望其项背者。特央彼代庖,庶免荒尊命耳。彼年事虽轻,而老成练达,迥不犹人。此当秉公。(对巴泰莎)失敬失敬,此君就是巴泰莎先生吗?
鲍丽英正是。
夏乐客这个律师,还很漂亮的。
莫法问欢迎欢迎。足下已知当今法庭所争论悬而未结的案情吗?
鲍丽英我已知道了。这儿谁是安东宜,谁是夏乐客?
莫法问安东宜、夏乐客向前站。
鲍丽英你名叫夏乐客吗?
夏乐客不错。
鲍丽英你可是安东宜?
安东宜正是。
鲍丽英原告的性情很觉奇怪,不过威尼斯照例不能干预你的行为。安东宜,我问你现在是不是在他压迫之下哩?
安东宜哎,他是如此的说法。
鲍丽英你承认那约券不承认?
安东宜焉有不承认之理呵。
鲍丽英那么犹太人定要发慈悲了。
夏乐客我就莫有慈悲心,休来强迫。
鲍丽英这个慈悲的心,是不能强迫的,它是上天自己的德行。这是犹太人,公理虽然是你争讼的根据,请你想想公理,是这般的至公无私,谁也不能相救。我们祈祷的是慈悲,我们祈祷的,只是教我们给人以诚意的慈悲。我已不惮三番五次说,教我酌减争讼的公理。倘若你定规要照法律办理,那么威尼斯秉公的法庭,只好秉公要断这个商人了。
夏乐客我的行为,与我的脑袋相连,我只恳求法律,照我约上处罚,见诸实行。
鲍丽英被告当真不能清还借款吗?
华仙楼方才曾以两倍偿还,债主执意不允。先生既然前来,还请你将法律略为变更。法律之权,操于先生之手,固然要秉公办理,稍一从宽,亦不为害。庶几可以抑制这犹太人的狼心狗肺。倘能救朋友一条活命,当下给你顶礼加额。
(揖介)
鲍丽英这个不能。威尼斯无此能力可以改变法典。此风一开,效尤者必然层出不穷,国家何堪闻问呀。
夏乐客好律师,好律师。
鲍丽英(唱)国家立法何等严,岂能私意改法权。
债权人呈上肉约券,不懂法律免开言。
夏乐客肉券到。好律师,好律师。
鲍丽英照约上看来,犹太人可以从那商人的胸膛上,剜下一磅肉。但是我劝犹太人发一点慈悲,拿出加倍的钱好了。待我撕破这约券吧。
夏乐客若照约实行,你的的确确有价值。陪审官,你是懂得法律的,你的论说,是入了众人耳的,真是出类拔萃,名副其实,应当速速裁夺。
安东宜我很快意法庭秉公判断这个讼事。
鲍丽英那么,你将胸膛张开,教债主拿刀子剜。
夏乐客高贵的陪审官,漂亮的律师。
鲍丽英按照法律的本意,凡借约中应讨的借款已经规定,都必须实行。今日的案件,是一般的要执行。
夏乐客这是千真万确的。好聪明正直的陪审官。年纪虽轻,如何老练至此哩。
鲍丽英所以你要胸膛出来。
夏乐客着呀,他的胸膛。券约上就是如此说法。高贵的陪审官,靠近他的胸膛,就是如此说法。
莲儿哼哼,老东西,还当说被告呢。
鲍丽英当然是如此的。你可预备天平称来量肉吗?
夏乐客有有,寻个天平称就对了。
鲍丽英你已经雇请了外科医生,他的伤口,不流血不殒命吗?
夏乐客这个肉券上写明不曾?
鲍丽英没有写明。这不过是仁爱的表现。
夏乐客我找不到这个,券上未之前见。
鲍丽英未之前见,这便好了。安东宜,你而今有什么话说?
安东宜如此夫复何言,让他老贼用刑。
夏乐客快把胸膛露出来。
鲍丽英且慢。这个商人的一磅肉,是你的,法庭已经判许,法典已经承认,何必心急。
夏乐客陪审官学问有多博呀。
鲍丽英但是还有一层,约券上仅说剜一磅肉,并没有给你一点血。照你的约上行事,只能剜一磅肉。若还流一点血,你的田地,你的生命财产,照威尼斯的法典,应当充公给官厅了。
夏乐客什么?
安东宜啊,他竟有如此的才学。
陈氏你不得死了。
华仙楼
莲儿张夏乐客,看多么公正的陪审官呀。
夏乐客法典必不如此。
鲍丽英你将法典条文一看,便知真相。因为你请求公理,公理便的确实现了。
莲儿大家注意,先看这陪审官多么博学。夏乐客,你看陪审官博学不博学?
夏乐客如今前事不提,给我加倍还债,教商人走了完事。
华仙楼钱在这里。
鲍丽英不要忙。夏乐客今已有了公理,用不着钱,只请他吃顿官司好了。
莲儿夏乐客,多么公正的陪审官,博学的陪审官。
夏乐客咳。
鲍丽英夏乐客,而今你预备割肉,但是你不准滴一点点血。假若你割多了,或者不足一磅,你的死期便到,你的家产便要充公。
夏乐客呵律师,照你说,只准割肉,不准流血。
鲍丽英约上没写流血,怎能流血。
夏乐客一刀割下去,还要不多一磅,不少一磅。
鲍丽英约上写明一磅,岂能或多或少。
莲儿方才你把刀子磨的很利器的,快去割去。
安东宜割来吗。
陈氏
华仙楼张为何不割呢?
夏乐客哎哎,我好悔也。
莫法问发什么悔呢?
夏乐客(唱)夏乐客来心发酸,悔前容易悔后难。
不该坏了好心田,不该一意报仇冤。
律师替他翻前案,问的我有口不能言。
倘若我不肯折财产,要与被告把命填。
自作之孽不可逭,我即忙跪在大人面前。
莫法问(唱)实服了律师有识见,天大事儿都释然。
哎,夏乐客。
这是你的陷阱将谁怨,跪在我面前有何言?
夏乐客莫有说的,只请把老本退给我,把我放了。
莫法问我方才命你和平了结,你说连法典冲突,又说是官样文章。如今我把你放了,岂不是违背法典,官样文章吗?我实在没有那个权限。
夏乐客难道我连老本钱都不得回来吗?
莲儿我仍就可以说多么好的律师,多么博学的律师。
夏乐客哎,他们占了优胜,我便走了。
鲍丽英且慢。法典不容你走,你走向哪里?威尼斯法典的条文,说的明白,按照法典,如有异邦人直接或间接谋害威尼斯人的生命者,若被查出,并有证据的,则受害人可得谋害财产之半,以资赔偿损失。其他一半财产,官厅所有,以备国用。至若谋害人之生命,操诸舆论与乎公爵之仁慈。你现在所处之地位,自己当明白是直接间接被告的生命,你所发的危险,我前已说过了,如今只好哀求公爵的仁慈罢。
夏乐客公爵救命罢。
莫法问你的家财,一半当归安东宜,其他一半,过官府,便作你知罪求命之罚款。
鲍丽英书记,写下一纸允诺书,命他签字。
莲儿是。(写介)夏乐客签字。
夏乐客我的金蛋蛋银练练呀。
(唱)万贯家财为人有,不该与人结前仇。
这半晌刀子割心实难受,今天银钱一概丢。
差役快签字。
夏乐客(唱)无奈把笔杆拿在手,画押一毕泪交流。
莫法问带下去。
差役走。(带夏乐客下)
莫法问(唱)这场官司已结案,本爵还有不尽言。
律师之言,高明万分,钦佩之至。请到寒舍午餐。
鲍丽英务祈原谅,我还要与卜采里先生复命,便要登途。
莫法问如此安东宜报答此君。正是,
(念)救命恩德不可忘,千金酬谢也应当。
退厅。(莫法问同人役下)
崔济文好律师,好书记。不由得我在旁边高兴。
华仙楼当真可喜,就籍此给犹太人的三千元,酬谢此恩惠于万一。
安东宜
陈氏受恩深重,感拜当无穷极。
崔济文
鲍丽英先得厚贶,意已满足。脱君之急,意更满足,岂望报酬。再见能相认识,已自荣幸,愿君等健康,我将归去。
华仙楼慢着慢着。请兄晒纳菲仪,籍作我二人的纪念物。并不敢说到物质报酬,全当小小献品,幸勿见却。
安东宜
陈氏全当小小献品。
崔济文
鲍丽英哎,君等毋乃太逼人,我只得从命了。承你的厚爱,请把君之戒指见赠,于愿已足。
安东宜
陈氏三千元不要,要那戒指何用?
