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陵传说有所本 毛 琦 就像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个性一样,每个地方也有它自己的独特风物和传说。笔者的老家在“万古清蒙蒙”的五陵原上,为汉唐帝王后妃的陵寝和家庙所在地,其风物和传说自是所在多有的了,而其中最容易叫人“发思古之幽情”’的怕就要算顺陵别具一格的石雕了。 顺陵是武则天母亲杨氏的陵墓。五陵原是西汉诸帝王(除文帝的霸陵和宣帝的杜陵之外)的长眠之地。唐代的皇帝都很知趣,主动让自己的墓地靠后了,所谓“渭北唐十八陵”,就远远摆在从乾县到蒲城这一条线上。可武则天硬是与众不同,偏偏敢于打破常规,在杨氏去世后,她便破例地将其葬埋在五陵原上。过了若干年,当她作了皇帝后,便两次追封她的母亲,两次改变陵墓的名称,开始改名叫明义陵,继则改名为顺陵。后来,这些名称虽经唐玄宗废去,还其原名“王妃墓”可是老百姓习惯成自然,顺陵的叫法便一直延续下来,迄今顺陵附近一个村子仍叫“顺陵碑”。 顺陵之所以闻名,并不是因为它埋葬了一个女皇帝她娘的尸骨,真正的原因倒是因为那里有一批世所罕见的大石雕。有一句古诗说:“咸阳高冢卧麒麟”。事实上,原先几乎所有的陵墓前边也都布满了石雕和翁仲,但物换星移,沧桑变迁,后来大部分石雕已为历史的烟尘所淹没。可唯独顺陵的石雕基本完整无损的保留下来了,这也算是一个奇迹(茂陵在兴平,除外)。 顺陵的石狮和天禄(老百姓习称独角兽),在目前所能见到的唐石雕中,可算得出类拔萃,首屈一指。石狮高三点零五米,天禄高四点一五米,显得极有生气和神采。如果一个远道乍来的陌生人,运运望见它的英姿准会误以为自己是置身在非洲原野上的动物世界中呢。笔者孩提时走亲戚,每有幸穿越其旁,颇为其雄壮威武所骇异,怎么也想象不出这样巨大的石雕是怎样雕刻出来的?更想象不出这样硕大无比的巨石(单天禄,每个重约七十吨以上)是怎样从泾河以北的富平运送过来的?记得每当我“打破沙锅问到底”的时候,大人们便讲起了一个颇带有神奇色彩的传说。那是说,若干年前的一天晚上,这儿方圆几十里的老百姓,不约而同地梦见有人来借自己的牛,说天宫有急用。第二天早上,人们到槽上一看,果然每头牛都浑身是汗,想必是一夜紧张的役使所致。而恰恰顺陵附近的石狮和独角兽,也就是在这“借牛”的一夜之间倏然出现在地平线上。对这个“神乎其神”的传说,多年来我总以为这是富于幻想的老百姓的口头创作,虽离奇怪诞,但也优美有趣。即使稍后在我已经懂得这是当年的民工用水冲,用水滑,“千人唱,万人钩”运送过来的之后,对那个有趣的传说,仍然是铭记不忘。 直到60年代初读《太平广记》,才发现家乡父老传说原是有所本的。《太平广记》卷四二四页有题为《吴山人》笔记一则,原文如下: 陇州吴县人,有一人乘白马夜行,凡县人皆梦之语曰:“我欲移居,暂假尔牛”。言讫即过。其夕,数百家牛,及明,皆被体汗流如水。于县南山曲出一湫,方圆百余步,里人以此湫因牛而迁,谓之出“特牛湫”也。 这则笔记(实为志怪小说一类)原注明出于唐李冗撰的《独异志》,好在《独异志》于去年铅印出版,取来一翻,果然在该书的补佚部分找到。李冗是晚唐(约僖宗朝)时期的明州刺吏,说明《吴山人》的传说在此以前,就流传开了,顺陵石雕也恰建于同一时期。老百姓对石雕的搬运之谜不可解,顺手牵羊借用《吴山人》的故事,也是情理中的事情。年深月久,人们早已不辨其出处和来历了,何况牛拉石雕毕竟比牛拉一个水潭更真实可信得多。 一般民间传说,多有所本。如白毛女的故事,细揣摩就有华山毛女轶闻的影子。顺陵传说源于《独异志·吴山人》,只不过又提供了一个新例证而已。 一九八五年六月十二日
编辑:秦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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