崔济文
莲儿律师之设,原为不明白法律的百姓。若图银钱,岂不把当律师当作营业吗?
安东宜
陈氏是呀,那岂不成了营业性质吗。
崔济文
华仙楼好先生呢,这戒指是我内人给我的,曾经发过誓的永不遗弃。
鲍丽英既然推委,我便走了。
安东宜先生不要走,先生不要走。(向华仙楼)好我的贤弟呢,他能救咱命,价值比尊夫人之命还重得多,快赠与先生罢。
华仙楼哎,说不了,赠与先生。
鲍丽英这不好了。
莲儿你们只知道谢律师,难道把书记挂口不提吗?
华仙楼
崔济文
陈氏张这个。还有书记先生哩,再有何物赠送?
莲儿(指崔济文)那人手指上不是赠品吗。
崔济文这个也是美人之贻,不敢奉赠。
莲儿好气也。
(唱)要一个戒指尚不肯,还说酬谢报大恩。
不是我们动公愤,你们已成泉下人。
官司判决义务尽,叫律师同我向回奔。
鲍丽英一个戒指也舍不得。
安东宜赠了赠了。
莲儿拿来。
安东宜今后赠此戒指的原人若问,有我担保。
鲍丽英(向莲儿)他还吹的大。
华仙楼全当为我的送给。
崔济文为我表兄官司,只得送给。
莲儿这还有什么话说?
鲍丽英我们告辞了。
(唱)戒指到手回家转,
莲儿(唱)到后来拿上此物要作玩。
安东宜
陈氏送先生。
华仙楼
鲍丽英
莲儿张不送不送。(同下)
华仙楼这个律师当真怪诞,不要三千银元,纯要小小戒指,令人难解。
崔济文这个书记,也是一个小怪物。
安东宜而今闲言搁起。贤妻可和崔公子去到店房,与刘升一同归家报信,免得华贤弟夫人担忧。此间手续办清,我们即回。
陈氏为妻遵命了。
(唱)三人同行回家去,(下)
崔济文(唱)先与表嫂报消息。(下)
安东宜(唱)你我先到店房住,(下)
华仙楼(唱)待看老夏倾家私。(下)
第十回弃城
四兵引二先锋、齐力亚上。
齐力亚俺,热那亚将军齐力亚。只因威尼斯占领地中海海权,因而欧亚非三洲大陆商务,尽为威尼斯垄断。是我统兵入威,要争海权。来呀。
兵呵。
齐力亚兵发威尼斯了。
(唱)商战根本在兵战,统领大兵争海权。(下)
鲍丽英、莲儿上。
鲍丽英(唱)资本家行事太短见,不讲人道欺上天。
莲儿(唱)若非三寸舌不烂,难免冤家将肉剜。
鲍丽英这是妹妹。
莲儿嫂嫂。
鲍丽英你看距家尚远,且在此间休息休息。(分坐,内喊介,俱惊介)啊,忽听喊声大作,莫非有贼寇吗?(同看介)
齐力亚带兵绕场过介。
莲儿
鲍丽英张哎呀不好。
齐力亚带兵又上,冲散鲍丽英、莲儿左右下。
齐力亚人马从贝尔德入境,直捣京城。(下)
鲍丽英上。
鲍丽英妹妹,妹妹。顷刻之间,被乱兵冲散,只说这却怎处?(想)有了,我想我二人都是男子装扮,谅不至为贼所夺。追上前去,寻她便了。
(唱)霎时间姐妹各离散,急的人心中如油煎。
不顾生死把她赶,要救妹妹回家园。(下)
四龙套、内侍引哲宜上。
哲宜哎。
(唱)自从女儿出宫院,叫王坐卧不能安。
四路差人去打探,不见掌珠转回还。
万一性命有危险,相逢除非睡梦间。
无奈后宫且消遣,
贺兰英、柯禄登上。
贺兰英(唱)公主不知向哪边?
柯禄登我给你要莲儿呢。
贺兰英晦气,晦气。姑姑当初只说你是我带来,(哲宜窃听)所以设下调虎离山之计,在你姑丈前,把崔公子唆弄的离了宫院,教你和公主婚配,将来承继大统。谁知那个贱骨头一意连那个孤儿恋爱,不肯和我娃成亲。这时候十有九连崔济文在一块儿鬼混着呢,你还要她做什么呢。只要你把江山坐了,还怕没有皇后吗?
哲宜(惊介)啊!
柯禄登别的我不爱。
哲宜原来如此。那边何人讲话?
贺兰英
柯禄登张(惊介)被皇上听见了,这却怎处?
哲宜向这里来。
贺兰英
柯禄登张来了。
贺兰英参见万岁。
柯禄登参见皇姑丈。
哲宜哼哼哼!别言王也不问,只问你公主向哪里去了?
贺兰英公主早已找寻不见,妾妃焉能得知。
柯禄登是呀,焉能得知。
哲宜你母子方才讲的话,寡人已听明白,还哄哪个?
(唱)见贱妃真将王肝胆气烂,料不道你姑侄狼狈为奸。
无怪乎二皇子私自逃窜,小女儿也暗避奸人谗言。
只怪王一时间神经错乱,到如今亲骨肉不能团圆。
气狠狠拔宝剑将你头斩,
内侍万岁息怒。(哲宜持剑劈介,贺兰英、柯禄登逃介)
贺兰英
柯禄登张快挡住。
哲宜(唱)要教你与子女去把命还。
贺兰英(唱)哀告万岁息怒气,
我的万岁呀!
柯禄登我的姑丈呀!
(唱)听儿与你说端的。
贺兰英(唱)公主不知何处去,
柯禄登(唱)该向哪里找踪迹。
贺兰英两个太子不知去向,后来公主并无踪影。今日强要杀我姑侄,是何原故啊?
柯禄登啊姑丈,他们自己跑得不见,我姑侄如何得知。倘若容儿不死,情愿打听他们下落。
哲宜小奴才。
(唱)阴谋诡计已揭破,假仁假义诳哪个。
因你想把江山坐,强迫公主结丝罗。
抱璞完贞私逃避,可怜风尘受奔波。
这时不知在何所,
(齐力亚带兵绕场过下)
风声鹤唳却为何?
莫法问急上。
莫法问万岁不好了。
哲宜怎么样了?
莫法问只因热那亚将军齐力亚,暗渡大海,袭取京城,我军大败而回,请万岁速速作主。
哲宜啊,有这等事?速传文武进宫。
内侍文武速速进宫。
文武大臣上。
众文武参见万岁。
哲宜站下。我军既败,京城势不可保,全数人马,从西门出发,扼守海口了。
(唱)京城危险不能保,(换衣,四兵上)
把守海口莫停留。(下)
贺兰英竟然撇下我母子不管,贼兵到了,如何是好?
柯禄登不管了也罢,随在大军后边,料然无妨。说是姑母走!
(跑下)
热军引齐力亚上。
齐力亚齐力亚,一步来迟,王逃脱。小卒们,由南门一拥而入。
(下)
贺兰英、柯禄登仓惶上。
贺兰英圣驾霎时不见,该往哪里逃走?
柯禄登姑母,观见那边人马甚多,像是由南门出走,随儿追赶。
(倒转)
热兵上。
热兵杀杀杀。
贺兰英
柯禄登张饶命饶命。(热兵杀贺兰英、柯禄登介)
崔济文
陈氏(唱)热那亚发兵占京城,
刘升
陈氏(唱)百姓纷纷逃性命。
崔济文(唱)公主嫂嫂归无影,
刘升(唱)草木皆兵何处行。
安东宜、华仙楼上。
安东宜(唱)京城惶惶不安定,
华仙楼(唱)未知所为何事情。
那不是嫂嫂、贤弟吗,如何折转回来?
陈氏冲天大祸,你们还在梦中。热军占据京城,元首不知下落了。
华仙楼
安东宜张啊,你们怎么回家?
崔济文表兄,为弟回到乡间,听说敌军由村经过,无论男女老少,都逃性命。嫂嫂、公主,不知去向了。
华仙楼哎,不好。
(唱)听说贤妻不见面,心肝疼痛如箭穿。
存亡生死莫分辨,该向何处找红颜。
崔济文表兄。
(唱)国家倾亡如垒卵,英雄何暇顾家园。
此时且莫泪满面,投笔从戎杀贼蛮。
国家危亡在旦夕,还是先顾大局,莫为儿女洒泪。幸喜你我表兄,学就文武全才,正是为国报效之日。嫂嫂和公主的下落,就请安君夫妇探听。
安东宜天下兴亡,匹夫有责,保国正所以保家。速去号召全国义士,奋起救国。找寻令正和公主,自有我夫妇担任。
华仙楼既然如此,刘升跟随安老爷找寻你家主母便了。
(唱)夫妻虽然恩义大,
崔济文(唱)而今还须救国家。(与华仙楼下)
安东宜(唱)二位贤弟甚忠勇,此去必然立大功。
陈氏(唱)干戈扰攘莫久停,探访公主和丽英。(同下)
第十一回洞会
莲儿男装上。
莲儿(唱)莲儿出世太薄命,母亲早早丧了生。
父王偏将后母宠,亲生女儿不心疼。
强叫乌鸦配鸾凤,无奈背父出皇宫。
那一日改扮书记去帮讼,不料外人动大兵。
与嫂嫂出门逃性命,遇见贼兵各西东。
公子而今无踪影,行一步来哭一声。
(滚)莲儿自思,自幼与崔公子同学念书,朝夕相随。后来遭遇继母,害得公子放逐。是我为保贞节私奔宫外,见了公子,就算分而复合。啊。(哭介)谁知外侮骤然祸起仓卒,又把奴和嫂嫂被贼冲散。幸奴身穿男子衣冠,未被污辱。崔公子,崔公子,你在何处安身?你在何处逃命?怎知妹妹此时形单影只,投身无靠啊!
(唱)举目无亲将谁靠,孤苦伶仃如萍漂。
枪林之中把他找,热情不畏路迢遥。(下)
李思仁、如龙、如凤、李香芸、李香菱上。
李思仁(唱)为保皇子脱患难,隐居洞中正八年。
老夫李思仁。
如龙李保。
如凤李存。
李香芸裙钗李香芸。
李香菱裙钗李香菱。
李思仁一同坐在洞外。
如龙父亲,咱们逃在这里,打猎为生,固然逍遥快乐。只是我兄弟二人,每日演习弓马,倘不用之于世,岂不负此身手。
如凤长兄此言,极为有理。父亲何不令儿辈创些事业。
李思远这个威尼斯地盘,就是你兄弟所有之物,何用争夺。
如龙
如凤张啊父亲,咱们一非元首,二非军阀,此言从何说起?
李思远你们既问,此中倒有一段伤心历史,听我道来呵。
(唱)你兄弟原生在宫院,生身之母早升天。
只因那继母为人甚阴险,带来一个小侄男。
每日窥伺你们短,想叫他侄坐江山。
老夫曾将你父谏,惑女色不肯听良言。
无奈暗暗进宫院,保护你们到此间。
如龙
如凤张啊?
李香芸
李香菱张哎哎哎,不是同胞兄弟姊妹,如何教我们四人日同食,夜同眠,成何事体?
李香菱真真老糊涂了。
李思仁小孩子家,睡在一起,有何要紧。
如龙
如凤张叫人怎不伤感也。
如龙(唱)听罢言来心酸痛,
如凤(唱)十余年恍惚在梦中。
如龙(唱)哭了声母亲归幽冥,
如凤(唱)哭了声父王太薄情。
李思仁二位太子,不必伤心。虽然骨肉分离,并未将你们错待。如今你二人的妻子,老臣代为聘定。等到老王回心转意,然后回朝,你看如何?
如龙
如凤张咱们深居石洞,与世隔绝,聘的哪家女子?
李思仁(指李香芸、李香菱介)那就是天然佳偶,还聘什么。
如龙
如凤张那是二位姐姐,怎能说是我们的媳妇。
李思仁你弟兄原是老王所生。不是你姐姐,你姐姐还在宫中里。你四人大配大,小配小,老臣早已在婚谱上注定了。
如龙(向李香芸)姐姐,你成了我的媳妇娃了。
李香芸走远。
如龙走远。
如凤(指李香菱)姐姐,你也成了我的媳妇娃了。
李香菱滚蛋。
如凤滚蛋。
李思仁真是个小孩子。女儿们,看守洞门,二世子同我背了弓箭,打猎一回了。
(唱)穴居野处得天趣,
如龙(唱)身佩弓箭同打猎。
(如龙、如凤、李思仁下)
李香芸(唱)未婚夫妇同巢穴,
李香菱(唱)以后怎好把话说。
姐姐,把咱们姐妹二人,才给了那一对小怪物了。
李香芸别说了,同到洞门看守。(下)
莲儿上。
莲儿(唱)脚跟无线似飘蓬,满路尽是枪炮声。
抬头忽见一石洞,且在此地延残生。
公主莲儿。四处找寻公子下落,到底未见人面。来此已是桃花洞,桃花洞,待我上前问过。有人没有,洞内可有人否?
李香菱、李香芸上。
李香菱(引)忽听有人唤,
李香芸(引)上前问根源。
李香菱
李香芸张这一男子,怎得到此。
莲儿我是逃难之人,漂泊至此。二位姐姐,让我在此洞中,暂住几日吧。
李香菱
李香芸张你是男子,不便收留。倘若腹中饥饿,请到内边吃喝一点,另找方向吧。
李香菱(唱)逃难人儿本该救,
李香芸(唱)女儿不便把他留。(入洞介)
李思仁、如龙、如凤上。
李思仁(唱)在山中猎得两只兽,肉充饥来皮换钱。
将兽抬在洞中,老臣要在洞外休息片时。
如龙
如凤张是。(抬兽入洞)
李思仁老夫隐居此处,理乱不知,黜陟不问。又有野花媚客,山鹿时过,真是别有洞天,大非人间了。哈哈哈。
如龙、如凤上,生气介。
如龙
如凤张好不气,好不气,气杀人了!
李思仁什么事难言?
如龙我这话说不出口来,恐怕与你脸上不好看。我不说。
如凤再莫问,你若知晓,把你当下还能气死。
李思仁噢?
李香菱
李香芸张(出洞)我问你说什么?
如龙
如凤张哎呀,把我都能羞死。
李香菱
李香芸张什么事?
如龙
如凤张这事好的很。
李思仁啊,世子这就是不是,无论事大事小,总要说个明白,怎能隐忍不言。
如龙
如凤张对,咱就弄个开门见山。(入洞拉莲儿出来)就是这个东西。
李思仁(见莲儿)气杀人了。
莲儿这是何故?
如龙
如凤张你不得活了,你不得活了。
李思仁(唱)见相公把人胆气烂,
我把你无耻的蠢才呀!
不与老夫增体面。我们出猎尚不远,
竟敢私意引少年。抽宝剑要把浪子斩,
(举剑,李香芸、李香菱挡介)
李香芸
李香菱张(唱)听儿与你说根源。
如龙
如凤张真脏现在当面,还强辩哩。
李香芸(唱)自从爹爹上深山,姐妹洞中作针线。
李香菱(唱)那少年洞外高声喊,儿同姐姐到外边。
李香芸(唱)相公言说他逃难,叫儿收他在此间。
李香菱(唱)一时心中起善念,请到洞中把膳餐。
李香芸(唱)一盏饭儿未吃完,
李香菱(唱)爹爹即便回家园。
李香芸
李香菱张(唱)世子一见把脸变,
看儿屈冤不屈冤。
李思仁啊。
如龙
如凤张明明是一箭双雕,还哄哪个呢。
莲儿我的老伯啊。
(唱)老伯莫怒且藏剑,听我把话说一番。
只因我找寻知己面,无心飘零到此间。
国家忽然生外患,不料冒犯入洞天。
李思仁你是皇上的什么人?
莲儿(唱)我本是女子男装扮,国王公主名唤莲儿。
李思仁什么公主?
如龙
如凤张哼,这才是新发明的光棍,将男作女。我给你说,今天若能变成女子,赦你无罪。倘若变不过,你活休想。
莲儿(唱)急忙去把上衣换,(入内)
李香芸
李香菱张天爷保佑,是个女子。再是男子,非碰死不可。
(莲儿女装上)
莲儿(唱)看奴是女还是男。
如龙
如凤张当真是个女子。
李香芸
李香菱张你好无理,你好无理。
如龙
如凤张错咧,错咧,对不起。
李香芸
李香菱张一时再说。
李思仁方才你说找寻知己,你的知己是谁?
莲儿崔济文。
李思仁崔济文?崔济文自他父母死后,收养宫中,怎能出外?
莲儿只因继母贺氏,想叫他带来之子继承皇位,日夜在父王面前媒孽我和公子,所以父王大怒,把崔公子逐出宫门。
李思仁不错不错,就是公主到了。二世子快快见过。她非别人,就是你二人的姐姐。
如龙
如凤张啊,怎么说我姐姐到了?
莲儿他二人怎能把我叫姐姐?
李思仁公主请听,老臣名叫李思仁,十年之前,曾在朝中奉君。因为国母升天,老王嬖宠贺氏,臣恐二位世子被那继母暗算,偕同二位世子,在此隐居。今日骨肉巧逢,真是天幸,李保就是如龙,李存就是如凤。
莲儿那是兄弟呀!
如龙
如凤张那是姐姐呀!
莲儿哎呀,我的兄弟呀!
(唱)我一见兄弟心伤痛,泪珠滚滚洒湿胸。
十余年间如幻梦,只道二弟丧了生。
只把父王眼哭肿,四路差人探行踪。
不料忠臣保性命,同胞姐弟重相逢。
(李香芸拉如龙、李香菱拉如凤介)
李香芸
李香菱张哎,你来。
李香芸(唱)你道奴家丧廉耻,
李香菱(唱)而今说了真是非。
李香芸你说我姐妹二人,作出非礼之事。而今将话问明,岂和你甘休善罢。
如龙卤莽,卤莽。
如凤自家人还上什么气呢。
李思仁常言说不知着不作罪,我儿不必生气。
李香芸
李香菱张平白无故,诬蔑清白,死不甘休。
莲儿哎,不怪别人,只怪我男儿装扮,他二儿女生了疑心。人常说,若要好,大让小。二位妹妹看起来,总比他们大几岁,叫他二人每人叫一声姐姐,赔一个不是,你看怎样?
(李香芸、李香菱暗笑)
如龙唔,谁家把媳妇都叫姐姐哩。
如凤我想叫她把我叫一声哥哥呢。
李思仁不必不必,他们从前可以叫姐姐,而今叫不得了。
莲儿怎么叫不得了?
李思仁公主不知,老臣已将大女儿许配大太子了,二女儿许配小太子了。
莲儿怪道我方才身穿男子衣服,我兄弟一见,就生了气。他们原来才有特别的关系哩。
李思仁而今此话不提。公主方才言道,国有外患,你可知哪一国的兵?
莲儿听说热那亚为与我国争夺领海权,因而进兵。
李思仁哎咳呀,我想热那亚与我威尼斯是累世仇敌,此回统兵前来,必然危我都城,占我海权。幸喜老夫犹能提枪上马,二公子骁勇绝伦。将洞中什物收拾起来,同上前敌。倘能杀敌致果,不但国家主权可保,你父子也可重会。便是这个主意了。
(唱)一肩行李随身带,(包裹)
众(唱)勇往直前排祸灾。
(同下)
第十二回窃逃
白如玉上。
白如玉(唱)夏维德今已成光杆,要到别家过丰年。
奴乃白如玉。当初只道夏家是个大财主,所以我跟夏维德从良。谁料他父子互相吃醋,因我分家,给我两口子分了五千多快现洋,不上一年,花费了三分之二,若不另打主意,家财用完,该拿什么过活?是了,今天不免诳他出门买物,将所余的现款,卷逃别处,仍然干我的旧营生了。
(唱)眼看夏家要倒灶,即早割切总为高。
仍然依门去卖笑,倒免得月落花谢受熬煎。
夏维德上。
夏维德(唱)自与爹爹分了家,五千块现洋由咱花。
晚上伴眠有娇娃,昼间吃的鱼和鸭。
白如玉(暗点头)郎君到了,请坐。
夏维德有座。
白如玉我的那郎君呀。
夏维德说啥呀。
白如玉看你身上的土,叫我给你打一下。
夏维德对咧,对咧,你只说心里有我夏维德就是了,何用你那样周旋,把我还烧燎死哩。
白如玉服侍丈夫是媳妇家应尽的义务。我听见咱们国中,有名探险家马可波罗,常说他向东洋游历。看见中国书上,有个贤女孟光,身配梁鸿,每日举案齐眉,相敬如宾。为妻虽然不才,也想学孟光那个人物哩。
夏维德啊,把你还莫看出,不但有貌有色,而且有才有德。鄙人不知几时修到。
白如玉郎君呀。
夏维德你说话。
白如玉你到街上给奴家买一瓶花露水,两瓶生发油,三瓶雪花膏,再称上半斤桃花粉。
夏维德我不去。
白如玉怎么不去?
夏维德怎不去。你到我家不修饰,把我都闹成瘦腰圈,咳嗽唾痰。再加上那些材料,还把我这条命要了哩。我不去。
白如玉你当真不去?
夏维德不去。
白如玉哎,不如人的我呀!
夏维德不要哭了,我去就是。我知道你总要把我律刷干净呀。
(唱)总要把我律刷净,为买欢心街上行。(下)
白如玉(唱)诳得小夏走去了,犹然满面喜气高。
急忙去把男衣套,卷包财物暗逃跑。(下)
夏乐客上。
夏乐客哎。
(唱)人生世且莫可存心不善,心腹坏倒害得自己不安。
悔从前结肉券行事太短,硬要把债务人身上肉剜。
到如今落了个倾家破产,莫奈何寻儿子供养余年。
犹太商人夏乐客。自从家财充公,贫无衣食。如今再无别法,只好就籍儿子,求以饱暖。夏乐客,夏乐客,你何不以义为利,偏要以利为利,把人莫有害死,反把自己弄到这步田地。思前想后,真是无地自容啊。
夏维德捧物上。
夏维德(引)送得银圆去,买回香水来。
这不是父亲吗?
夏乐客你当何人啊。
夏维德父亲家产充公,孩儿想见父亲,恐怕爹爹余怒未消,所以裹足不前。既然到此,想是穷无所归了。走走走,你就住在孩儿这里。
夏乐客哎,惭愧惭愧。
夏维德父亲请坐,待儿唤儿媳去。娘子走来。怎么不见答应呢?娘子走来,给你把东西买停当了。好不应声,八分睡着了,上房去看。(下又上,发急介)天呀。(四处搜寻)
夏乐客寻什么呢?
夏维德儿媳不见了。
夏乐客八分游门子去了,寻她做什么呢。
夏维德财物卷包一空,还能说游门子。怪道这个贱人,千方百计,把我开发出去,原是想偷跑呢。
(唱)怪道贱人献媚我,原来设计骗财物。
以后日月怎生过,悔不该与她结丝罗。
夏乐客(唱)在家饥饿受不过,才寻儿子度生活。
贼妇盗金私逃跑,父子今后靠什么。
这就是损人利己好结果,不由我一阵双泪落。
夏维德老爹爹。
(唱)大错铸成逃不过,儿有一法可救活。
夏乐客父子已到山穷水尽,还有什么法子啊。
夏维德儿想基督教中人,迷信很深,籍着兵荒马乱,我父子每晚扮着神怪,若有过路的大客商,恐吓些金银财物,还可以自活。
夏乐客你说那里话来。咱父子因为为富不仁,始而家产充公,继而媳妇暗逃,怎能再作非礼之事啊!
夏维德好爹爹呢,常言道,饥寒出盗贼。再无求生之路,不作非礼,难道饿死不成?况且古今成功伟大人物的起初,剥削国民脂膏,等到包包装满,然后吃斋念佛,痛子忏悔,人都称善人哩。咱们只要遇见好买卖,然后卷旗收兵,有何不可?
夏乐客如此按例照办了。
(唱)此事既然有旧案,同装妖怪弄人钱。
夏维德(唱)只要能把金钱骗,富家翁仍然似当年。
(同下)
第十三回救驾
四民兵引华仙楼、崔济文上。
华仙楼(念)国破山河在,城春草木深。
崔济文(念)感时花溅泪,恨别鸟惊心。
华仙楼华仙楼。
崔济文崔济文。
华仙楼兄弟二人为救国家,奔走号呼。幸喜全国人民,一致响应。来呀。
民兵呵。
华仙楼(唱)元首出京守海口,听说贼兵追不休。
崔济文(唱)全国一致逐丑虏,争回主权还自由。
李思仁、如龙、如凤带兵上。
李思仁李思仁。随同二位太子,前往海口,搭救元首。来呀,火速进行。
兵前边兵马挡定。
李思仁啊,何人兵马?待我问过。前边是何人兵马?
华仙楼援救元首的民兵。你是何人?
李思仁老夫也是援救元首的民兵。彼此联合起来,可以马到成功。
华仙楼如此互相联合,攻打贼子了。
(唱)同心戮力杀贼蛮,
李思仁(唱)和衷共济复河山。
(同下)
启幕布海岛景,内侍、龙套、武将站立两边,莫法问立左边,哲宜中立。
哲宜(内唱)威尼斯立国百岛上,(启幕)
王好寒心也。
(唱)政尚共和振家邦。君临天下多威望,
历年来与海结鸳鸯。东西杀,南北闯,
支配海权占商场。内而渔盐甚兴旺,
外而航海到东洋。十字军四次打胜仗,
君士坦丁入我疆。黑海权也曾归我掌,
欧亚非三洲皆通商。
不料想热那亚国三番五次来争抢,
争夺要塞与海洋。前次我国拿礼让,
互立条约保边疆。怎奈他得寸把尺想,
又领大兵动刀枪。我军人马不能挡,
京城失于众豺狼。门户洞开无法想,
是何人发大兵救援孤王。
齐力亚带热军乘轮船上,彼此遥望介。
齐力亚(唱)数百轮船作浮桥,正好与他动枪刀。
军人一拥向前跑,
(向岛上杀介,威军抵挡介)
叫声威王小儿曹。堂堂天子耀八表,
好像老鼠见了猫。兵贵神速急上岛,(相杀介)
该从何处去登高。(寻路介)
莫法问(唱)贼兵霎时上海岸,
内侍(唱)万岁性命难保全。
威将甲(唱)此地形势甚要险,
威将乙(唱)料贼难得着先鞭。
(上下相杀介,哲宜看介)
哲宜(唱)热军要把海口夺,该用何法把敌却。
忠国之兵无一个,贼人越杀越加多。
为王心中急如火,寡不敌众可奈何。
齐力亚(唱)那年我军遭囚虏,百般虐待同马牛。
今日犯在我的手,要雪从前大冤仇。
华仙楼、崔济文带众猛上。
华仙楼贼人看枪。(相杀介,哲宜看介)
哲宜好了好了,救兵到了。(华仙楼、崔济文败下,热将追下)我军又败了,这却怎处?
齐力亚哈哈,嘿嘿,哈哈哈!
李思仁、如龙、如凤带众上。
李思仁贼子休得张狂。(相战介)
哲宜莫忧了,你看来了一队人马。(李思仁追齐力亚下)我军胜了。
合幕介。热军甲、乙追华仙楼、崔济文上,交打。华仙楼刺甲,崔济文刺乙,热军甲、乙同死介。李思仁、如龙、如凤追齐力亚上,华仙楼、崔济文截杀,齐力亚败下介。
华仙楼齐力亚,丑贼子!我当儿有多大本领,儿子是个匹夫之勇。众英雄,同见主公。
众请。
华仙楼(念)众志可成城,
李思仁(念)转危复为安。(同下)
内侍、四龙套、威将甲、乙、莫法问引哲宜上。
哲宜(引)亲见我军斩贼将,未知何人来勤王。
华仙楼、崔济文、李思仁、如龙、如凤上。
众(念)义兵多骁勇,一战成大功。
李思仁你可先见皇上。(华仙楼进介)
崔济文好见面啊。
华仙楼参见万岁。
哲宜快快站起来。英雄姓甚名谁?
华仙楼小生华仙楼,世居贝尔德地方。
莫法问啊,你可是因借账债为剜安东宜心肉一磅,要替朋友死的那个华仙楼?
华仙楼啊,你莫非就是莫大人吗?
莫法问你当何人。
哲宜英雄忠义双全,王要大行封尝。
华仙楼慢着。外边好有数位英雄,都是爱国志士,请召见才是。
哲宜既是爱国同胞,快快请进。
内侍爱国志士,一同进来。
李思仁
崔济文张(同)告进,参见万岁。
哲宜(见惊)老英雄好像李思仁。这一少年,好像崔济文。
李思仁
崔济文张(同)万岁恕罪,就是臣下。
哲宜快站起来。
李思仁
崔济文张万岁恩宽。
哲宜哎,从前怪我听信奸妃谗言,将崔公子赶出,思想起来,愧恨交加。老将军为何不言而去,这几年何处居住,怎么永无消息?
李思仁只因贺后迷惑圣聪,日夜谋害二位太子。臣恐太子被奸人暗算,所以私劫太子,隐居山洞之中。
华仙楼
崔济文张啊,原来是兵部尚书李大人。
哲宜太子今在哪里?
李思仁这二位少将就是,何不见过。
如龙
如凤张(同)父王啊。
哲宜哎。
(唱)见二子把王的心肝疼烂,
如龙
如凤张(同)父王啊!
华仙楼
崔济文张(同)才是二位太子。
哲宜(唱)十余年亲骨肉分在两边。
父只说今世里不能相见,
万不料李将军将儿保全。
如龙
如凤张啊,父王,离而复合,莫大之喜。请问父王,我继母和我登禄哥哥,向哪里去了?
哲宜宫人曾说,被乱兵所杀。
如龙
如凤张(同)罢了娘!
哲宜不哭她,不哭她。要不是她姑侄,我父子焉能分离,你姐姐怎样出宫。李将军,李将军,你真是忠心义胆也!
(唱)将军你真算得忠心义胆,不由我一霎时喜地欢天。
我儿站起来。
如龙
如凤张(同)父王恩宽。
哲宜老爱卿,你的夫人早已亡故,这多年养育两个太子,恐怕将你劳坏坏了。
李思仁岂但养育,连媳妇都给定下了。
哲宜谁家闺媛。
李思仁臣下的女儿。
哲宜啊,这你不是连为王成了亲家了吗?
李思仁为臣高攀。
哲宜应当应当,可喜可喜。哈哈哈!
李思仁还有一个大喜在此。
哲宜还有什么大喜?
李思仁公主现在民家居住。回京之日,路过住所,可以见面,岂不是喜吗。
华仙楼
崔济文张(同)他们怎到山洞?
哲宜啊,公主如何得到那里?
李思仁卑职记不大全,请太子说个明白。
如龙父王呀。
(唱)我姐姐为找崔济文,依华家门户过光阴。
热那亚国把兵进,贝尔德地方乱纷纷。
崔公子表嫂闻音信,引她出门忙逃奔。
中途路上歇一阵,两人忽被贼冲分。
满地腥膻风云紧,避逃乱兵到山林。
华仙楼怎么说,连她逃难之人,不见踪影了。
如龙正是得。
华仙楼罢了贤妻!
哲宜
李思仁(同)这是什么原故?
如龙
崔济文表兄醒得。
李思仁原来他二人是表兄弟。
华仙楼(唱)听说是贤妻无踪影,三魂渺渺飞上空。
只知晓相依全性命,
贤德的妻,妻呀,我的妻呀!
(唱)那料你今日杳无踪。兵荒马乱多惊恐,
珠泪汪洋心肝疼。
崔济文(唱)嫂嫂为人多机警,兄长不必太伤情。
等到国家大事定,各处差人探行踪。
表兄,渠魁虽灭,余孽未尽。就请李大人在此护驾,你我弟兄,先回京城,收拾残局,布置一切。等到京城无恐,迎驾回都,那时再寻嫂嫂下落。
华仙楼啊,就如所拟办理。
哲宜华将军,崔将军,即日前行。
华仙楼
崔济文张(同)遵命了。
华仙楼(唱)先公后私是大义,王命尊严不敢辞。
崔济文(唱)与弟一同回京地,残孽肃清找兄妻。(率兵下)
哲宜(唱)众将随王行宫去,静在此间听消息。
(同下)
第十四回庵遇
鲍丽英(内唱)鲍丽英中途愁难解,
布荒郊景,鲍丽英、侍婢、丫环同上。
侍婢啊,夫人,咱们幸喜中途相遇,到了一处,如今同寻公主下落罢。
丫环是呀,听说贼兵败北,我军得了胜利,地方秩序渐趋安稳。沿途寻访,或可遇见主人、公主和崔公子。
鲍丽英前边带径了。
(唱)不见夫君痛伤怀。安东宜夫妻多慷慨,
为我家法庭受祸灾。无奈奴将服饰改,
假扮律师把难排。夏乐客,恶作怪,
害得我亲戚朋友各分开。哭夫君,今何在,
众亲朋友梦阳台。把一个天然风光花丛锦簇好世界,
都付与兵焚化成灾。十室九空无主宰,
三街六巷断往来。几处处朱门倾大海,
一堆堆白骨露尸骸。云黯黯黑气将日盖,
风惨惨黄沙扑地来。佳人红袖多遭害,
王子白衣委尘埃。禾黍油油深足踩,
楼台宫殿长绿苔。
侍婢(唱)正行走来用目睬,
丫环(唱)日落西山怎安排?
天快黑了,该在何处安歇?
侍婢(看介)不要紧,观见那边有一大寺,同到寺内借宿一晚。
鲍丽英上前叩门。(叩门介)
刘升上。
刘升(引)主母无踪影,令人常叹息。
何人叩门。
丫环这不是刘升吗?
刘升啊,原是主母到了,快快请进。(同进)
鲍丽英你老爷哪里去了,你为何独自在此?
刘升哎,怎能一人在此,待我内边请去。(下)
鲍丽英刘升在此,想必奴夫也在这里。这才是皇天不昧苦心人,可把他给寻着了。我先谢过上帝。
丫环主人从前说过的,叫我丫环娃和刘升结婚呢。今日见了他的面,把我真真能高兴死,奴也要谢谢耶稣上帝。
安东宜、陈氏,刘升引上。
安东宜(引)夫人到庵中,
陈氏(引)令人喜气生。
安东宜
陈氏张夫人到了,请坐。
鲍丽英原来安君夫妇。刘升,怎么不见你老爷呢?
刘升我老爷就没在这里。
鲍丽英啊?(坐介)
丫环我有你哩,我不怕。
安东宜华贤弟虽不在此,却有下落,夫人不必伤心。
鲍丽英他他他在何处?
安东宜你不晓得,自从那场官司结案,我三人和刘升归家。不料京城失守,华贤弟和崔公子,投笔从戎,挺身救主,命我三人找寻公主与夫人下场。如今保不住都成了大军阀家了。
鲍丽英为国杀贼,分所应为。为找奴家,有劳令夫妇受苦,实在问心不安。
安东宜要好朋友,何出此言。
陈氏你们只顾说闲话,公主到哪里去了吗?
安东宜真个怎不见公主呢?
鲍丽英被贼兵冲散了。
安东宜
陈氏张怎么冲散了。
鲍丽英正是得。
安东宜哎呔,既然冲散,今晚住宿一宵,明日早晨,一同找寻公主下落了。
(唱)今日庵中住一宿,明日早晨寻公主。
陈氏(唱)卧榻不多分房住,男居东来女居西。(同盹睡介)
夏乐客、夏维德扮尼姑上。
夏乐客(唱)为打官司破了产,
夏维德(唱)假装尸鬼骗银钱。
夏乐客夏乐客。日头将落的时候,看见几个客人,入了寺院,必是投宿。闻听此庵大小两个尼姑,早晨出门,今夜不能回来。是我与儿子夏维德,扮作尼姑,等他睡熟,从后墙翻过,好骗他们的财物。儿呀,翻墙走。
夏维德走。(从后墙跳过介)
夏乐客(学妇语)你们睡了个安然,怎知我们受屈而死。
安东宜、刘升、陈氏、鲍丽英、侍婢、丫环、同起跌倒前场介。
同打鬼打鬼!
夏乐客你们不要胆怕,我非别人的灵魂。
安东宜你你你是谁的灵魂?
夏乐客我是此庵老尼,她是那个小尼姑。
安东宜师傅今天出外化缘,焉能得死。你是哪里的疯魔野鬼,敢来吓人!
夏维德客官不知,是我今早和老师傅出外化缘,遇见几个外国贼兵,把我师徒杀了。
安东宜啊!(同怕介)
鲍丽英贼贼贼兵既然将你杀死,你你安安然然地到阴司去,再不要嚇吓我们。我们多与你烧些纸钱。
夏乐客我师徒能教你们在此居住,到了阴曹地府,怎忍伤害你们生命。莫要胆怕,我还有事相商。
安东宜你有什么事?
夏乐客我被贼兵杀死,还是赤身露体。把你们身上衣服,带的盘费,一概交与我手。倘若不肯依从,便要勾你们的魂。
安东宜一概答应,千万饶我们个活命。
夏维德既然答应,速快将衣服脱下。
安东宜啊是是是。(脱衣介,放桌前)我先胆怕的要紧。
夏乐客
夏维德张银子哩。
安东宜
刘升张好师傅呢,阴曹地府,用的纸钱,要那银子何用。把银子丢下,多给你们买些纸钱儿,你看如何?
夏乐客阴曹地府,与阳世一般无二,用现款很多。你若不舍,便要作怪。弟子随我勾他们的灵魂。
夏维德遵命。(由桌子跳下,安东宜惊起介)
安东宜快跑快跑!(开门跑出,倒地下)
夏乐客哈哈,那一男子是来年我打官司那个安东宜。儿呀,快寻行李。
夏维德这几个包袱很重。
夏乐客连衣服一概拿上走。(同携包袱介)
(唱)墙上来的墙上去,
夏维德(唱)仍然回家装死的。(急下)
安东宜怎么莫有出来,待我先看去,看它走了没有。(颤介,偷看介)不见了,一同进去。
鲍丽英八分在黑处藏着呢,就在门外等候天明了。
(唱)鲍丽英来运不通,
偏我到此遇妖精。
这时心中犹惶恐,莫入寺中待天明。
老尼引民兵、华仙楼上。
华仙楼(唱)老尼对我讲一遍,言说安兄在尼庵。
但是我妻尚不见,随她进寺问一番。
老尼客官,清晨早起,都坐在外边作甚。
安东宜(同众见老尼惊介)鬼又来了,这一回带的鬼越发的多了。
老尼这才奇了,哪个是鬼?
鲍丽英方才你和小师傅的灵魂,来到寺中,将我们衣物要去,还能说不是鬼。好我的老师傅呢,我给你磕个头,你快走去,我,我害怕的要紧。
老尼这几个女娘儿何时到此?你们快起来,昨夜晚上八分招了骗子手的祸。
侍婢你不看日头都出来了,那会有鬼。
安东宜十有九是骗子手。(看见华仙楼)那不是华贤弟!(鲍丽英惊讶)
华仙楼你是安仁兄。
安东宜快快请到内边。
华仙楼请。(同进介)
安东宜贤弟怎能到此?
华仙楼为弟与崔相公平贼以后,圣上命我弟兄先到京城,布置一切,路遇这位师傅,言说仁兄夫妇在此,尚不知我妻下落。因此叫我表弟以在前边等候,为弟迂道来此。一来拜会令夫妇,二来探问我妻,究竟有无消息?
鲍丽英这位军官才是奴夫,我的华郎呀!
华仙楼(惊讶)一时没有看见,贤妻也在这里,罢了妻呀!
鲍丽英罢了夫呀!
安东宜慢着慢着。别后情绪,容后再叙。公主不见,还是大事。
华仙楼公主倒也存在。圣上回京,即可偕回。
安东宜
陈氏(同)真乃可喜可贺。
鲍丽英
安东宜老师傅既说昨晚是骗子手作怪,此人可有住所?
老尼距此不远,有一独院,便是他屋。那个东西,昼伏夜出,但说有人,便藏在棺材内装死。害的此间人断路稀。实在可恶的很。
华仙楼既然如此,这是银圆四十块,奉赠师傅。
老尼领谢了。
华仙楼仁兄可偕弟妻,同到前边表弟处等候。为弟带领兵丁孥骗子,免得再害行人。正是:
(念)兴亡且勿话,
去将骗子孥。
马来。(带兵下)
安东宜老师傅在,我们同到崔济文处等候了。
(唱)只因国际起纷争,
陈氏(唱)时势造出两英雄。
鲍丽英(唱)从今人不叹只影,此后鸳鸯话离情。
众请。
老尼请。(分下)
夏乐客、夏维德笑上。
夏乐客(唱)世上骗财法儿多,
夏维德(唱)莫有我们这快活。
夏乐客儿呀,为父看这装鬼骗财,倒还巧妙。
夏维德娃看这个买卖,比咱从前放账还滋润。
夏乐客不得已而为之,怎能说比放账还滋润呢。
华仙楼带兵暗上窃听介。
夏维德怎么说比放账还滋润,放账还要资本,方能得利。譬如从前放下安家那个账债,(华仙楼点头介)一磅肉没剜得成,好把家产充公。昨夜晚上,大话一诈,说了些鬼话,吓的那些客人,把财物一概撇下,被咱骗了个如法。父亲,这就叫父作子,子述之。
夏乐客啊,老子英雄儿好汉,老子卖葱儿卖蒜。有我这父,才能有你这个儿子。
夏维德真是一脉相传。
夏乐客你不知那客人是谁?
夏维德是谁?
夏乐客就是连为父打官司的安东宜。我起初当是别人,所以目的只在得财。早知他在那里,总要带一利刃,剜他一磅肉哩。
华仙楼(低声)好毒狠呀。
夏维德既是老安,而今各怀利刃一把,去杀不迟。
华仙楼(忍不住出声)好贼呀,才是我家仇敌。
夏乐客外边有人,快快藏入棺材内边。(夏乐客钻入棺材内介)
夏维德我钻到哪里吗?
夏乐客你也上来,爬在为父身上。(夏维德入棺)
华仙楼兵卒们,将门踏开。
兵呵!(踏门入内)
华仙楼斗大房屋,怎么不见人影。(看棺)啊,我明白了,来呀。
兵有。
华仙楼找几苗长钉子,再寻斧头一把。
兵是。(寻介)钉子、斧头到。
华仙楼速快钉住棺盖。
兵是。(钉介)
夏乐客
夏维德张里头有人哩,饶命饶命。
华仙楼结实钉。
兵我知道有人哩,没有我不钉。
华仙楼夏乐客老贼,叫你父子霎时就要断气。兵卒们,带马。
兵侍候。
华仙楼(唱)非是仙楼心太狠,贼子行事太不仁。
父子一棺把命殒,看你如何灾害人。
(同下)
第十五回迎驾
四龙套、内侍引哲宜上。
哲宜(念)当年池馆一时平,兵残砾瓦野烟横。
刚到山穷水尽处,忽然柳暗又花明。
威尼斯国王哲宜。昨日华将军、崔将军上奏,言说京城肃清,宇内安静,请王回銮,以安人心。侍臣,传令文武,即日回朝了。
内侍万岁有旨,即日回京。
哲宜(唱)可喜二将把敌斩,光复旧物领海权。
我这里先将行装换,(换衣介)
李思仁、如龙、如凤、莲儿、李香芸、李香菱、甲、乙二将上。
重整旗鼓回金銮。
(同下)
兵引华仙楼、崔济文上。
华仙楼(唱)义兵一举拨大乱,境内肃清无腥膻。
崔济文(唱)奏请元首回宫院,怎么不见转回还。
华仙楼华仙楼。
崔济文崔济文。
华仙楼奏请圣上回京,怎么不见到来。
民兵急上
兵禀将军,圣驾到。
华仙楼表弟随兄出城去迎。
崔济文请。(下)
牌子,龙套引哲宜及众文武等次第绕场。内侍引哲宜上,华仙楼、崔济文跪迎。
哲宜二将军。这咳,哈哈哈。(同下又上)此回收复山河,华将军、崔将军出力居多,各授侯爵。李老将军官复原职。其余连升三级。钦此。
众文武万岁万万岁。
哲宜老将军同二位少将,暂留宫中,其余文武,各回各府。明日还要排宴贺功。
莫法问
甲将
乙将张臣下遵旨。(三人下)
哲宜这是亲翁,你看这一双儿女,已经成礼,公主与崔将军,还要烦你执柯。
李思仁一拜成亲,还有何说。
哲宜拜过天地。
华仙楼扶崔济文,李香芸、李香菱扶莲儿上,拜堂介。
华仙楼(唱礼)拜天地,拜高堂,夫妻交拜。
李思仁掺入洞房。
哲宜正是,
(念)男婚女嫁愿已随,励精图治整乾坤。
亲翁子婿,随着我来。(与李思仁下)
崔济文表兄,可叫我表嫂连安君夫归来,到弟舍欢叙一回。
华仙楼那个自然。今天贤弟招了东床,还要大喝一回呀。哈哈哈。
(唱)贤弟今日招东床,还要大大喝一场。(倒下)
崔济文(念)数年夫妻久怨旷,回到洞房话情肠。
(同下)
第十六回讨环
侍婢、丫环掌灯,莲儿上坐,崔济文上。
崔济文(唱)爱弄黄金佛手香,不因清啭不轻尝。
从今夺却春莺舌,乐得双栖听绕梁。
莲儿驸马请坐。
崔济文有座。侍女们,不用伺候。
丫环(背语)你看就像没见过媳妇,真似饿狼一般,只想把公主吃了。
莲儿丑丫环,你说什么?
侍婢眼睛放亮一点儿。
丫环啊啊啊,给人家早些腾路。(侍婢、丫环下)
莲儿哎呀。
(唱)宝镜双辉花烛朗,而今鸳鸯喜成双。
明知他为国作保障,与表兄效命在疆场。
此时太平无风浪,要和驸马戏一场。
金指环现在我手上,就把此物作真脏。
故意儿上前揭罪状,
崔济文啊,公主,你看侍女们都已走去,你我夫妻今夜晚上,把你离别以后,想鄙人的那个样子,还有路途上遇险的那些情况,在此谈论谈论。等你说完之后,我也把思念你的情形,从头到尾,宣布出来,两相比较,究竟看谁的爱慕心切,谁的爱情浓厚。
莲儿这个爱情,也无须言语表现,若是诚心诚意,自然有信物试验。何待麻烦。
崔济文什么信物?
莲儿你想。
崔济文我想,想不起啊?
莲儿细细思想呀。
(唱)这个信物费思量。
崔济文到底是什么东西,连个影影也想他不起。公主快快实说罢。
莲儿那你还讲究什么爱情?
崔济文爱倒是个真爱,只是一时忘记。你先说是什么?
莲儿也没有说的,把你的手拿来叫我看。
崔济文两人相爱,只有口能表情,只有眼睛送情,你怎么还从手上看爱情呢。
莲儿我问你,当初你从宫院走出之时,给你的戒指,手上怎么不见呢?
崔济文半天才是问那戒指。
莲儿你当是什么。
崔济文哎,说起那个戒指,当真令人生气。只因表兄那场官司,债主定要剜肉。后来有位律师,同一位书记,根据法律,与表兄辩护,那一磅肉才没有割得成。不但救了安君性命,还要老夏的家产充公。表兄问心不过,拟与律师送银三千两。谁知那位律师,赋性很是怪诞,不要成千带万的金钱,总要表兄的手上戒指。表兄推却不过,便在法庭以上,将那戒指赠与律师了。
莲儿(暗笑,又怒)我问你的哩?
崔济文我的送与那位书记。
莲儿啊。
崔济文送与书记了。
莲儿崔公子,无情的郎!
崔济文怎见我无情啊!
莲儿分明把我的戒指,孝敬卖笑之女,敢来诳骗哪个呀。
崔济文这才冤枉人哩。
莲儿(唱)听一言把人的心气烂,驸马作事太不端。
当初戒指作纪念,两不相忘表心田。
那料你将心肠变,眠花宿柳将我瞒。(装哭介)
崔济文啊,娘子,你的的确确错怪了我。我当真赠给陪审官的书记了。他强迫相索,我情实难却。虽然戒指是你的表征,如今我只好铭于心的深处了。况且你我同窗念书,肝胆相照。我的性情,你皆知道,那会眠花宿柳,学那浪子阔少。
莲儿你休骗我。
(唱)你休巧言将人骗,咱二人不是并头莲。
崔济文(唱)见公主气的怒满面,要和济文断姻缘。
背地里我把书记怨,
(莲儿暗笑介)
不该拿去金指环。
书记书记,你个东西,害的我好难受也。
莲儿哼,自家胡行乱走,却给书记身上推哩。我问你,人家替你伸冤,不说人家好处,反在这里叫骂,是何道理?
崔济文不是他将我的戒指拿去,公主怎能诬我为非好东西。
莲儿人家打抱不平,还打下错儿了吗。
华仙楼、鲍丽英上。
华仙楼(唱)新婚夫妻相争吵,
鲍丽英(唱)急忙向前问根苗。
华仙楼贤弟才作新郎,又招东床,为何吵闹?
崔济文表兄,难言,难言。
鲍丽英贤妹才作新娘,才入洞房,为何争论?
莲儿嫂嫂,生气,生气。
华仙楼一个说难言,一个说生气。到底这个难言处何在,生气处何来?
崔济文(向莲儿介)你问她。
华仙楼问她。(向鲍丽英介)夫人去问。
鲍丽英妹妹,你二人最讲精神爱情,你爱他,他爱你。一个不娶,一个不嫁。一个愿作童男,一个愿作童女。一个品端行正,一个冰清玉洁。都能信服得过,今晚为着什么事情互相争吵?
莲儿(给鲍丽英以眼示意)为一个黄的圈圈子。
鲍丽英黄的圈圈是什么?
莲儿说起真令人生气。他从前被我继母所谗。我父王立传命令,赶他出宫。妹妹便以戒指相赠,他也以信物赠我,同发誓愿,永不遗弃。我把他给我的视作拱璧一般,他竟把我给他的,送与妓女,反说与律师的书记。嫂嫂,(相视暗笑)你说我该气不该气,该恼不该恼。
鲍丽英该气,该恼。如此说来,表弟当真咎有应得。给你的戒指,你既发誓,永远带在指头上,便何等样推心置腹,视同生命,如何弃如敝屣呢?
华仙楼我当为着何事,才为区区一个戒指。这个事情,我一概尽知,你不要冤枉我兄弟。
崔济文叫表兄说,看我给哪个王八旦了。
华仙楼当真送与那个书记了。
莲儿通同作弊。今天若无那个戒指,非离婚不可。(与鲍丽英使眼色,质问华仙楼)
崔济文再作官便是大大的个粘浆子。
鲍丽英哎,都不要言语,妹妹与表弟赠的有戒指,我也与他表兄赠的有戒指。华郎言道,自从分别以后,思念奴家,刻刻在心,耿耿不忘。而今请把戒指给为妻先看一下,看你还是真情,还是假意。
华仙楼这个。
崔济文也送给人了。
莲儿人家不是你。
鲍丽英不能不能。你表兄我很能信服得过,现在他在这里,我敢代他宣誓,他必定没有送赠旁人。
华仙楼我把戒指都早已送给人了,她还一股劲给我吹哩。
鲍丽英为什么呢?因为这个戒指,比世界的宝藏还要贵重些呢。现在老实说,你对莲妹妹,毋乃太觉薄情,太使她遗恨。我如此境地,我也要勃然大怒。
华仙楼这不得了。
崔济文没有给他人,你问你的原戒指。
鲍丽英华郎,把我给你的戒指,拿来看一下,叫表弟不得夸大口。
华仙楼这个,的的确确送给律师了。
鲍丽英啊。(转向莲儿笑介,莲儿示意介)十有九可送给情人了。
华仙楼那有此事,你又冤枉人来了。
崔济文还是一个粘浆子。
鲍丽英(唱)鲍丽英来泪如雨,说声郎君作事非。
自从你到法庭去,为妻差人探消息。
不幸国家战争起,暂别竟然成分离。
沐雨栉风找寻你,枪林弹雨也不辞。
而今既然有外遇,鸳鸯从此各另飞。
(与莲儿相笑)
华仙楼哎。
(唱)华仙楼平素不放荡,贤妻与我硬栽赃。
鲍丽英谁给你栽赃。你的心太虚伪,太不实,不宝贵我的戒指,永远不是你的妻子。
华仙楼实实在在赠与律师了。
莲儿你不见重我的戒指,我也永远不是你的妻子。
崔济文我弟兄若有不正行为,天厌之,天厌之。
华仙楼好我的夫人呢,当真没有赠与什么女人,实在是赠与法学博士。当真他拒绝收我赠送三千元的时候,他执意要索戒指。我即反对,他便怏怏而去。后来见他是我朋友的人,啃得我无法奈何,只有对夫人落下一个忘恩负义了。
(唱)只因律师恩义重,便把戒指送人情。
莲儿嫂嫂啊。
(唱)他们既将良心丧,何必劳神说短长。
咱二人命薄都一样,偏遇见两个薄情郎。
跋山涉水把人望,过了些鸟道与羊肠。
那知忘情宿柳巷,暗地结下野鸳鸯。
同病相怜庵堂住,削发为尼有何妨。
鲍丽英走。
华仙楼(扯鲍丽英介)贤妻慢走。
崔济文(拉公主介)公主慢走。
鲍丽英
莲儿张一定要走。
华仙楼快把公主拉牢。
崔济文老哥,快把我嫂子挡住。
安东宜、陈氏急上。
安东宜啊,这是什么事,把我夫妇的喜酒吵闹的都喝不成了。
鲍丽英
莲儿张你们不用管。
安东宜
陈氏张什么事,这大的仇气。
华仙楼啊,仁兄,打官司的时节,是不是我把戒指送给律师了。
安东宜是得。
崔济文我送给谁了。
安东宜你送给书记了么。
华仙楼
崔济文张她们强要冤我兄弟二人,说把戒指送给窑子姑娘了,你看怎样了局?
陈氏你二人成天为国杀贼,那有工夫冶游呢。
安东宜冤枉冤枉,当真的冤枉。送那戒指,我在当面,那会送给窑子姑娘。
华仙楼
崔济文张见证现在,你看是实不是实。
莲儿(与鲍丽英相笑)人家律师不痴不傻,放这一大堆堆银子不要,可单要区区一个戒指,是疯了吗。
鲍丽英是呀,舍多求少,三岁孩子也哄不过。
华仙楼我可莫说律师、律师--
安东宜啊啊,律师是咱们救命恩人,不敢骂,不敢骂。
华仙楼哎,我好恨也。
(唱)律师当日索指环,兄弟三人在面前。
授受物件有证见,她们硬把人屈冤。
叫兄弟随我出宅院,找寻律师书记官。
讨来信物金指环,原物交还表心肝。
安东宜慢着,慢着,安东宜为着朋友,几乎杀身。贤弟等为救我命,失却金环,以天理言之,皆为义人。而知义何能荡检论闲,反道败德。二贤弟为人不苟,吾敢决其没有眠花宿柳之事,辜负公主,夫人之心。大错已经铸成,我情愿重吃官司,再都不要吵。
鲍丽英君能保得住不负我吗?
安东宜有什么保不住呢。
陈氏令夫君那样忠信诚实之人,若不可信,那世界上就无可信之人了。
鲍丽英你既能保,我还有一个戒指,再送给他罢。
华仙楼(接戒指细看)就是那个黄圈圈子么。
安东宜
陈氏张奇怪啊。
莲儿如此,我也有个戒指,再送与公子罢。
崔济文(接戒指细看介)就也是那个黄圈圈子么。
安东宜
陈氏这是怎么捣鬼着呢?
华仙楼
崔济文怎么得到她的手中。哼,明白了,这个事好么。你二人连律师书记有了密切关系,反来猪八戒倒打一粑耙子。
安东宜笑话笑话。夫人何不说个明白。
鲍丽英原谅我吧,我就是从前在法庭给你们辩护的那个律师。
华仙楼律师名叫巴泰莎,怎能说是你。
鲍丽英哼哼,巴泰莎,你看像我不像我。
华仙楼不错不错,怪道她要戒指的时候,言说日后自然认识。你果然是那个法学者。
鲍丽英不错。
安东宜怎么就是你?
莲儿着,她就是那律师,我就是那个书记。
崔济文原来就是,怪道从前法庭上,才一见面,觉得十分面善。
莲儿你们当是那个?
安东宜是了是了,怪道律师不要银子,三番五次地要戒指,原来就是公主夫人。没看出,夫人还是个法学大家。哈哈哈。贤弟,再把律师、书记谢一下。
鲍丽英
莲儿张不谢不谢。
刘升上
刘升禀安老爷,府门以外,来了一个船户要见。
安东宜命他进来。
刘升那一船户进来。
船丁上。
船丁禀东翁,从前轮船搁置,未蒙其祸,今日已经到岸了。
华仙楼
崔济文
鲍丽英
莲儿张(同)可见吉人自有天相,先与仁兄恭喜。
安东宜大家之喜。
华仙楼忽然见了刘升,又想起一件事情。丫环走来。
(丫环上)
丫环来了来了。
华仙楼老爷念你们受苦多年,心想叫你和刘升婚配,你可情愿否?
丫环口里就像不愿意,心里还极端的欢迎。
华仙楼既然情愿,一拜成亲。
刘升
丫环张谢过老爷。
华仙楼请到下边,同饮一番了。
(唱)贤妻才德真堪敬,
安东宜(唱)救我不死如再生。
崔济文(唱)恶人不终天所定,
众(唱)苦尽甘来喜相逢。
请。(同下)
幕落
剧终
编辑:秦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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